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哲學關于人的問題的哲學思考

人類問題是一個古老而尚未解決的哲學問題。古今中外,無數先賢圣哲皓首窮經,苦苦索解。哲學家們不斷審視人的生存狀況,探求人的生活本質,追問人的生命意義,關懷人的理想價值,試圖通過對人是什么的追問與反思來實現自我。只要人類存在著,這一問題就不會消失。只要人類是永恒的,這一問題就是不朽的。正如人類是一種永遠開放的、生成性的存在,這一問題也是人類永遠都要解答、永遠都在解答的問題。因此,無論是西方哲學、中國哲學,還是馬克思主義哲學,人的問題始終都是它們共同關注的主題,只是思考路徑和研究的角度和側重點有所差異而已,由此形成了中西哲學和馬克思主義哲學關于人的問題的不同致思理路。一、自然哲學傳統的內涵人的問題是西方哲學較早關注的一個問題,那時的哲學家們就提出了“認識你自己”的口號,以此來表達他們要探討人本身的愿望。西方哲學以自我反思、認識人自身為開端,以對人性的探索和追問為主線,以抽象的人的自我實現為旨歸,形成了西方哲學的人學理路。為了揭開人性之謎,西方思想家們苦苦地思索了幾千年,也激烈地爭論了幾千年。從希臘神話中關于人的描述,到古希臘、羅馬時期的自然人性論,再從近代西方的理性人性論,到現代西方非理性人性論,西方對人的問題研究的歷史軌跡記錄下了人類自我認識的艱難歷程,同時也為我們提供了不同的人性模型。從古代本體論到近代認識論,再到現代以至于后現代的語言哲學的轉向,從古代理性到中世紀的神性,再從近代的理性到現代的非理性,西方哲學雖然經歷了主題和思考路徑的不同發展變化,但對人和人性的認識和思考從沒有中斷過。西方哲學在它各個不同的發展階段詮釋了不同的人性模型和人學理路。在認識你自己的古老格言的啟蒙下,西方自然哲學開始了真正哲學意義上的對人的思考。但自然哲學主要是從自然原因和物質方面認識和思考人,因而探索的只是人的自然本性。古希臘以蘇格拉底、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為代表強調了人的理性本質,開創了理性人性論的先河。蘇格拉底認為,認識你自己,就是要認識自己的靈魂,人的靈魂之所以神圣就是因為它是人類理性和智慧的所在地。“人是一個對理性問題能給予理性回答的存在物”(P9),突出強調了人的理性本質。柏拉圖也認為,理性在靈魂中起統率作用,通過對人體器官的控制來調節人的情緒、欲望和感覺。亞里士多德則看到了人與動物的區別在于語言和理性,并進而認識到人的社會本質,提出了“人天生是一種政治動物”的著名論斷。(P6)古希臘哲學中積淀了人類理性自覺的深厚傳統,為哲學最終生成人學致思理路、轉向現實生活世界提供了重要的邏輯前提。中世紀在宗教神學的統治和壓迫下,人的理性被夸大為神性,因而出現了神性人性論。文藝復興和西方近代科技的產生使哲學思想也煥發出生機,倡導人文精神,強調知識理性成為這時期的人性特點。笛卡爾、康德、黑格爾等著名哲學家的人學思想都顯現了這種理性特點和走向。在他們的理論邏輯中,理性至上原則的確立,就是要為自然欲求和本能沖動設定一個天然的合理秩序。法國哲學家笛卡爾運用理性主義原則和普遍懷疑的方法,以“我思故我在”這一哲學命題為人學基點,對人的存在作出了全新的解讀,創立了近代理性人學。“他強調理性的絕對權威,認為不管在任何時候,任何條件下,永遠只許聽從理性的證明,而理性就是人的判斷和辨別真假的能力”。康德認為人的本性是理性存在物,它能按先天的理性原則,即善良意志去行動,自由理性是人的最高本質所在。黑格爾把近代理性人學推到了頂峰,他認為“人之所以為人的本質——是自由的”(P56)。并且只有在絕對精神領域,才能真正實現人的自由本質。在此,黑格爾把人的理性客觀化、絕對化,充分抬高了理性的地位,空前夸大了理性的作用,使理性成為獨立自存和自行發展的“無人身的主體”,把理性看作是整個宇宙的創造者,而人成了從屬于理性的東西。19世紀開始的由西方工業革命帶來的政治、經濟和社會發展危機,表現在哲學領域就是理性危機。