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商直接投資中的出資化趨勢及其影響

改革開放以來，合資公司在中國境外直接投資中發揮著絕對優勢，其比例一般為70-80%。但是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特別是隨著我國成功加入WTO,外商對我國的投資環境和市場狀況越來越熟悉,投資信心得到進一步增強,近些年來外商對華直接投資方式中外商獨資企業的比重明顯提高,而原有的一些優秀的中外合資企業則紛紛上演“合資變局”,通過受讓中方股權或增資擴股方式將合資公司轉變為外方控股或獨資的公司。對于外商對華直接投資“獨資化”這一改革開放新形勢下出現的新情況、新問題,我國企業各界和政府有關部門應予以密切關注,充分評估其對我國社會經濟發展的潛在影響,并采取相應措施,防范與減少由此可能帶來的負面影響。一、外商在合資并購投資中的行為及其影響目前,我國吸收利用外商直接投資的方式有6種,即中外合資經營企業、中外合作經營企業、外商獨資企業、外商投資股份制企業、合作開發和其他。實踐中,前面三種為我國利用外商直接投資的常見方式,俗稱“三資企業”。從總體上看,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無論是項目個數、合同金額還是實際利用外資金額,中外合資經營方式一直是我國利用外商直接投資的主要形式。然而自1997年中國新批的外商獨資企業項目數首次超過合資企業以來,外商對華直接投資逐漸出現了“獨資化”的趨勢,這具體表現在如下三個方面:1.新批外商直接投資中,外商獨資企業所占比例有了顯著的提高,成為主要的外資利用方式。從當年新批外商直接投資的項目數來看,如上圖所示2.原有一些合資企業的外方想方設法圖謀增資控股,其中許多合資企業最終變更為外商獨資企業。除新設投資中外商獨資比例大幅提高之外,原有的一些合資企業的外方也紛紛掀起“單干”的風潮。從當年小心翼翼地進入中國探路,到如今紛紛與合資伙伴解除“婚約”,已經在中國落地生根的跨國公司開始獨立門戶,外商在合資企業中增資擴股已成為一種潮流,眾多中外合資企業的外方顯示出很強的增資擴股愿望。目前,合資企業外方謀求控股乃至獨資的途徑主要有:(1)突然或強行要求增資控股。如一批80年代初期簽約的合資企業在協議到期時,不少外方提出如果不能控股就不愿意再續約。(2)逼迫中方出讓股權。如廣州保潔公司的美方股東利用手中的稅收牌,迫使中方從廣州保潔公司中逐步退出,到現在中方僅僅保留了象征性的1%的股權。中方的股權出讓其實是極不情愿的,但是如若不出讓股權,寶潔公司就會把在中國的主要精力由廣州轉移到天津去。廣州市政府當然舍不得放棄這個每年上繳利稅過10億的利稅大戶,怕寶潔公司在當地撤資,于是只好說服中方出讓股權。3.通過收購、兼并的方式直接成立獨資公司或至少達到絕對控股,正逐漸成為跨國公司進入中國的新潮流中國加入WTO后出現的一個新動向,就是跨國公司開始采用收購和兼并的方式進入中國市場,如美國的愛默生公司收購華為公司的一個下屬企業,投入達7.5億美元,這在過去并不多見。通過并購進入中國,成立控股或獨資公司,可以縮短投資周期、減小風險。二、合資企業走向獨資分析外商對華直接投資“獨資化”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幾點:1.國內投資環境日趨透明,合資優勢效應弱化。改革開放之初,中國的市場經濟和法律制度尚很不健全,因而外商愿意選擇中外合資經營的方式,以減少投資風險,同時也易于取得當地行政管理部門、金融部門以及社會公眾的合作。就像一個外來者進入陌生地需要導游一樣,不少中方合資者在特定的時期充任了這一“導游”的角色。隨著中國對外開放的不斷深入,國內的投資環境與國際日益接軌,特別是中國加入WTO為外資企業的發展提供了更為良好的市場空間和政策空間,加之合資中的外方對國內情況越來越熟悉,已能夠很好地解決政策法律、政府關系、銷售渠道等問題,導致最初的合資優勢效應弱化,“導游”的作用變得可有可無。在外資對中國的市場、政府、法律越來越有信心的情況下,甩掉“導游”“單干”就成為外商的必然選擇。2.外資利用政策變化,市場準入領域漸寬。外資進入之初,由于開放程度低,國內很多行業不允許外商控股和獨資。