重農抑商政策與秦漢社會

農業和貿易政策是與中國封建社會的一項重要政策，是封建統治階級維護自身統治的手段。研究它,可以加深對封建社會的了解,也是解開中國封建社會長期延續之謎的鑰匙之一。戰國秦漢時期推行重農抑商政策比較典型的代表人物是商鞅和漢武帝,本文僅就此,略陳管見。一、《商君書》的“重農”措施我國古代專業性的商人至少在商末西周初已經出現了,到春秋末年,中國古代商品經濟已經比較發達;戰國時期,這種商品經濟突飛猛進,商品生產進一步發展,工商業者大量出現,商業都市勃興。戰國后期,七國爭雄,兼并戰爭激烈,我國歷史已漸趨統一,國家實力的增長與否,直接關系到一個國家的生死存亡。因此,不少思想家探討了國家實力增長與農業、商業之間關系,一般都認為:商業發展太快會使農業受損害,從而導致國家實力的削弱,聽謂“民事農則田墾,田墾則粟多,粟多則國富。國富者兵強,兵強者戰勝,戰勝者地廣?！駷槟┳髌媲烧?一日作而五日食。農夫終歲之作,不足以自食也,然則民舍本事而事末作。舍本事而事末作,則田荒而國貧矣?！鄙眺眮淼角貒?提出了“國不農,則與諸侯爭權,不能自持”商鞅采取的“重農”措施主要有:鼓勵一家一戶進行生產,禁止“民父子兄弟同室內息”值得辨明的是商鞅的抑商措施。學者專家都確認商鞅采取過抑商措施,論據除引用《商君書》的材料外,只有《史記·商君列傳》中“大小僇力本業,耕織致粟帛多者復其身;事末利及怠而貧者舉以為收孥”一段話。這些論據值得商榷。第一,《商君列傳》那句話的含義是清楚的:致力于農業并有一定成績、又多交粟帛的農民可以免除其本身徭役,而棄農經商和務農不力致窮的農民,則沒為官奴婢那么,《商君書》中所說的抑商辦法是否可能實施呢?當然有可能,但可能并非事實。如《商君書·墾令》中提及“廢逆旅”,但在《商君列傳》中卻說商鞅逃跑時“至關下,欲舍客舍?？蜕崛瞬恢涫巧叹?日:‘商君之法,舍人無驗者坐之?！笨梢娚眺辈坏珱]“廢逆旅”,而且對旅舍接客有一定的規定。又如《墾令》中說“壹山澤”,而《史記·貨殖列傳》載:“巴(蜀)寡婦清,其先得丹穴,而擅其利數世,家亦不訾?！?始)皇帝以為貞婦而客之,為筑女懷清臺?！鄙眺彼烙诠叭四?離秦統一為一百十七年,而巴蜀寡婦清的家族“擅其利數世”,可推測這個工商主世家在商鞅執政時或稍后一些時間已從事工商生涯了?！俄n非子·定法》說商君死后“秦法未敗”,即商鞅所定的重要政策大致沿用未改;如從秦始皇對寡婦清的態度,以及對畜牧主烏氏倮“比封君,以時與列臣朝請”二、漢武帝時期的進步性與收幣權的人為對等歷來,對漢武帝的重農抑商政策(或稱經濟政策)是褒多貶少,筆者對此不敢茍同。首先分析漢武帝采取重農抑商政策的背景。武帝繼承文景兩帝局面是:“人給家足,都鄙廩庾皆滿,而府庫余財貨。京師之錢累巨萬,貫朽而不可較。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充露積于外,至腐敗不可食”武帝的重農措施作用如何?歷來的研究者都說武帝采用輕徭薄賦措施,大量興修水利,賑濟災民,促進了社會經濟向前發展,使西漢王朝達到了空前繁榮的階段。我看不盡然。評價武帝在農業方面的作用,必須看他是促進還是阻礙農業的發展。下面略作分析以辨之。第一,在封建社會中,農民使用犁耙鋤鐮之類簡單生產工具進行生產,生產力低下,因而,除了自然條件之外,糧食增產與否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直接參加農業勞動的人數。