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模態隱喻的哲學基礎

1隱喻的研究視角許多隱喻研究集中在寫作方面。荷蘭丹尼爾大學通信學者史蒂文霍夫的博士論文（1996）探討了廣告中的視覺隱喻。該論文1998年出版以后,西方學界好評如潮,多名學者曾在不同領域的權威期刊撰寫書評,肯定此書的價值。學者OrlyGoldwasser在語用學權威期刊JournalofPragmatics(1999)專門給此書撰寫了書評:“CharlesForceville的《廣告中的圖片隱喻》應該可以被視為本年度具有顯著影響力的專著。此書以文字隱喻,主要是以Black的互動論為理論框架,突破了文字隱喻的限制,研究了廣告中的視覺隱喻的理解和定義”。SarahR.Stein(1998)認為Forceville的書與眾不同,將隱喻理論應用到理解和體驗視覺形象上,是傳媒研究的前沿之作。CharlesForceville又于2009年出版了論文集《多模態隱喻——認知語言學應用》,從多角度闡述了多模態隱喻。《廣告中的圖片隱喻》、《多模態隱喻——認知語言學應用》這兩本著作不僅開辟了傳媒研究理論的新視角,而且為隱喻的深入研究提供了全新的闡釋。筆者曾從認知和語用的角度闡述了隱喻的構建與理解是在特定語境下的聽者(Hearer)和言者(Speaker)相互順應的動態性產物。(謝競賢梅德明2009)本文將以Kress,Forceville等的多模態理論為框架,從“超語言環境”進一步探索多模態視角下隱喻意義的構建與理解。2隱喻研究的多模態轉變2.1意義交換系統自然狀態下發生的話語活動往往具有多模態性(multimodality)。以前由于科學技術的限制,很少有人從多模態角度分析話語。現在,隨著新媒體技術和語料庫的迅速發展,對自然話語進行多模態研究已經成為可能。多模態話語分析的意義在于它可以將語言和其他相關的意義資源整合起來,它不僅可以看到語言系統在意義交換過程中所發揮的作用,而且可以看到諸如圖象、音樂、顏色等其他符號系統在這個過程中所產生的效果,從而使話語意義的解讀更加全面、準確,進而發現人類如何綜合使用多種模態達到社會交際的目的。可以說,這類話語分析既可以推動我們對語言學的研究,同時也可以加深對符號學的認識。(胡壯麟2007)體驗哲學的核心概念是“(人的)心智是內在的體現,理性是由身體塑造的”(Lakoff&Johnson1999:5)。Forceville將此解釋為:“人類對通過自身的感官,即視覺、聽覺、嗅覺、觸覺、味覺,而獲得的現象,更容易形成理解和進行分類界定……(因為)這些感知很具體……所以,人們根據具體的概念來系統地理解一些抽象概念”(Forceville1998:380)。由于對具體事物和現象的體驗根源于我們身體的感知功能,因此,隱喻的原域最好與身體的感知功能取得關聯。原域若要與身體的感知功能取得關聯,就必須借助符號學模態。2.2多元表達的制作符號多模態理論的代表人物Kress&Leeuwen認為,“多模態就是運用幾種符號學模態(semioticmodes),或綜合使用若干符號學模態來強化同種意義的表達,或行使補充功能,或進行有層次排序”(Kress&Leeuwen2001:20)。另一位頗具影響力的多模態理論專家O’Halloran綜合多位專家的觀點,將多模態定義為“綜合語言、視覺圖象、其他符號資源、構建紙質、數字媒體和日常生活文本、事物、事件的理論分析與實踐”。(O’Halloran2008:231)在多模態文本中,接收者需調動多重感官吸收多種模態形式的外部符號,同時,通過這些不同感官模式獲取的信息之間會進行(有效的)互動,或者生成某種形象(image)作為文字文本的部分,或者文字文本形式生成形象文本形式等。(Kress2001:7)3隱喻特征從多模態視野的角度來表達3.1多模態隱喻的構建Forceville將隱喻分為:單模態隱喻和多模態隱喻。單模態隱喻就是兩域僅使用一種模態表征隱喻意義;多模態隱喻就是其源域和目標域分別由不同模態方式表征的隱喻(Forceville1998:384)。例如,當人們理解文字文本Thewashingmachineisagoodhousewife時,該文字文本便是一個單模態隱喻。假如該隱喻以圖片形式出現一臺洗衣機,并配以agoodwife!的聲音,那么這就成為了一個多模態隱喻,因為該隱喻的構建和理解涉及到多種模態符號:圖片和聲音,須要調動人的多重感官:視覺和聽覺,以實現符號信息之間的有效互動。多模態隱喻并不少見,廣泛存在于商業廣告、動漫作品、建筑設計中。