為了進入相關領域,合資是外方進入中國的唯一選擇。加入WTO后,我國逐步放寬外商投資的領域、地域和技術轉讓、當地含量、外匯平衡、外資比例等多方面的限制。比如,有的行業從不準進入到允許進入;從限制投資到鼓勵投資;從只準少量持股到可以控股;從只準中外合資到可以外商獨資等。以此為背景進入中國的外資,一旦政策限制取消,企業走向獨資則是必然。對于這樣的企業來說,走向獨資實際上是對中國特定時期非市場行為的一種糾偏。3.合資雙方在發展戰略、經營理念、管理方式等方面的分歧加大。與其他企業形式相比,合資企業具有兩個以上的利益主體,這種特殊的利益架構是企業內部產生矛盾最直接的基礎。對于合資企業的外方來說,注重的是如何獲取最大利潤,并把合資企業納入其全球戰略系統,而中方除了關心利潤之外,還要著重考慮就業、穩定甚至政績等很多非市場因素。由于觀念和文化上的差異、思維的不同,導致中外雙方對許多問題的認識和評價沒有一個共同的標準,造成合資雙方相互掣肘,在應變能力、發展戰略、經營理念、企業文化、利益分配、管理方式等方面難以和諧一致。這無疑會使企業決策效率下降,加大企業的內耗成本,乃至貽誤商機。當外方意識到合作伙伴的所作所為可能影響其整體發展戰略的時候,追求企業的控制權就成為外方的必然選擇。4.市場競爭加劇。隨著市場競爭的日趨激烈,每一個企業都必須追加新的投資,以實現技術更新換代和進行新產品的研制與開發。在增資擴股過程中,中方大多因為沒有新的資金來源或無力提供足夠的新增資金,只能由外方單方面注入新的資金,變更股本結構,從而最終喪失了對企業的控股權。此外,隨著眾多行業相繼對外資開放,中國已成為任何一個跨國公司配置全球資源、稱霸全球市場的必爭之地。因此,對多數在中國投資的跨國公司而言,他們的競爭對手并不是本地企業,而是外國企業同行。為了加快本土化的推進和在華經營的升級,他們也不得不擺脫合資企業的束縛,以便盡情施展拳腳,提高其全球一體化的運作水平。5.惡意合資與外方品牌策略的應用。在一些外方持股比例不受限制的領域,如食品、日用品等行業,一些外商利用國內企業市場意識和品牌意識不強的弱點,采用迂回的策略,首先通過合資兼并其國內的競爭對手,買斷中方品牌,然后與這些中方品牌結合起來推出自己的國際品牌形象,最終以自己的品牌取代國產品牌的地位。這在日用品領域最為突出,比如美國寶潔買斷“熊貓”、德國利潔時買斷“活力28”、高露潔買斷“三笑”都是這樣的例子,使大量的中國傳統知名品牌銷聲匿跡。這樣外資不僅可以順利進入中國市場,還能將強大的競爭對手化解于無形。在自己的品牌占領了一定的市場后,利用中方資金不足之機,提出增資擴股最終實現控股。6.跨國公司的擴張本性與全球經營戰略。跨國公司通過全球資源最優配置以實現利潤最大化。為了保持母公司對子公司的絕對控制,確保母公司經營戰略的有效實施,避免子公司與母公司利益的對立,母公司可能從其全球經營戰略出發,要求子公司按既定的生產協作關系組織生產,安排子公司之間的轉移價格以及各自的市場范圍等。要做到這一點,跨國公司就必須選擇獨資經營或在合資企業中擁有控股權。否則,跨國公司將難以實現其全球經營戰略,很難進行技術和產品轉讓,更難以進行有效的財務安排。7.外方所有權優勢加強。根據“所有權優勢理論”,越是高新技術企業,外方控股欲望越強烈。從實踐來看,中外合資企業中越是所有權優勢(包括技術、工藝、專利、產品、品牌、管理等有形和無形資產)強的外商,其控股經營的欲望越強。因此,吸引外商投資中的控股權之爭在90年代跨國公司大舉進入中國后漸顯突出。近些年來,跨國公司的全球經營戰略重點已從經濟資源的全球配置,轉向技術資源的全球配置,紛紛加快了在中國設立研發機構的步伐。跨國公司在華從事研發活動,必須考慮技術保密問題和技術領先帶來的收益問題,因此更加傾向于采用獨資和控股的股權結構。三、合資企業獨資化、并購等現象發生的可能后果中國入世后,外商對華直接投資的游戲規則已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外商獨資的趨勢越來越明顯。對于外商對華直接投資“獨資化”這一改革開放新形勢下出現的新情況、新問題,我國企業各界和政府有關部門應予以密切關注,充分評估其對我國社會經濟發展的潛在影響。至于這種“獨資化”趨勢最終會對我國的社會經濟發展帶來什么樣的潛在影響,雖然現在還很難進行全面、準確的預測,但從當前情況看,這種影響已初現端倪。