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突厥興衰與中原關系

隋朝末年、唐朝初，東突厥人與中原各勢力之間的關系反映了東突厥人與中原各勢力之間的權力平衡。隋朝末年,東突厥在對中原各勢力既支持又打擊和控制,試圖維持中原的亂局和各勢力間的均勢平衡,其總體目標是借中原動蕩局勢操縱中原局勢以謀取自身的經濟政治利益。在一段時期內,東突厥實現了其中原戰略目標,加劇了中原的戰亂,延緩了唐朝的統一。但隨著唐朝統一中原趨勢的明朗,東突厥的中原戰略態勢發生逆轉。一、突厥對東突厥態度的轉變突厥初興起于金山(今阿爾泰山),初附于柔然,5世紀中葉以后逐漸強大,于公元552年建立突厥汗國。隋朝于公元581年建國,突厥在隋朝建國之初借動蕩的中原局勢大肆南侵。隋初突厥與隋朝的戰事進行了兩年多時間,583年四月(開皇三年),隋朝分八道出塞伐突厥,依靠強大的政權實力擊敗了突厥,突厥發生分裂并持續爭戰。之后,東突厥歸附隋朝。隋朝依據勢力對比的優勢,以及得當的策略如利用東突厥“各統強兵,俱號可汗,分居四面。內懷猜忌,外示和同,難以力征,易可離間”(卷84,《突厥傳》)而采取分化政策,維持了與東突厥各部的安定關系,表現為和親和冊封形式。隋朝后期,由于煬帝不恤民力,連興大役,尤其三征高麗,致使天下騷動,四方豪杰并起,天下大亂。東突厥政權則處于相對強大狀態,不但改變了與隋朝關系中相對弱勢的形勢,而且利用隋朝末年中原地區的戰亂對中原各地反隋勢力進行分化操縱,削弱隋朝的統治。“及隋末離亂……薛舉、竇建德、王世充、劉武周、梁師都、李軌、高開道之徒,雖僭稱尊號,俱北面稱臣,受其可汗之號。……控弦百萬,戎狄之盛,近代未有也。”隋朝末年中原北方割據勢力大多都曾依附東突厥。突厥對這些反隋勢力基本上是來者不拒,東突厥利用中原勢力瓦解、摧毀隋朝的統治,乘機將轄地直接擴張到河套地區,確立東突厥在中原的霸主地位。這一階段東突厥反隋立場充分表現在對割據勢力的封號上,如封劉武周為“定楊可汗”,郭子和為“平楊可汗”,此“定楊”、“平楊”之“楊”,都是隋皇楊姓之“楊”,其義是要平定楊隋。當隋朝處于土崩瓦解之時,突厥改而奉行扶植隋朝后裔的政策,企圖建立一個突厥控制下的傀儡政權,維持中原各割據勢力的勢力均衡以維護突厥的霸主地位。始畢可汗之妻隋義成公主按突厥風俗又妻處羅可汗。義成公主力主扶植隋朝后裔,處羅可汗以“我父失國,賴隋得立,此恩不可忘”為口號扶持隋朝后裔干涉中原事務。處羅可汗、義成公主將隋煬帝蕭皇后及其孫政道等從竇建德處迎到突厥。然后,立政道為隋王,奉隋后,居于定襄城,令在突厥境地的隋人皆隸其下,有眾萬人,行其正朔,置百官,成立后隋傀儡政權。突厥對楊政道既未冊為可汗,又未封為天子,而是封為隋王。這一處置反映了突厥扶植隋朝后裔的真正用心。由于各勢力對東突厥扶持隋朝后裔的做法大都消極甚至反對,突厥的做法沒有得到預期的效果。頡利可汗上臺之初也曾有實行復隋政策的傾向,但隨著形勢發展而轉而直接對抗唐朝。二、人入突,以厚賄收斂,服刑人員重新入長安隋末唐初,中原反隋勢力迅速興起壯大,東突厥一般主持中原各反隋勢力以實現操縱中原獲取經濟政治利益的目標。