因此,是否保護農業勞動力是重農的重要標志之一?？墒菨h武帝并不重視這一問題。據史書記載,武帝反擊匈奴用了大量軍隊及民夫;廣建宮苑又大肆征發徭役,史稱他“外事四夷,內興功利,役費并興,而民去術”,后來“功費愈大,天下虛耗,人復相食”第二,是否減輕賦稅也是重農與否的標志。武帝沿用三十稅一制度,但把口賦提高到二十三錢,增加15%,多少加重了農民的負擔。賦稅收入除用于官俸、祭祀和營建宮苑樓閣等等之外,賞賜是一項重要開支。武帝曾一次賞賜衛青及其將士的黃金達二十余萬斤,使“臧錢經用賦稅既竭,不足以奉戰士”;渾邪王降漢,武帝犒勞賞賜“百余巨萬”第三,如何評價武帝時期大量興修水利?應該肯定,興修水利在客觀上有利于農業生產的發展,然而,連年征伐造作,百役俱興,人民的徭役負擔已經極為沉重了,在這種情況下還大量征發人民修河筑堤,不能不說是弊大利小了。同時,由于種種原因,其水利工程是化費大而收益小。《漢書·食貨志下》記載當時所筑黃河大堤屢次崩潰,“費不可勝計”;在穿鑿渭漕等渠漕時,服役者“各數萬人,歷二三期而功未就,費亦各以巨十萬數”。第四,徒民實邊問題。把災民或其他人遷到邊疆或其它人少田多的地方去,如果管理得法,那對鞏固邊疆、開發落后地區是有極大作用的?？墒?武帝并未做好徒民實邊工作,以至給國家帶來沉重負擔。如遷關西及朔方以南新秦中的七十余萬人,“衣食皆仰給于縣官……數歲,貸與產業……費以億計,縣官大空”誠然,漢武帝也有過賑濟災民之類措施,但與上面幾個重要方面相比,確實顯得極為次要了。如果從文景時“人給家足”,府庫充實與武帝時“天下虛耗,人復相食”來比較,武帝在農業上起的是什么作用不是很清楚了嗎?武帝的抑商措施包括鹽鐵官營、收鑄幣權、算緡告緡、均輸平準,酒榷、禁商人名田等幾方面。其中前三項尤為重要,下面略作分析。鹽鐵官營。漢統治者知道:“鹽,食肴之將,鐵,田農之本,非編戶齊民所能家作,必卯(仰)于市,雖貴數倍,不得不買”收鑄幣權。一般說來,國家鑄幣對穩定市場和促進商品經濟發展有積極作用。但并不是絕對的。如王莽時是國家鑄幣,但未起到積極作用;宋代收回印行交子權,導致通貨膨脹。因此,對漢武帝收鑄幣權要從其動機、過程和實際效果來進行分析,以便判斷是非曲直。眾所周知,漢初允許私人鑄幣,有些諸侯王、官僚以此發財。武帝執政二十余年中沒有收鑄幣權,只是在國庫困乏時才決定收鑄幣權。《史記·平準書》說“更錢造幣以贍用,而摧浮淫并兼之徒”便是指這件事?！百犛谩币辉~反映了國庫困乏而收鑄幣權,以解決財政危機的史實,“摧浮淫并兼之徒”只是幌子而已。試想,為何在“人給家足”的武帝即位初年不收鑄幣權?難道不存在“浮淫并兼之徒嗎?其實,收鑄幣權只是爭奪豪富們的生財之權益。當時,武帝依仗禁苑中有白鹿、少府中有銀鉛,于是“以白鹿皮方尺,緣以藻繢,為皮幣,直四十萬”,“又造銀錫為白金。白金三品:其一……直三千,二……直五百;三……直三百”,又“銷半兩錢,更鑄三銖錢,文如其重”。由于比價極不合理,引起大量盜鑄,擾亂了市場。武帝用殺、關的方法來阻止盜鑄,被殺和被關者難以勝計。之后,武帝又兩次改幣制,鑄成五銖錢(三官錢),才結束了這場大動亂。當時,大農顏異說:“今王侯朝賀以蒼壁,直數千,而其皮蒍反四十萬,本末不相稱”算緡告緡。算緡是征收財產稅,告緡是防止虛報財產而制訂的措施。但是,在貫徹中出了問題,史稱“出告緡令,駔豪強并兼之家,舞文巧詆以輔法”酒榷實行一段時間后,在昭帝時罷之。均輸平準對抑制商人囤積居奇有較大作用,但它導致官府壟斷,限制了商品經濟的正常發展。