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醫學與哲學第20卷第12期1999年12月#25#中醫現代化與中西醫結合#模型與原型:中西醫的本質區別)兼論走出中醫現代化悖論的怪圈張其成(北京中醫藥大學,北京100029)中圖分類號:R2-031;R2-0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0772(1999)12-0025-031 模型思維與原型思維中西醫的本質區別是思維方式的區別,具體表現為中醫采用/模型0的思維方式,西醫采用/原型0的思維方式。/模型0一詞,起源于拉丁文Modulus,原義是樣本、尺度、標準。科學意義上的/模型0是人們按照某種特定的目的而對認識對象所作的一種簡化的描述,用物質或思維的形式對原型進行模擬所形成的特定樣

2、態。思維模型不是認識的物質手段而是客體在人們思想中理想化、純化的映象、摹寫,是人們在頭腦中創造出來并且運用它在思維中進行邏輯推理、數學演算和/思想實驗0,人們以理想的、想象的形態或借助于專門的符號、線條及其組合形態去近似地反映客體、描述客體的一種思想形式。中醫采用/模型0的思維方式,即依據一種抽象出來的理想模型)陰陽五行模型,從功能虛體出發,建構人體生命體系。中醫五臟)心、肝、脾、肺、腎,并不等于西醫的心臟、肝臟、脾臟、肺臟、腎臟,不是臟器實體,而是指心功能系統、肝功能系統、脾功能系統、肺功能系統、腎功能系統。/心0、/肝0、/脾0、/肺0、/腎0只不過是這五個功能系統的符號、代碼。五臟符號可

3、以統領人體的其他相關功能的器官、組織。5黃帝內經6說/肺與大腸相表里0,/心開竅于舌,其華在面0,這在西醫看起來莫名其妙,依照西醫的觀點,肺屬呼吸系統,大腸屬消化系統,兩者風馬牛不相及。中醫則認為,肺與大腸、心與舌、面等有相同的功能、屬性,所以分別歸入肺系統、心系統。可見中醫注重功能,而不是實體。中醫藏象是模型,西醫臟器是原型。藏象模型是對臟器原型的,為,古代醫家是不自覺地、無意識地、自發地、身不由己地通向一個思維模型1。這種觀點值得商榷。從/原型0轉化為思維/模型0,是中國人的思維偏向與早熟的/思維模型0共同作用的必然結果。中國人早期就有了一種注重動態功能、輕視實體結構的思維偏向。在醫療實踐

4、中,發現有的臟器雖然形狀不同、結構上沒有聯系,但卻有相同的功能或性質,于是就將它們歸為一類。如心臟跳動,脈搏也跳動,而從舌頭和面色上又可反映心的情況,故將它們歸為一類,由此構成藏象模型。西醫則采用/原型0的思維方式,西醫解剖學、生理學、病理學、治療學等均從人體原型出發,以闡明人體原型的形態結構、生理功能、病理變化、疾病治療為目的,解剖學、生理學是西醫的理論基礎。解剖學闡明人體各系統器官的形態、結構、位置和毗鄰關系,進而用顯微鏡觀察其微細構造,又按功能將人體器官分為運動系統、感覺系統、神經系統、脈管系統、內分泌系統,人體內臟被分為消化系統、呼吸系統、泌尿系統、生殖系統等。生理學認為任何一種生理過

5、程都有它的物質基礎,離開了生命物質,就不可能存在任何生命現象。現在已經知道:主使遺傳有脫氧核糖核酸(DNA)分子;促進生化反應,有各種酶系統;代謝過程的調節,有/調節訊號0和/誘導因子0等物質參與;控制分化,有特殊的激素,能量是以/能量貨幣0)ATP(三磷酸腺苷)的形式保存和使用;神經傳導也是通過神經細胞的化學過程而成為可能。西醫學和現代生命科學從物質結構層面將人體生命還原成分子生物結構,并可望在近幾年內提前完成人類基因組計劃。可以說西醫學和現代生命#26#無可替代的。一般認為/模型0的方法是現代科學(當然包括西醫學)的重要方法,既然如此,為什么要稱西醫學是/原型0方法呢?其實這是立論的角度不

6、同,/模型0只是現代科學、現代醫學的研究手段,并不是研究的目的和思維方式,而/原型0才是其研究目的和思維方式。對科學/模型0的分類、比較已另文論述2。現代科學/模型0與中醫/模型0內涵是不盡相同的,其區別主要表現在以下三方面:一是現代科學的/模型0是定量化的,包括了數學模型,能從一定的基本概念和數量關系出發進行推理和演算,對有關問題和現象作出定量的回答和解釋;而中醫學的/模型0是定性化的,五行并不表量而是表性,不是作為數量的依據,而是提供定性的參考性推論。二是現代科學的模型是一種純科學模型,不包含社會政治、哲學文化等非科學因素;中醫學模型則帶有濃厚的人文色彩,中醫模型方法包含哲學的、主觀的、體

