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付愛米麗的粉紅》的藝術特色

威廉福克納（williamflain，1897-196）是美國南方文藝復興的代表。1949年，他獲得了世界文學的冠軍。福克納在近四十年的創作生涯中,一共創作了十九部長篇和七十五個短篇小說,其中十五部長篇以及幾十個短篇小說都包括在他創作的“約克納帕塔法(Yoknapatawpha)世系”當中,對福克納來說“約克納帕塔法不僅僅是一團土,一幅畫,而是一部歷史,一種永恒的意識”。《獻給愛米麗的一朵玫瑰花》也是“約克納帕塔法世系”的一個部分,它發表于1930年,是福克納發表的第一個短篇小說,雖然這部作品篇幅短小,大約只有四萬字,卻是字字珠璣,處處值得讀者細細推敲,認真思考。因此,在研讀福克納的這一短篇時,讀者不僅能領會其字里行間所蘊涵的深意,而且能夠認識到作者巧妙的寫作技巧,同時對福克納的“約克納帕塔法世系”起到窺見一斑的作用。福克納是一位世界級的文體大師,在藝術形式方面,有著屬于自己的風格。他力圖打破傳統文學的藩籬,對藝術形式進行大膽的嘗試,在寫作技巧方面不斷創新。福克納在小說中采用了獨特的敘述結構,有意打破線性敘事順序或時間順序,一改傳統的平鋪直敘的寫作方法,把故事分解成幾個片段,從不同的角度來講述故事,這就是他運用的“時序顛倒”的寫作技巧。“顛倒的時序”無疑能使敘述者采用最靈活的方式來講述故事,小說中的邏輯順序屢次被打斷,新舊事件聯系在一起,過去、現在和未來的事件揉為了一體,給讀者形成“連續現在”的感覺,展現了事物、社會和傳統價值觀的變化。整篇故事的敘述是通過一個杰斐遜鎮民的視角來完成的,故事被分成了五個部分,通過時間上的轉換顯示了愛米麗一生中不同階段的不同形象。第一部分,敘述者從愛米麗的喪禮轉向鎮當局試圖取消其免稅的特權。第二部分先是講述了她的心上人離去之后,宅院里散發出的難聞的臭氣,緊接著又描述了愛米麗的父親命入黃泉之后,她的怪異表現。第三部分描述了北方工頭荷默·伯隆和愛米麗駕車出游,接下來又講到愛米麗去藥房買砒霜。第四部分介紹了愛米麗與伯隆的交往及她有意成婚的一些準備,而后又記述了她四十歲左右給鎮上的孩子們教授繪畫課,此后便閉門不出幾十年直到命歸西天。最后一部分則講述了愛米麗死后,鎮上的鄰里們進入她那塵封已久的神秘房間所目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這種敘述結構容易使讀者初次閱讀本文時感到故事零亂,難以梳理,但若仔細揣摩,便會豁然開朗。福克納“是一位生活在復雜而矛盾的社會里復雜而矛盾的小說家。他同舊的傳統和社會秩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有著感情上的依托和價值觀上的認同。但在理智上又清楚看到它們腐朽的本質所注定的必然滅亡的命運。這種矛盾和痛苦促使他不斷去探索社會,不斷進行自我剖析。”他認為過去的歷史飽含了人類的努力和艱辛,但同時也是邪惡的源頭。因此在《獻給愛米麗的一朵玫瑰花》一文中,福克納將過去和現在的歲月進行了對比,并且采用了“顛倒時序”的寫作方法更好地表達了自己的真實意圖。二愛米麗的選取“福克納對自己筆下的人物,對美國南方社會和傳統有著特殊的、不同尋常的感情,又本能地被對資本主義現實以至人類前途抱有深刻懷疑的現代主義思潮所吸引。”