例如,在國產動畫片《喜羊羊與灰太狼》中,從名稱上看,“喜羊羊”就是一個復合體,羊作為一種動物,被附上了人的感情,“喜”;從視覺上看,“喜羊羊”是一個批著羊毛和有著羊角外表的“人”;從聽覺上講,“喜羊羊”又是一只會說人話的“羊”。所以,這部動畫片以羊喻人,通過視聽說的多種模態表征,以羊的世界展現了一個活生生的人的世界。作為這部動畫片的目標群體——兒童,通過這種豐富的表征模式很容易理解其復雜的內容。從某種角度來說,由于多模態隱喻調動了人的多重感官,更易于人們理解和接受。3.2隱喻的兩域之間的可逆性Hausman(1989)在解釋“人是狼”的隱喻時,認為隱喻的兩域之間是雙向的(bidirectional),即源域和目標域之間是可以互換的。Black(1962)沒有完全否定兩域之間具有可能存在的互換性。而Lakoff&Turner給予反駁:“如果源域和目標域之間具有雙向性,兩域之間可以實現互換,那么也無所謂源域和目標域了。兩域之間僅存的是跨域聯系,即通過一個概念的過濾來洞察另外一個概念”(Lakoff&Turner1989:131)。因此,在文字隱喻中,很多學者都認同源域和目標域是涇渭分明的,它們之間的關系具有不可逆性。例如,在經典根隱喻ANARGUMENTISWAR(爭論就是戰爭)中,源域就是“戰爭”,目標域就是“爭論”。人們根據自身對戰爭的不同感知來獲取對爭論的理解。根據根隱喻,人們很容易就理解Yourclaimsareindefensible;Youattackedeveryweakpointinmyargument.然而,在非文字文本中,如圖片廣告、政治漫畫、工業設計、建筑隱喻中,Forceville(1998)認為根據不同的體裁、媒介和模態,隱喻的兩域之間可能存在可逆性。筆者認為多模態隱喻之間的可逆性主要取決于溝通或行為的多重目的性。例如,WolfinSheep’sLighting是一款創意燈具的廣告圖片。在圖片中,該燈具面向受眾的一面是“羊”的造型,而另一面則是“狼”的造型。當燈具打開時,正面是“羊”的造型,而影子則是“狼”的造型。這款燈具設計含著多重隱喻。從表面上看,似乎表達了“羊是狼”的隱喻,意思是外表軟弱的羊有著狼一樣的威力,即暗示這款燈具外表看著普通,但是作用非凡;從效果上看,又成“狼是羊”的隱喻,意思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卻有著令人愛憐的羊的外表,即暗示著這款燈具雖然設計獨特,但是,其價格并不令人望而生畏,還是很顧客友好型的。所以,在這個燈具的設計層面的隱喻中,兩域,即狼與羊之間具有可逆性。值得一提的是,在多模態隱喻中,源域與目標域未必同時出現,這在一定程度上會增加識別和欣賞隱喻的難度。但是,由于可逆性的存在,多模態隱喻呈現出更多的信息,這些信息直觀而強烈,能夠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在佳潔士美白牙膏廣告中,“使用前”是一個下垂式的黃皮香蕉,給人的聯想是人的一張不高興臉上耷拉著的嘴巴,“使用后”呈現的圖形是直觀的白香蕉圖形,由此,人們容易聯想到一張笑臉上露出的潔白牙齒。3.3超語言文本的隱喻意義從后結構主義的觀點來看,隱喻意義具有開放性、創造性和不確定性。任何隱喻都是通過在具體語境中的創造性使用形成的(謝競賢2008)。在文字隱喻中,“(隱喻)總是超出其所指物的有限適用范圍,因為它置換了本義上的詞,而所借用的詞則會引起更為廣泛的反響與共鳴。人們在采用隱喻時,總有可能表達出超出自己本意的意思”(米勒J.希利斯2002:23)。在多模態視角下探討隱喻意義,同樣離不開討論隱喻意義創造(生成)的特點和語境的特點。“與單模態文本相比,多模態文本的意義潛勢大大增強。因此,意義的創造成為互動的、動態的和共生的過程。”(Cheng2004:163)在多模態文本中,隱喻意義的表征方式要比單模態文字隱喻豐富。這些綜合了語言、視覺圖象、其他符號資源而構建的紙質、數字媒體文本強化了同種意義的表達,或行使了補充功能,或進行了有層次排序,給接收者多重感官刺激,達到其目的。“要(理解)視覺抽象信息,借助考察視覺隱喻表征是切實可行的策略。”(Johns1984:291)Johns強調理解視覺隱喻表征需要視覺識讀能力(visualliteracy),因為溝通首先取決于能夠閱讀圖片內容、版面設計和簡圖布局,其次需要有識別傳達意義項目的能力,并能夠參與意義的感知和構建。