7、悟式的方法。三是目的不同,現代科學的模型方法是以自然或人的/原型0為目的,最終是要揭示自然或人體的實體本質、物質結構及其功能、規律,關注的是/原型0;而中醫學關注的是/模型0,/原型0往往服從于/模型0,/藏象0即是一種典型的模型,對藏象模型的構建成為中醫人體生命科學的目的。總結中西醫的本質差別為:中醫和傳統生命科學是/模型論0,即從功能模型、關系虛體出發,建構人體生命系統;西醫和現代生命科學是/原型論0,即從解剖原型、物質實體出發建構人體生命系統。中醫遵從中國的/元氣論0和/天人合一0的哲學傳統,在象數模型支配下,采用橫向、有機整合的方法認知生命。西醫遵從/原子論0和/二元對立0的哲學傳統,

8、采用分析、實驗還原的方法認識人體生命。2 中西醫學思維方式的優劣比較中醫和西醫在思維方式上各有優劣,體現在以下幾方面:在生命觀上,中醫的優勢主要體現在生命的精神層面、功能層面、整體層面、動態層面,體現在對生命復雜現象的直覺觀測、靈性感悟、整體把握上。與之相比,西醫則在生命的物質層面、結構層面、個體層面、靜態層面,以及對生命現象的知性觀測、數理分析、微觀把握上占有優勢。中醫陰陽五行的思維模型是一個動態的功能模型,是對人體生命的功能屬性的分類組合,而不是對內臟物質形態的結構分析。中醫注重/精、氣、神0,其本質也是注重功能輕視物質,/精、氣、神0雖然有物質基礎,但其含義廣、,醫學與哲學第20卷第12

9、期1999年12月構,尤其是/氣0、/神0,具有超形態超結構的特點。在/精、氣、神0三者中,/神0(/心0)占有重要地位,/心0被5內經6稱為/君主之官0,主神明,而/神0則是一個人生命的動力和主宰。在認知生命的方法上,中醫靠一種直觀的、靈性的、整體的方法,在這一點上是優勢和劣勢并存。在疾病觀上,中醫的優勢體現在未病養生的預防觀念,辨/證0求/本0的診斷方法,發掘正氣潛能、自穩自組自調節的治療原則上。西醫的優勢在于對病因病理病位的物質性指標的精確把握,對疾病病灶的定位、定量的準確消除上。有學者指出,中醫的要求是治病要求于本和養生必知本。這種診斷認識是基于實踐目的的決定論,基于對醫學對象整體性、

10、主體性、個體性特征的尊重,如實地反映人作為主體性開放的復雜系統,找出其自組織、自穩態適應、自調節和自演化的主體性特征,通過對整體邊界出入信息的形證的診察,上升到對人體正氣的/神0的自組適應自穩調節這個目標的把握。而養生或治病,都是通過整體邊界全息效應為作用對象,以氣血津液流為中介環節,以實現對五藏陰陽網絡的間接動員和調節。因此中醫學是一門積極的追求人體健康的醫學,一門追求自我穩定的生態醫學,一門對于人體正氣潛在能力的努力發掘和加以提高的醫學3。在醫學模式上,西醫主要采用生物醫學模式,而中醫則是一種綜合性的、大生態、大生命的醫學模式,以五行)五臟模型而言,它既包含有文化社會的因素,又包含有自然科

11、學的因素;既反映了人體五臟之間不可分割的復雜關系,又反映了人體內/藏0與自然萬物外/象0的對應關系。有人提出陰陽五行是一種/天人象0,作為天之象的陰陽五行,以及作為陰陽五行之象的諸象,都是人的體驗外向投射所產生的外化形象。陰陽五行所表象的,正是充滿生命之力的、天人萬物交感互應的體驗世界。體驗,蘊涵著涌動的生命之力。在這個世界里,事物無論巨碩細微都充溢著相同生命,蘊涵著世界全體的/信息0。這個世界是/全息0世界,陰陽五行是/全息0之象4。中醫體現了綜合、全息的/象0思維特征,/藏象0是人體生命生理功能的描述,/脈象0是生理病理信息的表現,/證象0是病因、病灶、病位、病勢等各種信息狀態的總合。醫學