在《獻給愛米麗的一朵玫瑰花》中,他就將過去與現在進行了對照。過去的歲月及傳統以愛米麗、沙多里斯上校、黑人老男仆及老一輩參議員為代表。現在的新生代則主要是通過匿名敘述者的話語來表現的,他們中有新一代的參議員、荷默·伯隆等,他們是“思想更為開明的第二代人”。小說中,愛米麗小姐被視為一座“倒下的紀念碑”,她是南方淑女形象的“紀念碑”,代表過去的理想價值觀,然而,她四周的一切無不與“死亡”、“衰敗”相聯。她的房子“雖已破敗”,是“丑中之丑”卻“巋然獨存,四周簇擁著棉花車和汽油泵”,這正是愛米麗本人形象的象征:“在眾人心目中,愛米麗嫵媚、丑陋、乖戾、棄世、殘忍,同時又高傲、高貴、高不可攀。”過去與現在的沖突還表現在老一輩和新一代處理問題的方式上。過去人們辦事講究社會禮節,而新一代的年青人卻動不動就搬照“書本”,這一點就體現在對待愛米麗的問題上。沙多里斯上校根據傳統觀念下令豁免了愛米麗的一切稅款,而這項安排引起了第二代人的“一些小小的不滿”。在對愛米麗居處氣味的問題時,兩代人的想法也很不一樣,年已八十的法官斯蒂芬斯鎮長認為處理這件事情并非如此簡單,他說道:“你能當著一位貴婦人的面說她那里有難聞的氣味嗎?”但對年青人來說,根據書本知識指出那股氣味對健康有害并不是一件難事。愛米麗的世界總是停留在過去的歲月里,當她遭到被人“拋棄”,被人“蒙羞”的威脅時,她不僅退避到自己的世界里,而且還通過唯一可能的方式一—死亡帶走了情人荷默。在愛米麗的喪禮上,福克納提到兩種不同的看待過去的方式:過去的歲月對年青人來說,是“一條越來越窄的路,”在老年人看來,它是“一片廣袤的連冬天也對它無所影響的大草地,只是近十年來才像窄小的瓶口一樣,把他們同過去隔斷了。”在愛米麗的眼里,沒有任何瓶口將她與過去的大草地分開。愛米麗樓上緊閉的房間就是那片超越了時間的草地,在那里,活著的愛米麗與死了的荷默相擁而眠,好似死亡也無法將他們隔離。從某種意義上說,愛米麗戰勝了時間,但她僅僅是退避到她那個“玫瑰色”的過去,玫瑰退色了,愛米麗也向了死亡,而她那個世界的寧靜最終被好奇的,喧鬧的新一代居民所打破。三荷默“越界”:人性與救贖福克納在小說中多次運用了象征的手法,向讀者充分展現了愛米麗這一復雜而矛盾的藝術形象。愛米麗是格利森家族的最后一員,她過世了,全鎮的人都去送喪,因為愛米麗小姐在世時,“始終是一個傳統的化身,是義務的象征”,而她的去世意味著“一個紀念碑倒下了”。愛米麗似乎是上一個世紀的產物,圍繞在她身邊的也都是過去的殘余物:破敗的宅屋、塵封的房間、衰老的男仆、父親的遺像,還有腐爛的尸體。愛米麗極力想阻擋新生事物的侵入,這首先體現在福克納對她住宅的描繪上,盡管這所房子建于1870年,但此時它的周圍已布滿了新的建筑物。福克納寫道:“只有愛米麗小姐的屋子巋然獨存,四周簇擁著棉花車和汽油泵。房子雖已破敗,卻還是桀驁不馴,裝摸作樣,真是丑中之丑。”愛米麗的房舍象征了行將滅亡的陳舊事物,但它們就象愛米麗一樣不愿輕易地退出歷史舞臺。在過去,愛米麗身材苗條,渾身素白,而當鎮上新一代參議員代表團去愛米麗家征收稅費時,她已是一位老婦人了,“看上去像長久泡在死水中的一具死尸,腫脹發白。”這里福克納描繪了她脖子上佩戴的一塊金表:“一條細細的金表鏈拖到腰部,落到腰帶里去了”。盡管見不到金表,但掛表的嘀嗒聲依然傳入了人們的耳朵,“聽到那塊隱在金鏈子那一端的掛表嘀嗒作響”。