為之,叔本華、尼采呼吁強調人的意志、本能的重要性,將西方人學引入了非理性的人的探索和爭鳴的時代。直至今天的西方后現代哲學,這種人學的非理性特點仍在繼續。西方人學以對世界主要是人的本原性的探究為邏輯起點,以人性的探索與追問為主線,旨在完成對人的生存與發展的終極關懷。感性、神性、理性、非理性,世易時移,主體在變,人性在變,但哲學關懷人的生存與發展的主旨未變。西方哲學給出的各種人性模型,表征著西方哲人對人的問題的不停思考和在解決人的問題上的不懈努力,為世界人學的發展和人的問題的解決提供了寶貴的思想資料和思路。盡管西方哲學對于人性的探索與開發的目的在于解決人的生存和發展問題,但這種脫離生產實踐,在抽象的人的本質和人性上的爭辯并不能最終解決問題,彰顯了西方哲學在人的問題上的不足和需要改進之處。二、中國哲學的人本主體觀從總體上看,中國哲學以追問天人關系為發端,注重對人性、人格修養、人生理想、人生價值、意義、道德等問題的思考和探究,關心政治社會的發展,充分展示了中國哲學對人的問題研究的內省式理路特點。以儒家為代表的包括道家、墨家、佛家等在內的中國哲學形成了以道德為范式,以修身為途徑,以齊家、治國、平天下為目的和歸宿的內圣外王的人學理論。先秦是中國哲學發展的肇始階段,中國哲學意義上對人的問題的探討也濫觴于此。春秋戰國時期,社會動蕩,政治多元,在思想領域則表現為學派林立、百家爭鳴,造就了這時期繁盛的中國人學思想。以儒、墨、道、法為代表的諸子學派都對人性、人生、社會、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以及天人關系等方面作了富有智慧的思考,并描繪了各自心目中的人生理想。儒家強調為人以仁、修身以禮,才能做到內圣外王;墨家倡導兼相愛,交相利,尚賢事能;道家宣揚自然無為,并通過無為而實現無不為;法家主張禮法并用,實現愛民、富民。從而開創了中國哲學關心人和社會的發展,注重道德修養,成就理想人格的人學致思理路的先河。自漢代以后,在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倡導之下,儒家學說逐步演繹成為中華文明傳統中的主導內容。盡管儒家人學理論,經歷了漢唐時期與道家和佛家人學思想的碰撞與消長,然而自宋代以來,弘揚和完善儒學,批判佛老學說,成為學術界強勁的思想潮流,涌現出了一些有思想建樹的新儒家學者,他們帶有一種中國本位文化或儒家本位文化的眼光,重新復興了沉寂長達六百年之久的儒學,并站在新的歷史起點上,對以往文化遺產進行了全面的審視與綜合,儒家學說的統治地位得以牢固確立。儒家思想中內蘊的人學價值取向,更是被提升為中國人為人處事的基本行為坐標。建構理想的人文之道始終是儒家人學理論訴求的目標。正因為如此,儒家學說方表現出對于人之存在的強烈關注,通過對人生及社會的理性體認,實現了關于人性的現實建構。中國哲學著重從人的發展意蘊中追求人性的價值,通過對人之行為的倫理規范,來實現對人之生存發展的理性界定,致思著人之為人的本質、價值、規范等諸種規定性。從生存于自然狀態的人發展成為具有高尚倫理思想境界的人,從“現實”的人發展成為“實現”的人。以儒家人學思想為典型標志的中國哲學對人的問題的探討和研究,具有豐富而深刻的文化價值,對于世界人學的發展也是彌足珍貴的一筆精神財富。但中國哲學對人的問題的詮釋更多地表現為一種基于感性的說教,而缺少深刻的理性思考,往往因武斷而流于膚淺,妨礙了人學理論的深入。尤其將學理的研究與政治主張混為一談時,往往會障礙中國哲學中內蘊的人學思想的真諦,亦留有政治實踐歪曲和異化中國哲學合理的人學主張,人學理論為封建統治所利用和為其服務的重大缺憾。三、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人本體論思想在實踐的基礎上發生了變化馬克思主義哲學是建立在實踐基礎上的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統一,是無產階級的指導理論,與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任務和本質特點相一致,其對人的問題的研究以實現人的全面發展為宗旨,并進而完成解放全人類的偉大使命。