12、發展經歷了三個時代、五種醫學模式,三個時代是經驗醫學時代、實驗醫學時代、整體(系統)醫學時代;五種醫學模式是神靈主義醫學模式(spiritualismmedicalmodel)、自然哲學醫學模式(naturephilosophicalmodel)、機械論醫學模醫學與哲學第20卷第12期1999年12月#27#西藥物與中西醫療手段合用,中西醫的預防與預后方法并行,這些都是不難做到的,事實在臨床上已經采用并取得良好效果。然而就思維方式層面而言,卻遠遠不夠,還有大量課題可做。應該看到中醫/模型0論與西醫/原型0論,中醫元氣論與西醫原子論,中醫生成論與西醫構成論,中醫系統整合論與西醫分析還原論,等等,

13、思維方式與價值理想的不同,才是中西醫學的本質區別所在,未來的醫學應該逐步消除兩者的界限,應該在思維方式上達到一種和諧的配置。這一點,不少中西醫結合專家、中醫學家、哲學家、醫學軟科學專家作了艱苦的探索,取得了一些成績,但探索的路仍然很漫長。筆者認為未來的醫學應該是/地不分南北,醫不分中西0,言不必稱什么/中醫0、/西醫0,而是一種吸取中醫、西醫理論思維和實踐手段之長的新/醫學0。換句話說在中醫發展思路上,發揚/優勢0重于保持/特色0。如僅就目前中醫發展而言,筆者認為應該/有所為有所不為0,不必全面開花,更不要處處與西醫相抗衡。應當看到中醫在思維方式上的長處和短處,采用/揚長棄短0的態度,只發揚自

14、己的優勢,自己的劣勢則直接用西醫的優勢來彌補。思維方式問題最終要落實在疾病治療上,中醫在代謝性、免疫性、功能性疾病以及多組織、多系統、多靶點性疾病的治療方面,在調整亞健康狀態、養生攝生、防老抗衰等方面有著優勢,應當/有所為0,而對一些明顯處于劣勢的疾病則可以/有所不為0。參考文獻:1 楊學鵬.藏府辯析J.中國中醫基礎醫學雜志,1995(1):22.2 張其成.生命的/二體三用0模型J.北京中醫藥大學學報,1997(1):2427.3 謝松齡.天人象:陰陽五行學說史導論M.濟南:山東文藝出版社,1989,141142.4 李 恩.中醫學在未來醫學中的作用J.中醫傳統醫學發展的理性思考.北京:人民

15、衛生出版社,1997,4041.5 嚴金海.中醫現代化能夠走多遠J.醫學與哲學,1999,20(7):53.6 張其成.中醫現代化悖論J.中國醫藥學報,1999,14(1):48.作者簡介:張其成(1959),男,1994年1997年獲北京大學哲學博士,1997年1999年獲北京中醫藥大學博士后,現為北京中醫藥大學教授。(收稿日期:1999-06-20)生態醫學模式(biomedicalmodelandsocioeologicalmodel)、生物)心理)社會醫學模式(bio-psycho-socialmedicalmodel)。有學者認為中醫學產生于經驗醫學時代,它的醫學模式是自然哲學醫學模

16、式5。雖為此,但中醫醫學模型卻有一種大生態、大生命的觀念。自從1977年恩格爾(G.L.Engel)提出超越生物醫學模式的生物)心理)社會醫學模式,中西醫都面臨著如何實現醫學模式轉變的任務,而在這一點上中醫學因其比較重視整體和綜合,因此在這個轉變中有著一定的優勢和機遇。3 走出中醫現代化悖論的怪圈/中醫現代化0是近年提出的比較響亮的關于中醫發展戰略的口號,然而對于/什么是現代化0、/如何現代化0等問題,卻是見仁見智,爭議不絕。從一般意義上說現代化就是現代科學化,中醫現代化采用現代科學、現代醫學的實驗實證、分析還原的方法,以客觀、規范、定量、精確為基本要求,將中醫的概念、理論作客觀化、定量化轉移,在器官、組織、分子水平上開展中醫學的實質研究、/物質基礎0研究,使中醫的氣、陰陽、五行、臟腑、經絡、證等抽象概念可以用現代科學、現代醫學的語言進行闡釋和翻譯,從而使中醫成為一門物質結構明確、實驗指標客觀、數據精確、標準具體的科學。有學者認為中醫現代化不存在異于現代醫學發展道路的另一道路,中醫現代化發展的可能結果不是現代化的中醫,而是溶入現代醫學。即使成功引入現代科學技術方法,從總體上看也不可能超出現代醫學發展水平5。對這種觀點一些學者提出不同意見,并正引發一場論爭。我認為中醫現代化問題構成一個悖論,那就是中醫學要現代化就要科學化,就是丟棄自己的特色;而不現代化,在現代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