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維吾爾族口承語言民俗

民族主義是中華民族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維吾爾族在自己的形成和發展的過程中,創造了豐富的口承語言民俗文化,成為維吾爾文化和文學中的瑰寶。口承語言民俗文化是從民俗學研究的角度來說的,是民俗學研究的一個十分重要的領域。民俗文化是一個民族或一個社會群體在長期的共同生產實踐和社會生活中逐漸形成的并世代傳承的一種較為穩定的文化事象,故有人稱它為“民間文化”或“社會生活文化”(P203)。在民俗學研究中,將民間文學作為民俗學的一部分,很重要的原因是強調民間文學在創作和流傳上的口頭性、集體性和變異性。民俗是靠口頭和行為傳承的,它具有集體性和變異性特征;民俗又是通過語言來傳承、記載下來的,并形成特殊的以語言為特征的民俗文化事象。這一特征在民間文學中表現得十分明顯。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民俗學將其作為語言民俗事象來對待。從文學研究角度來看,口承語言民俗文化,又稱為民間口頭文學,是民間文藝學研究的對象。隨著民間文藝學研究的不斷深入,形成自己獨立的研究范圍、對象、方法、理論體系,逐步走向系統化,進而成為一門獨立的學科。民間文學是民間文藝學的下屬學科,它和民間音樂、美術、舞蹈、競技、游戲等共同組成民間文藝學。因而口承語言民俗文化屬民間文學,是一種特殊文學。民間文學具有創作集體性特點,在流傳上,則用口耳相傳或口傳心授的方法;在流傳的過程中往往產生很大變異;在表現形式上,民間文學主要用敘述手法,通過講述和歌唱身邊發生的事,表達勞動人民最直接的感情。所有這些都表明,民間文學有它獨具的個性,不能和作家文學一樣來看待。維吾爾族的口承語言民俗文化主要有神話、傳說、故事、寓言、笑話、史詩、敘事詩、歌謠等幾大部分。這些口承語言民俗文化是廣大勞動人民在長期的生產和生活中直接創作出來的,有的則是在同其他民族的交往中吸收和提煉而成的。通過歷代民間口頭相傳,在相傳的過程中又不斷地豐富、完善,使之更加適合當時當地的社會生活的需要。這些不同體裁和類型的語言民俗文化作品,體裁廣泛,形式多樣,因而使得口承語言民俗文化絢麗多彩、特色鮮明,不僅記載了維吾爾社會的風土人情、世俗生活和社會的演變,而且還反映了維吾爾族精神風貌、思想感情、理想追求和民族特征、民族性格等內容。如同歷史一樣,新疆維吾爾族的口承語言民俗文化也經歷著時間的洗禮而在歷史的長河中變化、發展著,在自身發展的過程中,多種宗教在新疆這塊土地上此消彼長,使維吾爾族口承語言民俗文化具有社會性、多樣性等特征。進入現代社會,維吾爾族口承語言民俗文化變異的特點表現為,總是在尋找適應本民族現實生活需要,又能與傳統文化相融合的異質文化。總之,新疆維吾爾族的口承語言民俗文化在長時間的演化、發展中具有自己獨特的發展特征和軌跡。作為民間最廣泛的傳承文化,口承語言民俗文化有著悠久的歷史、深厚的內涵和特有的功能。隨著社會的進步和發展,民俗文化煥發出蓬勃的生命力,它的涵義與功能也在不斷地演變和擴大。維吾爾族口承語言民俗文化具有以下特征:一、民俗與社會生活口承語言民俗文化是人們共同形成并世代傳承的文化事象,因此具有社會性和集體性的特征。首先,維吾爾族口承語言民俗文化是集體創作的,大多數的口承語言民俗文化作品并沒有作者的名字,在世代相傳中不斷改變、完善。也有可能這些民俗文化作品最初發自某個個人,比如賽萊恰坎的笑話(P125)。但其取材于維吾爾社會生活,按照廣大聽眾的喜好和熟悉程度來編說,一經流行,人們又不斷地進行改編,使之成為社會性的作品。民間傳說、民間故事無不打上當時社會的烙印,反映當時的社會生活。