1.從正效應看,外商獨資企業的增加能為創造國內新的市場競爭環境、建立起良好的公司治理結構提供一些借鑒,并能夠推動這個進程。2.合資企業外商增資控股、獨資化對中方合資者是一種剝奪。合資初期,合資企業面臨一系列困難,經營風險較大,外商為了規避風險一般采取占小股的策略,讓中方合資者承擔大部分風險。隨著合資企業經營活動的開展,合資企業逐漸度過虧損期進入經營收獲期。此時,外方紛紛以擴大經營規模為由要求增資擴股逐步擴大其在合資企業中的股份比例,或逼迫中方出讓股權直至外方取得控股地位,與此相對應的是中方合資者尷尬的優勢缺失和無奈的黯然離場,使與之合資的中方企業利益嚴重受損。3.獨資企業的增加,可能會對我國國有企業的改革產生兩方面效應,正面效應是為國有企業改革提供一些典范,而負面效應更不能忽視,即國有企業通過合資來獲得改造的機會將大大減小,面臨的競爭卻逐步增大。近年來外商獨資企業漸成趨勢,外商這種拒絕合資的態度正使我們逐漸喪失“與巨人同行”的機會。隨著我國加入WTO,合資企業控股權的爭奪及其獨資化傾向更加明顯,國有企業必將面臨更大的壓力和更為激烈的競爭局面。4.外商直接投資“獨資化”對國內中介機構和政府監管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比如銀行在爭取優質客戶時,外商獨資企業往往不易爭取到;對政府來說,監管難度大大增加,比如監督外商獨資企業的轉移價格和市場壟斷就是個大難題。因此,外商傾向設立獨資企業對于國內中介機構和監管部門來說都是挑戰。5.更重要的是,外方拋棄中方合作伙伴,容易形成一定程度的壟斷,從而獨占市場,沖擊民族產業,孤立本土企業,并導致本土企業在世界經濟發展進程中被“邊緣化”,使我國重新淪為“半殖民地經濟”。四、正確處理與外商對華直接投資“獨資化”的關系面對外方日漸增強的“獨資化”趨勢,簡單地從政策上加以限制,恐怕不是符合市場經濟要求的做法。從經濟學角度看,外商對華直接投資“獨資化”不過是改革開放新形勢下的一種自然的市場行為。基于這種理解,一些學者認為對“獨資化”現象不必大驚小怪。然而通過上面的分析我們可以認定,這種觀點其實是很危險的。為此,我們必須認清形勢,趨利避害,積極采取措施,引導和規范外商對華直接投資的“獨資化”行為。具體建議如下:1.加強外商對華直接投資“獨資化”問題的調查研究工作。對外商對華直接投資“獨資化”趨勢形成的背景、原因、發展方向及其可能帶來的潛在影響,特別是其可能帶來的負面影響進行深入的調查和研究,為引導和規范外商對華直接投資的“獨資化”行為提供有效的理論指導。2.應正確認識和把握外商對華直接投資“獨資化”趨勢。我們既不能以“棄婦”心理揣度外方,認為外方是以實力壓人、始亂終棄,也不能把它當作是一種簡單的市場行為而無所作為,而應從經濟全球化的戰略高度來認識和把握外商對華直接投資的“獨資化”問題,將其納入我國改革開放的大局加以引導與規范。雖然國家有針對外資的“產業指導目錄”,只要不違反其中規定,就沒有必要過分擔心產業安全,但我們還是必須采取措施防范與減少由此可能帶來的負面影響,防止本土企業在世界經濟發展進程中被“邊緣化”。3.國內企業要抓緊時間、發奮圖強,盡快增強自身的競爭實力。沒能在合資過程中增強自己的實力,增加自己在合作天平上的砝碼,是此次獨資潮中部分中方合作者黯然離場的主要原因。畢竟無論增資還是購并,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實力基礎上的市場行為,你不想被外方甩掉,就得拿出不被甩掉的實力。為此,國內企業首先要努力向外方學習其管理和品牌推廣的經驗,切實提高自身的競爭力;其次,隨著我國各級政府職能的轉變,對企業的直接保護體系將讓位于WTO規則下的間接保護體系,國內企業要學會利用WTO規則,加強自我保護的能力,維護自身利益。再次,合資企業中方的領導要加強責任心,從企業利益出發,在合資企業中爭取占據主動,而不是一再地放棄本屬于我方的利益。4.對于政府而言,要加快制訂各行各業的環境標準和技術標準,遵循WTO的有關規則適度保護國內的幼稚產業,轉換行業的保護手段;要引導外資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