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是書業安全島？

在1929～1933年的大蕭條中，美國出版業遭受重創。圖書銷售額在四年間從1.82億美元猛跌至8200萬美元。大約40%的出版社被迫倒閉。圖書零售商受到的打擊則更嚴重。西蒙·舒斯特、蘭登書屋、Scholastic、維京出版社等挺過了當年大蕭條的出版商，而今現狀如何？80年一輪回，在2008年爆發的這一次破壞力同樣巨大的危機中，誰會沉沙折戟？誰又能火中取栗？書業不是絕緣體10月28日，麥格勞·希爾集團(MHC)發布三季度財務報告，但它并沒有帶來樂觀的信息：麥格勞·希爾教育集團今年第三季度的總收入同比下降了3.8%，為11.3億美元。營業利潤更是出現大幅下滑，只有3.51億美元，減少了14.5%。與年初因為裁員而遭受罰款的命運類似，集團再次因削減集團內90個工作崗位而一次性支付540萬美元。這也令最終的收益數字雪上加霜。MHC的經歷形象詮釋了9月以來困擾美國出版業的夢魘。美國《出版商周刊》主編SaraNelson在接受本刊記者專訪時表示，美國9～10月份的圖書銷售已經出現明顯下降，有資深出版人抱怨現在是“30年來最糟糕的書業環境”。據美國出版商協會(AAP)的統計顯示，17家大型出版商的精裝本圖書銷售量在秋季下跌了近30%，平裝本和大眾一般圖書也下降了超過8%，兒童平裝本的銷量下降19.1%，只有兒童精裝本圖書受到《伊拉龍》、《給貓一塊蛋糕》和《迪斯尼歌舞青春》三種起印數超過百萬冊的超級熱門新書的拉動，銷售出現增長。西蒙·舒斯特總裁CarolynReidy也注意到，今年7～8月的圖書銷售額符合預期增長，但進入9月卻出現回落，尤其是9月中旬以后，各類媒體上都充斥著對金融危機的報道和對未來經濟走向的悲觀預測，對消費者心理產生了極大的影響?！昂芏嗳苏J為，圖書能夠提供持久的娛樂，且價格低廉，可以抵抗經濟蕭條的沖擊。這并沒有錯，但是實際上，即使在經濟形勢尚好的時候，我們還不是被電視、視頻游戲和網絡攻城掠地？”英國TheBookDepository的常務董事AndrewCrawford在博客中寫道?！霸谌毡?，出版業自從1996年以來一直處于收縮的態勢，銷售額下跌了15%。很明顯，圖書并不對經濟蕭條免疫。我還注意到一個有趣的現象，在房地產泡沫破裂的最初階段，圖書銷量并沒有受到影響，但隨著整個國家的經濟下滑，危機不斷發酵，出版業才逐漸表現出頹勢。所以，我們有可能是最后一個走進危機——同時也是最后一個出來?！睂υS多出版商來說，這也許是最不愿聽到但卻不得不面對的現實。消費者信心受到打擊，高成本、高折扣的模式在經濟蕭條、消費下降的今天變得極其危險。每年7月至9月是麥格勞·希爾教育集團打造銷售業績的重要時間。但今年中小學教育部門的收入在第三季度同比直降9.1%，為6.23億美元。究其原因，主要是由州一級教育機構評估選用的基礎教材的銷量受到大量補充教材的沖擊。同時，能源消耗成本和預算壓力也令很多學校逐漸減少用于購置輔導書和其他教學工具的開銷，尤其是大城市的中小學校，單單對“閱讀優先”(ReadingFirst)基金一個項目的投入就減少約6億美元。據MHC估計，2008年全年的中小學教育市場將下滑3%至4%。此后陸續傳來的消息也是憂多于喜。哈珀·柯林斯的全球營業利潤大幅跳水，從去年同期的3600萬美元直降至300萬美元，整整減少了3300萬美元。銷售額也比去年減少了4.5%，為3.15億美元。實際上，這一比較的標準——去年的利潤數字已經不盡如人意，2007年的這個時候，時任集團CEO的簡·弗林德曼稱7月至9月是“糟糕的一季”。當時的銷售額為3.3億美元，比2006年同比減少10%，利潤則比2006年的5500萬美元減少了35%。這也難怪哈珀·柯林斯的新任CEOBrianMurray稱過去的幾個月是“對底線的巨大挑戰”?！皳p益表的每一欄都在與我們作對?！彼诮邮苊绹冻霭嫔讨芸凡稍L時分析了導致利潤大縮水的內外因素，并認為這是“各方巨變的綜合效應”。根據哈珀·柯林斯的母公司新聞集團發布的報告顯示，“北美市場上的高折扣和第三方發行收入降低造成利潤損失”；雖然新書銷售情況尚可，但哈珀·柯林斯的暢銷書再版從7月開始一直表現乏力；另外，“從今年年初就感覺到，運輸、紙張和人工成本都在擠壓我們的利潤空間”。令人頭痛的匯率除國內市場的變化外，匯率的波動也給一些國際出版商和版權代理商造成困擾。對于加拿大出版商來說，匯率的頻繁變動尤其令人頭痛。