中原各勢力也期望借助東突厥勢力達到壯大自身的目的。靈武郡(治今寧夏靈武)白榆妄是最早反隋連結突厥的勢力。613年(大業九年)白榆妄起兵反隋,“劫掠牧馬,北連突厥,隴右多被其患”。615年(大業十一年),上谷郡(治今河北易縣)人王須拔、魏刁兒起兵反隋,“眾各十余萬,北連突厥,南寇趙”(卷4,《焬帝下》)。617年(大業十三年)是中原勢力連結突厥起兵反隋最多的一年。617年,金城郡(治今甘肅蘭州)豪強薛舉起兵反隋,盡有隴西之地。薛舉厚賄突厥,合謀進取長安。617年太原李淵起兵,于十一月占據長安。面對薛舉的挑戰,李淵亦急忙遣使突厥。武威郡(治今甘肅武威)李軌,因薛舉作亂,被眾人擁戴起兵,以護其郡。軌亦采取結援東突厥(卷59,《李軌傳》),以鞏固河西之地。617年劉武周斬隋馬邑郡太守,自立為太守,成為割據馬邑郡(治今山西朔縣)的地方勢力,遣使附于突厥。617年,朔方郡(治今內蒙白城子)梁師都占據郡府反隋,北連突厥。竇建德在617于河間(治今河北河間)自稱長壽王,也依靠突厥以壯兵勢。竇建德護送蕭皇后及孫政道進入突厥。東突厥主動與勢力強大的王世充聯絡和親。東突厥在支持反隋勢力削弱隋朝政權的同時,在各勢力間的混戰中采取支持、觀戰和平衡策略。東突厥希望中原各勢力處于一種力量均勢的混戰狀態,以便于東突厥長期保持對中原的控制。薛舉在蘭州稱秦帝后厚賂突厥,合謀進取長安。已經占據長安的李唐勢力在嚴峻形勢面前急忙遣使東突厥。次年四月,李淵登帝位建唐朝。面對薛舉的挑戰,李淵亦急忙遣使突厥,賄以大量金帛并割讓五原(治今內蒙五原南)及榆林(治今治今內蒙托克托南)二郡,與突厥以靈州為界。東突厥與李唐結好后不僅不援助薛舉,且與臣服突厥的五原郡太守張長遜共助唐軍。得到東突厥支持的李唐最終消滅了薛舉西秦政權。到李唐勢力增強后,東突厥積極支持梁師都、竇建德、王世充與李唐對抗,阻止中原的統一。東突厥在對中原勢力以冊封、軍事援助支持的同時,還采取要求中原送子為質等方式強化控制。郭子和起兵時有眾二千余騎,因勢單力弱,北附突厥始畢可汗,送子為質。對于離心的中原勢力,東突厥采取嚴厲打擊手段。劉武周起兵后突厥立武周為定楊可汗,619年突厥以五百騎授武周,使攻太原與李唐爭奪中原。劉武周迅速攻占唐河東之地。但因劉武周意見不和突厥轉而幫助唐軍,劉武周率百騎亡奔突厥。劉武周的部下宋金剛和劉武周本人都因謀求一定的獨立性而為突厥所殺。三、反唐中突厥對學生的影響李淵太原起兵時,表示愿與東突厥聯合,在恢復隋朝的旗幟下起兵向南擴張。東突厥始畢可汗回復說:“唐公自作天子,我則從行”,“唐公欲迎隋主,共我和好,……我不能從”。這與東突厥支持中原勢力瓦解削弱隋朝政權的戰略一致。于是,李淵根據東突厥的態度改變了奉隋的旗幟,東突厥以馬千匹到太原交市,許諾遣兵隨李淵攻長安,“始畢使特勒康稍利獻馬二千、兵五百來會。”東突厥不僅在李淵起兵之初促其公開易幟,而且在李淵攻取長安時提供了軍事援助。此后,在唐消滅薛舉的決戰中,討伐劉武周的戰事中,突厥都曾助唐戰斗。不過,一旦唐朝顯現出一統中國的氣象,突厥轉而與李唐為敵,以維持、挽救東突厥在中原的霸主地位。