其次,維吾爾口承語言民俗文化反映了不同社會、不同地區、不同人群的思想觀念和社會形態,它是一種社會文化現象。同樣是民間故事,哈密的維吾爾民間故事和伊犁的維吾爾故事反映的社會文化生活是不同的。同時,民俗文化也將隨著社會的發展而發生相應的變異,使之逐漸與新的社會形態相適應。因此,在民俗文化的形成、傳承、變異、分布、擴散諸方而均體現了社會性的特征。第三,民俗文化的社會性還體現在它對該地區、該民族的社會生活和人們的行為具有規范性的作用,對人們有一種約束力。一個笑話,雖然言語不多,但一旦流傳開來,就會對民眾產生規約,使人們摒棄笑話所鞭笞的現象和風氣,模仿學習笑話所推崇的道德情操。從而促使人們奮發向上,形成良好的社會風尚,推動社會前進。二、民俗表現形式的多樣性口承語言民俗文化的多樣性有兩層意思,一是民俗文化內涵的多樣性,一是民俗文化表現形式的多樣性。口承語言民俗文化的類型多樣、內容豐富,涉及到人類生產、生活等諸多方面,一般包括農業、工業、手工業、交通運輸、商業貿易等經濟民俗生活,也包含吃、穿、住、行、醫等民俗生活,婚姻、壽誕、喪葬等禮儀生活,民族、家庭、鄰里、鄉鎮、都市等社會民俗,甚至包含宗教、迷信禁忌、俗信行為等信仰民俗生活,幾乎成為反映民俗生活的百科全書。民俗文化表現形式的多樣性則表現為有神話、傳說、故事、寓言、笑話、歌謠、史詩、敘事詩、十二木卡姆、麥西來甫等等形式(P238)。任何一種民俗文化,在不同國家、不同地區、不同民族,甚至一個民族的各個支系之間又有著明顯的差異,形成了民俗文化表現形式的復雜多樣性。作為統一的維吾爾族口承語言民俗文化還有許多地方變體,例如哈密維吾爾民間故事、和田維吾爾民間故事、伊犁維吾爾民間故事等(P327)。哈密的十二木卡姆就不完全同于莎車的十二木卡姆。當然,口承語言民俗文化多樣性還表現在不同歷史階段的民俗文化共存上。當今流行的許多民間故事、笑話、歌謠,既有18世紀的,也有新中國成立以后的。它們交融復合,使得維吾爾口承語言民俗文化歷數千年而不衰。三、地域不同的民俗地域性特征是維吾爾族口承語言民俗文化區別于其他民俗文化最顯著的特征之一。口承語言民俗文化的發生、發展、演變是在一定地域空間下進行的,它受地理環境、人們謀生方式與歷史傳統的影響和制約,因此民俗文化表現出濃烈的地域特色。口承語言民俗文化的地域性是就民俗的地區性特點而言。“地理環境是人類生活的地理空間和賴以生存的自然基礎,也是從事生產活動以及獲取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的源泉。地理環境決定了人們的生產生活方式,而各地的地理環境無論是地質、地貌、氣候、水文、土壤和生物等因素以及它們有機構成的自然綜合體,都有著明顯的地域差異。因此,各民族的民俗文化必然帶著各自鮮明的地域特征。”(P102)俗話說“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百里而異習,千里而殊俗”,就是說的這個道理。即使是同一民族,由于居住于不同地域,其文化也會有一定的差異。維吾爾族口承語言民俗文化正是如此。他們總是將自己不同的自然風貌、風土人情、生活方式、心理特征等包容在優美神奇的神話傳說和民間故事中,構成情調各異的民俗畫和風景畫,呈現出在特定歷史、宗教背景下的文化形態,從中滲透出濃厚的地方特色,具有鮮明的地域性特點。比如伊犁的維吾爾歌謠和喀什的歌謠一聽就可以知道它們的不同。新疆流傳的阿凡提的故事反映的是新疆維吾爾族的生活、環境、風土人情,與中亞地區流行的阿凡提的故事不一樣。新疆維吾爾族民間故事又可以分為哈密維吾爾民間故事、和田維吾爾民間故事、喀什維吾爾民間故事等,不僅僅是因為它們流傳的范圍不一樣,更主要的是其中反映的社會生活、人物、習俗等都有一定的差別。