禁商人名田是防止商人兼并土地,對保護當時社會經濟有一定作用。但是,武帝采取抑商措施后,商人紛紛破產,兼并能力是極有限的。武帝掠奪大量財富后,仍然大肆揮霍浪費,“北至朔方,東封泰山,巡海上,旁北邊以歸。所過賞賜,用帛百余萬匹,錢金以巨萬計,皆取足大農”35,又“四方征暴亂,車甲之費,克獲之賞,以億萬計,皆贍大司農”武帝死后,漢朝大臣對他的抑商政策進行批評。在鹽鐵會議上,桑弘羊為自己辨護,說:“匈奴背叛不臣,數為寇暴邊鄙……先帝(武帝)哀邊人之久患苦……(國家)用度不足,故興鹽鐵,設酒榷,置均輸,蕃貨長財,以佐助邊費”三、漢武帝重農抑商政策的歷史作用在封建社會中,農業被稱為“本”,商業則被貶為“末”,農商關系往往被描述為對立關系。實際上,封建商業既有促進封建經濟、擴大各地區的交流和促進民族融合的積極作用,也有對封建經濟的破壞作用。恩格斯曾指出:“商人對以前一切都停滯不變,可以說由于世襲而停滯不變的社會來說,是一個革命的要素?！倘藖淼搅诉@個世界,他應當是這個世界發生變革的起點。但是,他并不是自覺的革命者,相反,他與這個世界骨肉相連?！鄙眺钡闹剞r限商政策如何評價呢?戰國時期的封建經濟是剛從奴隸制經濟的牢籠中掙脫出來的新生事物,雖然它較為薄弱,但它作為一種新生事物正具有強大的生命力,不斷壯大和發展著。封建地主階級朝氣蓬勃,致力于改變奴隸制的舊面貌和完善并促進封建的政治、經濟的發展,封建依附農民也以不同于奴隸的生產熱情投入到生產之中;封建經濟的迅速發展,必然為封建統一的到來提供必要的物質基礎。因此,各國地主階級的變法運動,都是在發展封建經濟,確立和鞏固封建統治,力爭兼并他國而一統天下的前提下進行的,商鞍變法則尤為典型。當時,秦國地處邊鄙,人稀田廣,無論在經濟、政治或軍力上與關東六國相比都有顯著差距,如果不迅速發展國力,那么秦國在兼并戰爭中很可能失敗;也由于秦國的自然條件比較差,經商比務農獲利多,棄農經商者日趨增長。在這種歷史條件下,商鞅除了政治上進行改革外,在經濟上采取重農限商政策,調整農商比例,從而使秦國很快地富強起來,為秦統一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因此,商鞅的重農限商政策是順應歷史潮流而采取的一種正確的政策,其積極的歷史作用應該肯定。武帝采取重農抑商政策時,封建統一早已完成,專制主義中央集權在政治上、思想上已經確立,匈奴寇邊的危害已清除,但武帝窮奢極侈,造成國庫困乏,如果他立即采取輕徭薄賦的重農政策,和較為緩和的限商政策(決不是抑商、殘商政策),如入粟拜爵之類,那么封建經濟有可能較快地恢復起來。還須強調指出:當時商人勢力雖然較為強大,但遠遠沒有達到已破壞農業的程度,農民需要的是減少徭役,以便安心力農,而不是要求棄農經商。破壞農業生產的絕不是商人,而恰恰是漢武帝。而且,武帝在農業嚴重破壞時,又采取嚴厲的抑商措施,導致大部分商人破產,商業凋敝,如此挖肉補瘡,除增加國庫中財富外,對社會經濟的發展卻有百害而無一利。因此,漢武帝的重農抑商政策根本不值得肯定。漢武帝的重農抑商政策,對后代的惡劣影響極為深廣。其一,由于這種嚴厲的抑商措施能暫時使國庫充溢,解決封建政權財政上的燃眉之急,這使后來的歷代王朝紛紛效尤漢武帝。這種措施長期、反復地使用,在相當程度上限制了商品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