620年(武德三年)唐軍擊敗劉武周之后,梁師都部下大將相次降唐。梁師都感到惶惶不安,勸處羅可汗侵唐:“比者中原喪亂,分為數國,勢均力弱,所以北附突厥。今武周既滅,唐國益大,師都甘從亡破,亦恐次及可汗,愿可汗行魏孝文之事,遣兵南侵。”(卷4,《梁師都傳》)唐朝對中原的統一不僅威脅到師都等殘余割據勢力,而且威脅到突厥的霸主地位,處羅可汗因此一反過去既支持又騷擾唐朝的做法,決心全力對付唐朝。處羅可汗策劃兵分四路進攻唐境的計劃,并策動唐并州總管李仲文作內應,聯絡王世充相呼應。不過計劃未實施而處羅死。頡利可汗上臺后,全面推行反唐計劃,幾乎年年與唐大戰,而且一改過去幕后指揮的做法,直接出馬作主力,其它割據勢力則成為協從力量。621年,東突厥伙同高開道與唐爭奪雁門及河東其它地;622年,突厥分兵三路,分別由幽州、雁門、原州侵唐,頡利親自率十五萬騎從雁門入寇;624年,突厥改從關內道進攻,三月、七月、八月,頻犯原州,抵達隴州、歧州,東距長安四百余里,長安一度告急;626年,突厥再次南下,兵逼長安西郊渭橋。此后,突厥內部矛盾激化,突利可汗、郁射設相繼降唐,薛延陀聯盟反攻突厥,貞觀三年(629),唐軍出兵,次年,俘頡利,東突厥滅亡。四、突厥分化操縱中原勢力的歷史原因東突厥分化操縱中原勢力,是隋末唐初最突出的歷史現象。隋末唐初,白榆妄、王須拔、魏刀兒、薛舉、李淵、李軌、劉武周、苑君璋、張長遜、郭子和、劉季真、梁師都、高開道、王世充、竇建德、劉黑闥等十幾個軍閥勢力都曾結援突厥,隋朝后裔楊政道也曾在突厥的扶植下建立傀儡政權。羅藝、王君廓叛唐雖未逃到突厥,但曾以突厥之地為避難之所,李仲文起兵割據雖未成功,也曾與突厥籌劃通謀。東突厥是隋末唐初中原軍閥勢力的后盾,也是內地戰亂兵爭的策源地。東突厥保持中原動亂、謀求中原霸權的戰略加劇了中原的戰亂、延緩了中原的統一。東突厥分化操縱中原勢力,并不是隋末唐初的歷史新現象。歷史上,游牧民族與中原農業民族長期生存競爭歷史中,對抗的勢力之間,各方均善于利用對方國內的矛盾、沖突,加以離間分化。北周、北齊時代,是突厥第一個強盛時期。“其國富強,有凌轢中夏志”,突厥就采取分化操縱中原勢力的戰略。周、齊兩政權互相敵視,皆連結突厥。“(周)與齊人交爭,戎車歲動,故每連結之(突厥),以為外援。”突厥先支持北周打北齊,后扶植北齊余孽打北周,都是通過維持中原的分裂狀態而維護突厥在中原的利益。突厥分化操縱中原勢力,是有歷史傳統的。隋朝取代北周之后,突厥支持北齊殘余勢力高寶寧向隋進攻。但由于突厥及其支持的分裂勢力無法對抗隋朝,突厥的分裂操縱中原的戰略就破產了。隋末中原內亂,給突厥提供了控制操縱中原勢力的機會。無論從對象還是范圍或力度來說,突厥分化操縱中原的戰略實施都已大大超過周齊時代。此期突厥分化操縱的對象已不是互相對立的兩個王朝,而是十幾個互相爭斗大小不一的政權。由于戰亂和民族遷徙,突厥控制的區域中有許多胡人和中原人。胡人和中原人的大量涌入特別是進入政權之內,改變了突厥人的思維,助長了突厥推行分化、控制中原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