這塊金表告訴讀者,愛米麗不愿留意時光的流逝,拒絕接受變化的世界,她似乎還想牢牢抓住已逝的歲月,重新回到過去家族聲名顯赫的年代。她拒絕交稅,既不提出理由也不上交申請,只是一口咬定:“我在杰斐遜鎮無稅可繳。”,她居然讓上門催稅的參議員們去找替她免稅的沙多里斯上校,似乎她根本不知道沙多里斯上校已死了將近十年。愛米麗在鎮上所享有的特權還表現在她無視法律,堅持要買砒霜而不說出目的,而這時藥劑師也似乎只好迎合她的需求。這里為發現荷默·伯隆的尸體埋下了伏筆。謀殺荷默,以及荷默死后在婚床上的睡姿都表現出愛米麗對時間流逝的恐懼以及她想終止時光逝去的企圖。另一處預示荷默死亡的事件是愛米麗父親去世后,她不愿處理父親的尸體。這也是愛米麗害怕時光流逝的另一個表現。最令人驚悚的是小說的第五部分,謎底終于被揭開了。福克納對荷默“墓室”的描述帶來的不僅僅是震驚,它還揭示了愛米麗更多的性格特點。房間的開啟給讀者展現了一個靜止的、破敗的世界,荷默“墓室”里的衰敗象征了愛米麗拒絕接受現實的錯誤。小說的題目《獻給愛米麗的一朵玫瑰花》以及文中的“敗了色的玫瑰色窗簾,玫瑰色燈罩”都被賦予了象征的意義。玫瑰象征了愛情和幸福,在這里還象征了清教傳統以及同情。愛米麗渴望愛情和幸福,但她的一生卻飽嘗了痛苦。她想重回往日輝煌顯赫的地位,卻又無力回天。雖然她也曾遭遇愛情,但幸福卻就像這些玫瑰花一樣,很快便衰敗褪色。四“教育的受害者”的英神國情懷《獻給愛米麗的一朵玫瑰花》一文雖然篇幅短小,但讀者依然能從中深切地感受到美國南方社會歷史的變遷和愛米麗一生的沉浮,領會到南方的家庭關系,人物間的感情糾葛。福克納的小說總帶有明顯的宗教氣氛,因為福克納筆下的南方社會本身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一個清教社會,而作者本人從小就受到了基督教文化的熏陶。在《獻給愛米麗的一朵玫瑰花》里,讀者也可以發現宗教文化對其的影響。愛米麗的父親是一個生前死后都掌握著她的命運,甚至毀滅了她一生的人。她的父親專橫而自私,把女兒當作自己的私有財產,“趕走”了所有的追求愛米麗的人。鎮上的人把這家人看作畫中的人物:“身段苗條、身著白衣的愛米麗小姐立在身后,她父親叉開雙腳的側影在前面,背對愛米麗,手執一根馬鞭。”“手執一根馬鞭”的故事來源于一個古老的傳說,據說,馬鞭是前輩們趕走女兒們不受歡迎的求愛者而使用的武器。在南方家庭倫理思想中,父親是家庭的首腦,一家之主。由于深受以加爾文主義為核心的清教傳統的影響,父親在美國南方家庭里的這種特殊的統治地位是不可動搖的。父親死后,愛米麗渴望過上一個普通女人的正常生活,她剪短了頭發,“看上去像個姑娘”。她開始與北方工頭荷默·伯隆交往,向往重新開始生活。然而她低估了清教傳統的力量,鎮上的居民視愛米麗為“傳統的化身”,“義務的象征”,將她視作一座代表傳統的“紀念碑”。眼見“她已經墮落了”,老人們立即擔當起維護清教婦道傳統的神圣使命,對愛米麗橫加干涉,先是對她交頭接耳背后議論,說她是“全鎮的羞辱”,“青年的壞榜樣”,接著鎮上的婦女們又迫使浸禮會牧師上門拜訪,最后又搬出愛米麗的兩個傲慢、頑固、保守的堂姐妹,終于阻止了愛米麗即將舉行的婚禮,破壞了她生活中的最后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