馬克思主義人的全面發展學說,是實踐基礎上的人的本質的全面展開和真正實現,是人的勞動、人的社會關系、人的需求、人的能力、人的個性等諸方面的全面、自由而充分的發展。馬克思主義哲學總結了前人的經驗教訓,辯證地吸取了人類文明的優秀成果,指出,“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P19),從而使其哲學思想同以往一切哲學派別區別開來,也講出了其哲學的一個最顯著的特點。與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實踐唯物主義本質相統一,馬克思的人學思想也以實踐為基礎,他的人的本質觀和人的發展理論也是在實踐基礎上展開的。馬克思認為人的發展實質是人的本質力量的發展,人是什么決定著人怎么樣。注重實踐,著眼于現實生活世界,從現實的人及其活動出發,從社會實踐出發,問詢人的本質,思考人的發展問題。馬克思說:“個人的全面性不是想象的或設想的全面性,而是他的現實關系和觀念關系的全面性。”(P36)通過實踐的分析指出人的社會關系本質,即“人的本質并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P18)。馬克思主義哲學還從歷史發展的緯度闡釋了個體自由全面發展與實現人類解放的辯證關系,指出“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自由發展的條件”(P273)。只有實現了每個人的全面發展,才能實現人類的解放。并從外在的社會關系、經濟、政治制度等因素和勞動、需要、能力等人自身的因素研究人的全面發展,致力于實現人的全面發展并最終實現人類解放的理論論證和實踐證明。“馬克思哲學所實現的偉大變革,就是終結了無視現實的、從事感性活動的人、并具有抽象思辨色彩的傳統本體論哲學,把從事感性活動的現實的人確定為新哲學的前提和出發點,把現實人的生存境遇和發展命運作為新哲學的主題,把人的能力的充分發揮、無產階級的解放和每個人自由而全面發展作為新哲學的價值目標”。馬克思主義哲學關于人的問題的研究成果是世界人學思想的重要構成部分,它對世界人學發展的貢獻和價值不僅僅是其人學理論的界定,更重要的是其從現實的人的生活出發,重視實踐的作用,挖掘社會現實背后的人的全面發展和解放的深層次根源的人學致思理路。四、人的發展道路的“變”雖然西方哲學和中國傳統哲學在探索人的問題的過程中都不同程度地從不同方面思考和研究了人的發展問題,但概而觀之,西方哲學要么是從自然的原因研究自然的人,研究人的自然屬性、實現自然的人的發展;要么是從抽象的人出發,探討抽象的人的理性或非理性的發展問題。盡管也出現了像亞里士多德把人看作是政治的動物,看到了人的社會屬性的可貴思想,但這種美好的思想火花不只沒有形成燎原之勢,還帶著為統治階級辯護的人性弱點。而以儒家人學思想為主流的中國傳統哲學對人的思考和探索,則是以理想的人為目的和歸宿,一直致力于研究如何提升自身修養,實現人自身的各種智能的發展,以成就理想人格,做理想的人。而中國傳統哲學的理想的人就是合乎封建倫理道德的倫理化的人,合乎封建統治階級需要的“圣賢”之人,也體現了其為封建統治階級服務的本性。所以,無論是西方哲學,還是中國傳統哲學,都不能從根本上解決人的全面發展問題,更不能完成解放全人類的偉大使命。其根本原因在于沒有真正從實踐出發,探索人的發展道路。沒有從具體的社會歷史條件出發,充分分析和認識到人的發展的經濟根源和社會根源。正如馬克思所說,決定人格本質的“不是人的胡子、血液、抽象的肉體的本質,而是人的社會特質”(P270)。只有馬克思主義哲學在對人的問題的認識上出現了歷史性的飛躍,使人從抽象的人和理想的人變成了現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