再拿笑話來說,艾沙木的笑話多講的是伊犁的故事,而賽來恰坎、毛拉再依丁卻講的是吐魯番、哈密等地的故事。四、口頭文學藝術民俗文化都是特定時代的產物,它必然帶有那個時代的特點。民俗文化在歷史發展過程中,一般都與特定時代的政治、經濟、文化相適應,形成了這一歷史時代特有的民俗文化,這就是民俗文化時代性特征,也可稱為歷史性特征。每個時代都有流行的民俗文化,其中大部分是從以前的歷史時代傳承沿襲并加以變通保留下來的,但也有一部分是為適應新的社會特點而產生的。維吾爾族口承民俗文化同樣也具有鮮明的時代性特征,既有歷史的傳承性,又因社會的發展而不斷發展和變化,呈現出特定時代的文化風貌。當代維吾爾族口承民俗文化的時代性特征表現得更為明顯。隨著新疆社會的巨大變革和經濟發展,隨著對外開放的擴大,現代化進程和新型工業化的進一步推進,人們的生產生活方式、思想文化觀念都發生了許多變化。這些變化,表現于維吾爾族口承民俗文化的方方面面。無論是衣食住行、婚喪嫁娶還是節日游藝,無不表現出鮮明的時代變遷與歷史進步。“藍特盤”是維吾爾族獨具一格的口頭文學藝術,意即說笑話、談奇聞、講故事。人們把從事這種民間藝術的匠人稱為“藍特匹其”(說藝人)(P72)。它的特點,不是由說藝人重復別人的故事,而是由說藝人自己創作或再加工的故事。通常說藝人自己就是故事中的主人公,加上個人風趣的語言,不動神色的表情,往往使人有身臨其境之感。藍特盤的故事,一般都短小精悍,語言簡煉,充滿幽默、機智和風趣,具有強烈的諷刺性、哲理性。如新疆膾炙人口的阿凡提故事、毛拉再依丁故事等等,都是由藍特盤藝人不斷再創作加工的精品。伊犁的艾沙木·庫爾班就是當代新疆著名的維吾爾藍特盤藝人,被人譽為活的阿凡提。他出生在伊犁河邊,祖父和父親都是藍特盤藝人,從小受到藍特盤藝術的熏陶。他的藍特盤藝術風格形成于新中國,特別是20世紀80年代初達到成熟,形成了以艾沙木為主人公的系列故事,被人稱為“艾沙木藍特盤”,在新疆廣為流傳。艾沙木用民俗化、大眾化的方式表情達意,是傳統形式的阿凡提故事在當代維吾爾族人民精神民俗生活領域的新發展。人們熟悉的《形勢在變化》、《坎土曼會》、《什么是真理的標準》、《人的脾性》、《兩種習慣》等等,就是反映當代生活的(P36)。艾沙木常常被人邀請到婚禮集會上、麥西來甫晚會上說藝,更有其獨特的意趣。故事的背景多為他自己生活的時代,具有其獨特的時代意義和教育意義。艾沙木笑話已收集到500多則,他本人還在不斷創作之中。《什么是真理的標準》講述的是:艾沙木工作機關的首長,是一個自以為是的人。艾沙木曾針對他的這一缺點提過幾次意見,可是每次都碰了釘子。一天,機關干部學習討論真理的標準時,大家發言熱烈,可是艾沙木卻默然靜坐,一言不發,主持會議的首長問道:“艾沙木同志,真理的標準是什么,也談談你的認識嘛?”“這是個非常清楚的問題,你的話就是真理的標準。”艾沙木回答說。這則笑話諷刺了那些自以為是,不虛心接受批評,一意孤行的領導者。艾沙木笑話以個人聞見的形式講述,既有維吾爾民族獨特的傳統色彩,也寓有高尚的道德情操,具有很高的民間藝術價值。這些笑話成了人民群眾生活的新載體,反映了社會主義社會生活的新氣象,再現了文革時期的某種現實,反映人民內部矛盾,抨擊不正之風,使人感受到維吾爾族人民純樸的民俗心理。五、民族風神風貌一個民族在長期的共同生產和生活中形成了世代沿襲下來的民俗文化,體現了該民族的文化特征和心理素質。從現存的民俗文化中可窺視出一個民族的歷史、地理、社會、文化的各個方面,也是進行民族識別的重要依據。因此,每個民族都有本民族特有的區別于它民族的民俗文化,這就是民俗文化的民族性特征。風情習俗、語言文字是民族的標識和徽記(P261)。一個民族的語言民俗文化最能體現民族心理、民族性格、民族精神和民族審美情趣。維吾爾族口承語言民俗文化,表現了維吾爾族人民堅忍不拔的奮進精神,剛毅、樂觀、豪放、幽默的民族性格,折射和展示了新疆各族人民的精神風貌。