根據Halliday的系統功能語法,話語的純理功能(Metafunction)有三部分構成:概念功能(IdeationalFunction)、語篇功能(TextualFunction)和人際功能(InterpersonalFunction)。在臺灣《聯合報》2009年3月13日的“旅客”漫畫中,通過圖片視覺閱讀,我們可以看到旅客、航空從業者和收租者分別用羊、狼和魔鬼的形象作為原域,表達了三者之間赤裸裸的不平等關系。“羊”在狼和魔鬼的語篇中,其概念就是順從、任人宰割的對象,產生的人際功能便是乘坐飛機的旅客就是任人宰割的“羊”,和從業者、收租者相比,旅客是絕對的弱勢群體。在超語言文本中,語境可以由文字和非文字的符號、各種媒介和多種模態共同組成。使用媒介不同,表達的意義會有所差異。在標題為“美國中央情報局要調查大量存在歐洲銀行的‘黑金’”的漫畫中,歐洲銀行的隱喻表征是一個豐滿的女人,而且她做了一個和瑪麗蓮夢露一樣經典的遮羞拉裙擺動作,她腳踩的地板和裙子上的圖案構成了美國國旗的標志;而美國中央情報局則是由一名蹲著在查看的警察表征的。通過漫畫的圖片和文字表達,美國中央情報局和歐洲銀行的關系不言而喻了。4法國文化研究在文字隱喻中,“作為言語機制的隱喻,在兩個域的映射過程中,對本體進行屬性定義,或者說對喻體進行屬性借用,可以使要說明的事物的特征被簡單、形象、生動、最大限度地凸現出來,起到畫龍點睛的效果”(王松鶴于廣2009)。在多模態文本中,尤其是同時呈現文字文本和非文字文本時,文字隱喻和非文字隱喻的關系如何?文字標題、圖片內文字標示的作用如何?法國符號學家RolandBarthes是最早研究圖文關系的學者之一,他的理論影響深遠。他提出,“印刷圖片就是信息,它由三部分構成:信息源、傳播道和接受點”(Barthes1987:15)。他揭示廣告中的圖片有三層信息:(1)語言信息;(2)編碼圖符信息;(3)非編碼圖符信息。圖片通過這些信息展示其明確的意圖性、表意的直白性和強調功能。(Barthes1987:33)既然圖片也具有語言信息,那么文字文本和圖片存在什么樣的關系呢?RolandBarthes認為文本和圖片存在三種關系:(1)文字依附于圖片;(2)文字和圖片相互補充;(3)文字復制圖片(或文字用來強化圖片意義表達)。(Barthes1987:25)筆者將以實驗為基礎,結合RolandBarthes理論,具體探討文字文本和非文字文本的關系。“雖然文字標題有時候只是作品的名稱代號,但是它在意義構建中卻發揮著重大的作用。在有些場合,文字標題在作品意義的構建中發揮了聚焦功能或綜合功能;而在其它場合中,作品的意義是文字標題的劇烈轉換,這種轉換來自欣賞作品和文字標題之間的生成距離的張力的釋放。”(Franklin1988:164)4.1不同專業人群的廣告初步分析文字的作用有多大呢?筆者選擇了兩張廣告圖片做了一個對照實驗。一張是益達牙膏廣告圖片,圖片顯示的是一個人們剛吃完東西的碗碟和一把被咬壞的鋼制調羹,右下角配有益達的經典標志;另一張是左上角和右下角配有文字標示的先鋒車載音響的廣告圖片。筆者將60位來自不同專業的本科生受試者(設計專業除外,因為他們專業敏感度較高)平均分為兩組(受試者在實驗前都未曾看過這兩則廣告),其中30位受試者看到了完整的兩張廣告圖片,另一組看到的是隱去所有文字標示和標題的廣告圖片。測試結果:第一組受試者都準確無誤地說出了兩則廣告中推銷的產品;第二組受試者在問及廣告推銷產品時,都表示不是很確定,因為有多種可能性。第二組受試者對于牙膏廣告提供了這樣一些猜測:湯匙廣告、瓷器廣告、餐館廣告、牙膏廣告;“先鋒”廣告的猜測:品牌汽車廣告、汽車修理廠廣告等。這個對照實驗充分證明,文字文本可以消除非文字隱喻文本中的不確定性和歧義,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實現溝通目的。4.2從《：不同的受害者》到“法律的”在多模態隱喻的表達中,文字文本并非總是點睛之筆,在多數情況下,文字文本解釋圖片文本內容,以此強化同種信息的表達。在有奧巴馬、哈佛的蓋茨以及警察克勞里的“白宮一杯泯恩仇”的漫畫中,三個人物以中間人物(指代奧巴馬)頭戴的啤酒罐及其導管將三者聯系起來。該漫畫的緣起是此三人之間的矛盾引發了美國社會對種族問題的關注,最終,這場風波在奧巴馬的啤酒峰會中得到緩和。在這張漫畫中,奧巴馬充當了一個調解員,平息了黑人教授和白人警察之間的沖突,同時他也向白人警察表達了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