去年11月，加元兌美元匯率猛漲17.5%，到今年10月，又如坐電梯般跌了20%，達2005年以來最低點。由于大多數圖書的定價都要提前一年左右制訂，導致出版商對劇烈的匯率變動措手不及。加拿大禾林出版社(Harlequin)在2008年前九個月的總收入為3.467億加元，同比下降2.7%，其中第三季度的銷售收入為1.181億加元（約合9700萬美元），同比增長24%，但營業利潤卻下滑3.7%，為1560萬加元（約合1300萬美元）。禾林出版社的母公司Torstar集團表示，營業利潤的下降主要是因為不利的匯率因素的影響，如果排除這些因素，則利潤仍然保持了平穩的增長?？偛课挥诜▏陌⑿丶瘓F正把大量收入從美元兌換成其他較為堅挺的貨幣。據阿歇特的母公司拉加代爾出版集團公布的財報，今年前九個月，阿歇特的銷售額比去年同期增長了4.3%，達15.63億歐元。盡管如此，“受匯率變化的消極影響，（阿歇特）大約損失了8600萬歐元”。據介紹，該公司40%的銷售額以美元和英鎊結算，兩者的貶值令總收入出現縮水。在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英國書業觀察家保羅·理查森教授認為，對于英國出版商來說，目前的匯率“有利有弊”。由于英國出版社的印刷和紙張多依賴國外，英鎊下跌意味著成本的增加。而好消息則是，英國作為全球最大的圖書出口國，國內出版產業35%的收入來自出口。目前疲軟的英鎊有助于出版商增加對歐洲大陸和北美地區的出口——這一市場幾乎占了整個英國圖書出口的60%?！皩τ谙衽＝虼髮W出版社這樣85%的收入來源自英國本土以外的出版社，這是非常重要的。”平穩增長，保持謹慎“目前英國出版業尚沒有受到大范圍的波及。”保羅·理查森介紹說，相對于金融資產縮水、汽車和奢侈品銷量出現大幅跳水，圖書的銷售依然保持平穩。2007年11月1日至2008年11月1日的銷售額同比上漲0.4%。不過，他也提醒說，危機會逐漸發酵并引發實體經濟連鎖效應，書業受到的影響有滯后性，圖書零售業受到的大規模影響可能要到圣誕節后才能體現出來。據在巴黎交易所上市的阿歇特集團的母公司拉加代爾出版集團公布的財報，今年前九個月，阿歇特的銷售額比去年同期增長了4.3%，達15.63億歐元。報告顯示，阿歇特（英國）公司“九個月來在小說和兒童圖書方面一直保持穩定發展”。目前，阿歇特在英國圖書市場約占市場總額的15.9%，比去年增長了4%，阿歇特（英國）公司的CEOTimHely-Hutchinson對公司的健康發展頗為欣慰?！霸谀壳暗氖袌霏h境下，成本不斷上漲，企業自身很難達到理想的增長目標，惟有不斷努力爭取更多的市場份額。”阿歇特集團CEOArnaudNourry也強調，在信貸緊縮的環境下，為了集團資金體系的安全，目前無意通過并購的方式來發展業務。在謹慎的發展戰略下，阿歇特集團的超級暢銷書組合成為拉動銷售的重要動力。“阿歇特今年夏天的表現非常出色，‘理查和茱蒂讀書俱樂部’推薦的八本夏季書目中，有五本都是我們出版的，其中LinwoodBarclay的《無法告別》是今年銷售最快的平裝書?！盩imHely-Hutchinson介紹說。阿歇特美國分公司在夏天能繼續延續今年上半年的上升勢頭，也主要歸功于斯蒂芬妮·梅耶和JamesPatterson的系列暢銷小說。除了美國的文學書市場，阿歇特在西班牙的教育類圖書業務中也有上佳表現。在法國的教育和文學出版領域出現了銷售下滑的現象，但圖畫書和兒童小說的銷售額持續增長，“整體上保持了健康發展”。更值得慶祝的是“咸魚翻身”的西蒙·舒斯特公司。在銷售額經過連續兩個季度的下跌后終于成功反彈。今年7月至9月，該公司銷售收入2.25億美元，比去年同期增長5%。營業利潤同比增長了8%，達2340萬美元，一掃盤踞了六個月的陰霾，迎來此刻難得的一縷曙光。西蒙·舒斯特的絕地反擊要感謝第三季度橫空出世的兩本熱門話題暢銷書：因報道“水門事件”而成名的《華盛頓郵報》副主編BobWoodward所寫的《內部的戰爭(THEWARWITHIN)》和保守派作家JeromeCorsi的《奧巴馬國度(THEOBAMANATION)》。兩者雖然都瞄準了美國總統大選帶動的圖書消費市場，但內容和立場卻完全相反。前者是Woodward抨擊布什政府的又一新作，而后者則是共和黨對民主黨候選人奧巴馬的抹黑戰代表作。鷸蚌相爭，令西蒙·舒斯特漁翁得利。此外，該公司的幾本大眾圖書和生活類圖書也銷售一路看好。