維吾爾族的民族性格,來自于生存環境的壓力和嚴酷自然環境的磨礪。在生產力水平低下的時代,人在大自然面前顯得渺小而無助,唯有力量、堅毅、樂觀、幽默與自強不息,才能維系生命的延續和保證民族的發展(P177)。因而,崇尚力量和勇敢成為人們普遍的審美傾向。正是由于大自然的嚴酷和生存環境的艱難,以及與這一特殊環境相伴相生的生產生活方式,才造就了維吾爾族人民堅忍不拔的奮進精神,剛毅、樂觀、豪放、幽默的民族性格,而這些鮮明的民族性格都在維吾爾族口承語言民俗文化中有不同的體現。綠洲被稱為生命的島嶼。綠洲被茫茫的沙漠和綿綿的群山包圍,人們生活艱難,走出綠洲又感到很孤獨,于是產生了強烈的悲情意識。長期的孤獨感使人們對音樂產生了特殊的需求和愛好。維吾爾族諺語說“歌聲能使路程變短”,要在艱苦條件下生存就要具備樂觀主義精神,因此無論是在片片綠洲、莽莽草原還是茫茫的沙漠上,都能聽到人們或高亢粗獷或低回婉轉的歌聲。對比鮮明、形成強烈的反差,體現了新疆維吾爾族民歌大喜大悲的風格。這兩種相存相依情感意識,同樣也在神話、傳說和民間故事中表現出來。六、口承語言民俗的總體特性民俗文化在傳承中變異,在變異中傳承。在傳承的過程中,民俗文化隨著社會的進步、技術水平的提高、經濟的發展、生話條件的改善而發生變異,同時民俗文化的變異性主要表現在地域分布中。同一種民俗文化,在各地會出現不同形態,有的是因為發生的基礎不同,有的則是在傳播過程中的變形。維吾爾族口承語言民俗文化的生命就是活在口頭上,經由人人合作創作與代代相傳,而流傳下來。在這個過程中,不斷地被改寫、創新,因而使它的變化十分豐富。比如:“達瓦孜”在維吾爾語中是“高空走繩”的意思。它是維吾爾族歷史悠久的傳統體育項目。“達瓦孜”一詞就源于維吾爾族的一個神話傳說(P351):古時空中出現了一種飛怪,呼風喚雨,殘害百姓。為了能夠消滅怪物,拯救蒼生,一位少年英雄從地上豎起一根30多米的長竿,并用一根60多米長的粗繩連接竿頂和地面,然后依繩而上,與飛怪在空中決斗,最終將其殺死。維吾爾族人為紀念這位英雄少年,就開展了“達瓦孜”運動,并作為傳統項目保留下來。400多年前,一個叫肉孜·阿吉的人改用手持平衡用的長竿進行“達瓦孜”表演,獲得成功。此后,他的后人就一代代地繼承了這項技藝,人們也把這個家族叫“達瓦孜”家族。這是新疆僅有的一個從事“達瓦孜”表演的團體,“高空王子”阿迪力就出自這個家族(P237)。阿迪力已是“達瓦孜”藝術第六代傳人,曾五次打破高空行走世界紀錄,他多次改變達瓦孜的表演內容,使之更加驚險耐看。同一種民俗語言文化,在各地會出現不同形態,有的是因為發生的基礎不同,有的是在傳播過程中的變形。特別是口耳相傳的口承民俗文化,如傳說、故事,情節大致類似,但人名、地名或表達的觀念會因流傳的地方與人群的不同而出現較大的差異。再如阿凡提的故事,可能在同一個地方的不同時期,或者在同一地方的不同講述人的口中都會多少有些不同;或者同一時期,在不同的地方,阿凡提的故事又會有一些細節上的出入,通過這些不同之處研究,可以了解不同時間、區域的文化背景的不同,也能了解不同的講述人個人的背景的差異。口承語言民俗文化在歷史的發展中形成,也在歷史的發展中變化。它的真正落腳點是在未來而不是過去,它永遠處在繼承、充實和發展之中。我們后人在對待其不斷的變化性這一特征時,既不能癡迷于過去,也不能漠視當代,而應該放眼于未來。也就是說,還應當去發現、總結維吾爾民族在當代社會生活中形成的一些優秀的口承語言民俗文化內容和形式,為維吾爾族口承語言民俗文化的充實和發展作出貢獻。民俗文化作為直接服務于民眾的生活文化,它的生成與發展受制于民眾所處的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