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1愛似深厚的海愛，就是——人世間最純凈的和解。關切它的人，請后退一步，給神圣的玫瑰讓出一條路。這是羅馬尼亞詩人楊·阿列柯山德魯的一首詩，假如我不曾相識阿拉娜，不曾為她的疼惜流過高興與憐憫的熱淚，或許就不懂這首詩的準確含義。阿拉娜的父親是英格蘭人，母親是印度人。她有著印度人深燧的大眼和英格蘭人潔白的肌膚。她和丈夫卡爾住在美國洛杉磯市好萊塢山腳下一幢白墻黑瓦的房子里，丈夫在電影制片廠當工人，她是電影廠的模型制作師。自從有了孩子，就辭職在家帶孩子，由摯友介紹，阿拉娜有時要我去她家幫著看看孩子。其實，大部分時間是陪著她閑聊，海闊天空，中國美國，無所不談。有一天，阿拉娜突然打電話來，要我馬上去她家。我匆忙趕去，只見她眼睛哭得又紅又腫，兩歲的女兒瑞娜坐在角落里，玩著貓食盆，手上、臉上都黑乎乎的，三只貓正蹲在抽水馬桶邊上舔水喝，一幅亂糟糟的樣子。"出了什么事？"我著急地問。"約翰病了！"她抽泣著。"約翰？約翰是誰？"我驚奇地問。"他是我從前的男摯友。他生病竟然不告知我，他怎么可以不告知我！"說著她又哭了起來。這就怪了，孩子都這么大了，還對從前的男友如此情意綿綿，我不知道她這是為什么！她見我麻木不仁，愈加難過起來，我趕忙勸她："病總能治好的，哭有什么用！""可是他得的是肺癌！"阿拉娜幾乎是叫了出來。望著她無望的神色，我默然。原來，阿拉娜有著一個不幸的童年，父母不利的陰影覆蓋著她的家。她像一個孤兒，無人關切。14歲那年，她忍無可忍，最終離家出走。在流浪中，她遇上了比她大10歲的約翰，他收留了她，兩人戀愛并同居。約翰是一個旅館的經理，他供她在加州高校讀完了文學系童話專業，又幫她找到一份好工作。就在這時，卡爾出現了。在同一個攝影棚下工作，兩人一見鐘情，他們瘋狂地相愛了。"你怎么可以背叛約翰？"我對阿拉娜的行為大惑不解。"我并不想背叛，可是我不能欺瞞自己的感情。約翰看出來了，他說，愛是不能牽強的，他和我之所以只同居不結婚，就是為了讓我找到真愛的人。他說，一個人一生應當體驗到真的愛情，他一心一意愛我，他體驗到了，感到特別滿足。而我，對他更多的或許只是感謝，在遇到卡爾之前還沒有體驗到。約翰激勵我去得到真的愛情，一旦得到了，就去結婚，就去享有愛的結晶。"阿拉娜說。"那么，當你與卡爾戀愛時，約翰不感到苦痛嗎？""是的，他很苦痛，但從不讓我知道，我是看他抽煙越來越多才感覺到的。我很遲疑是否離開他，可是他找卡爾談，告知他，愛就是賜予，當兩人都想賜予時，才是最美滿的愛情。于是，我和卡爾結婚了，可是約翰至今還是一個人。"多么高尚的約翰！只有在書中才能看到的故事，竟發生在眼前這個美國婦女身上?？査桶⒗热タ醇s翰，他們帶著我和小瑞娜，開了幾小時的車，來到貝克萊旁邊的一家醫院，卡爾打開車門，對阿拉娜說："到了，你去吧，和他好好談談。"阿拉娜吻別他，他目送著阿拉娜消逝在醫院的門里，轉身對我說："我們到花園里去等她。"小瑞娜在花園里玩耍?？栃纳癫欢ǎ粩嗟乜粗直怼０胄r過去了，一小時過去了，始終等了三小時，還是不見阿拉娜的影子。小瑞娜又累又餓，卡爾叫我帶她去吃了麥克唐納快餐，又到汽車里去讓她睡覺。眼看太陽西斜，我也不免心焦起來，就說："是不是去叫她一聲？"卡爾堅決地搖了搖頭，說："不，不必要。"我問："你去看約翰嗎？"他搖搖頭說："不，阿拉娜能代替我。可是，我卻不能代替她。"于是，我們靜默地等待，各自陷入深思。"王，我能否問你一個問題？"卡爾突然打破了緘默。"當然可以。"我說。"在你看來，一個人是否會愛上兩個或更多的人？"卡爾期盼地望著我，又補充說，"我是指男女之愛。"這是一個人類探討了上千年，始終爭辯不休，卻又特別簡潔的問題。然而，不同的文化傳統有著不同的結論。我只得說："在我看來，一個人不行能同時愛上兩個人，然而一生中，也可能先后愛上不同的人。因為對愛的理解，在不同的階段是不同的。"他點點頭，好像很滿足我的答案，然后寧靜地閉上眼，靠在汽車坐墊的椅背上。最終，在夜幕中，阿拉娜從那扇緊閉的大門里走了出來，我一看手表，足足四個半鐘頭！卡爾忙為她打開車門，她給了他一個很深的吻，又吻了吻熟睡的小瑞挪，然后坐進汽車。在回家的路上，他倆誰也沒說話，只是，卡爾開車的空暇中，他的右手總是緊緊地握著阿拉娜的左手。幾個月來，由于約翰動手術，阿拉娜奔跑于醫院和家之間，忙得不行開交，她只得不斷地求助于我。為了他們之間的愛和友情，我不得不在學校請了好幾天假，去幫助他們料理家務。我經常留意卡爾的神色，總覺得他有著一絲淡淡的悲傷，是為約翰的病，還是為阿拉娜對約翰的情？我不得而知。最終有一天，約翰可以出院了，醫生說他的手術很勝利。阿拉娜歡呼雀躍，卡爾也顯得特別興奮。他們在家忙了好幾天，打算歡迎約翰來他們家住上一段時間，他倆還打算一起去接他。我也興趣盎然，很想見見這位品行如此高尚，把愛情讓給別人的人。那天傍晚，我一下課，就往阿拉娜家里跑，一進門，見阿拉娜呆呆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里捏著一封信，眼里含著淚。我一時不知發生了什么，竟愣在那里。阿拉娜把信靜默地遞給我，我一看，是約翰的信，他寫道："感謝你們在我無望的時候給了我無私的幫助，我得到的太多了。今日我就要離開美國，帶著你們的愛，前往歐洲，在無人相識我的地方起先我全新的生活。再見，敬愛的卡爾，再見，敬愛的阿拉娜。""他走了，他怎么就這樣走了？"我簡直無法理解，一個生重病的人，一個正須要別人幫助的人，卻要去一個生疏的地方，還要起先"全新的生活"！"我了解他，他不想阻礙我們。在醫院時，他就不想讓我知道，是我間或聽一個過去的摯友說起才知道的。我每次去，他都反對，有時還不理我，可是我知道，他無天都想望見我，在他動手術的那天，我幫他整理東西，發覺他登記我去醫院的每一個細微環節……"阿拉娜說著又哭了。我把信重又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