但是上半年不佳的表現給西蒙·舒斯特公司帶來了壓力。今年前六個月，公司利潤下降高達26%，為2920萬美元，銷售額則下降了10%，為3.87億美元。盡管第三季度出現反彈，但前九個月的銷售總額仍然比去年同期下降了5%，約為6.12億美元，利潤也同比下降14%，約為5260萬美元。此外，西蒙·舒斯特的母公司CBS的股價在第三季度也一直表現不佳。這些壓力令CarolynReiay對集團下一步的出版計劃格外關注。同樣謹慎行事的還有貝塔斯曼集團。雖然報告了今年前九個月“業務穩定增長”，但集團CFOThomasRabe仍然堅持降低期望，并重申“全年的銷售雖然有望超過去年的預期，但由于受到黯淡經濟前景的影響，營業利潤可能會出現下降。”作為蘭登書屋的母公司，貝塔斯曼集團宣布2008年前九個月的總收入為114億歐元，比去年同期輕微下降0.7個百分點，但排除匯率變動的影響，整體收入仍然增長了1.6%。退貨率為8.1%，稅前收益從去年同期的6.92億美元增長到8.23億美元，凈收入達3.87億歐元，同比增長了3倍。貝塔斯曼集團CFOThomasRabe強調集團正按部就班地運轉，財務狀況良好，這在現時惡劣的市場環境中尤其重要?！皬娜甑那闆r看，收入可能會略微好于去年，不過仍然要小心?！本W絡書店打噴嚏，傳統書店打點滴？著眼未來，出版產業鏈中，誰的日子會比較好過？SaraNelson認為，在經濟蕭條中，包括獨立書店和連鎖書店在內的各種實體書店受到的沖擊最大?！八麄儾粌H需要應對銷售額的下降，還可能面臨房產價值縮水但租金卻提高的現象。”另一方面，相對那些大型出版社而言，現在小出版商和獨立出版商的日子更難過。“小企業的現金流較少，而且很多依賴小額商業貸款，在現在的經濟形勢下，很難再從銀行貸到所需的資金。而大型跨國出版集團擁有安全的資金體系，貸款的壓力相對較小，它們面臨的最大問題是零售商和批發商的壞賬?！北Ａ_·理查森也同意這一觀點，他形象地比喻“小出版社就像經濟危機風暴中的一條小船”。連鎖書店確實碰到了不小的麻煩。依靠冰島Landsbanki銀行融資的英國鮑德斯書店集團在銀行被接管后，面臨著資金鏈斷裂的危險，不得不依靠英國政府提供的短期擔保貸款；WHS和批發與零售巨頭Woolworths也遇到了業務額持續下滑的困難。相比較而言，網絡書店的經營者們目前最沉得住氣。正如保羅·理查森所指出的，經濟蕭條的時刻，消費者將更加追求折扣，并更依賴超市和網絡書店。美國最大的連鎖書店集團巴諾書店已經宣布將網絡業務作為下一步重點發展領域。雖然同樣難逃經濟不景氣的影響，但亞馬遜網絡書店在第三季度的表現仍然遠遠好于各類實體書店。今年7月至9月，亞馬遜的總銷售額增長了31%，達42.6億美元，其中媒體銷售增長19%，達24.9億美元，北美的媒體收入(mediarevenue)增長了15%，達12.4億美元。但所有增長幅度都遜于第二季度的表現。在報告中，亞馬遜方面將同比增幅放緩的主要原因歸結為2007年夏季的銷售過于火爆——這都是《哈7》帶來的效應。亞馬遜網站CFOThomasSzkutak指出，由于經濟危機的影響，書店在季度末的銷售增長明顯減速。尤其是單價超過1000美元的商品更是處于疲軟狀態。不過，Szkutak和公司主席貝佐斯都對亞馬遜在市場中的低成本定位非常滿意，這在經濟衰退期尤其受益。積極行動，備戰寒冬保羅·理查森認為，至今沒有看到經濟復蘇的信號，目前的經濟狀況可能至少還要持續一年時間。面對即將到來的寒冬，無論出版業還是零售業都調低了對未來經營的期望。2008年伊始，MHC曾宣布麥格勞·希爾教育集團的全年收入預期將增長6%到8%。而在今年7月的半年報中，這一數字被調整為4%到6%。如今，MHC再次宣布，由于整體銷售額出現下滑，麥格勞·希爾教育集團2008年的總收入將比去年下降1%至2%。TomSzkutak則對亞馬遜第四季度的銷售額增長幅度給出了極為寬泛的預測：6%至23%。預計亞馬遜全年的銷售收入將增長24%至31%，低于今年7月時提出的30%至35%的目標。大型出版商們開始著手壓縮企業運營成本，以應對未來不可知的挑戰。哈珀·柯林斯已明確表示有“縮減一切開支”的打算，嚴格控制新書印數，停止招聘新員工，并考慮上調書價。不過，Murray認為后者有一定風險，因為“消費者不愿在這個關口花錢”。西蒙·舒斯特則早在幾個月前就開始實行嚴格的成本控制，并對新員工招聘和新書印數實行審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