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薩爾王傳》貴德分章本

《格薩爾王傳》（以下簡稱《史詩》）是一部偉大的文學杰作，由西藏工人提供世界文化財富。這部英雄史詩,廣泛流傳于我國青海、西藏、甘肅、云南等廣大藏族地區。在蒙古以及青海撒拉族人民當中也有流傳。它卷帙浩繁,內容豐富,反映面廣闊,同世界上任何民族史詩相比,毫無遜色之處。藏文《史詩》,有兩種本子。一種是分章本,一種是分部本。分章本是把格薩爾一生大的事跡,集中寫在一本中,分為若干章。這種分章本,可能是最初的本子,或者說是較原始的本子。分部本則是后有的,是把分章本中的一個情節,擴充為首尾完整的獨立的一部,有的是在分章本情節之外,另加新的情節,獨立成部。所有的分部本,中心人物都是格薩爾,都是《史詩》的一個組成部分,綜合起來,即是《格薩爾王傳》的全部。(王沂暖:《關于<格薩爾王傳>的幾個問題》《西藏文藝》1981年三期)。這種分部本,據了解,目前己經收集到的和發現的就有六十多部,一百五十余萬行,數百余萬字之多。至于民間口頭流傳尚未搜集到的各種不同變體本,那就更是無法計算其精確部數了。同時,在對史詩的翻譯、整理以及印刷出版工作尚未全面開展的情況下,想要了解《史詩》分部本的全貌,在目前來說,還是比較困難的。王沂暖教授翻譯的《格薩爾王傳》貴德分章本的正式出版發行,對我們了解《史詩》的概貌及其基本情節,不僅提供了方便條件,而且為今后翻譯和研究《史詩》工作的順利進行開了先河。(一)降伏技術的典型:大慈大悲《史詩》貴德分章本,一共有五章:第一章“在天國里”,第二章“投生下界”,第三章“納妃稱王”,第四章“降伏妖魔”,第五章“征服霍爾”。其故事梗概和主題思想,是以藏族嶺尕地方的一個號稱格薩爾王為中心人物而寫成的。開首第一章,就首先敘述格薩爾王是上界天國里白梵天王三個兒子中最小的一個兒子,名叫頓珠尕保。“他聰明英俊,膂力過人,諸般武藝,樣樣精通。”在當時“下界人間,正是一個非常混亂的時期,妖魔鬼怪,到處橫行,各個地方,差不多都被它們霸占著,善良無辜的老百姓,遭受它們的欺凌迫害,沒有過過一人好日子。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看到這種情況,頓生不忍之心,就和白梵天王商量,想什么法子去拯救人間災難。商量結果,決定派遣一位能降妖伏魔的天神下界。大家都說,頓珠尕保這個孩子,雖然很小,卻聰明伶俐,英勇異常,如果派他去降伏妖魔,必能旗開得勝。馬到成功。”白梵天王雖也同意派一個兒子下界降伏妖魔,但派誰個去呢,心里還是猶豫不決。于是,命三個兒子自己商議,誰能去投生下界。三個兒子商量的結果,下界投生的事落到了最小的兒子頓珠尕保身上。頓珠尕保就投生下界人間,“降妖伏魔,抑強扶弱,救護生靈,作黑頭人的君長。”當頓珠尕保下界人間時,他的母親繃迥姐毛便用神力把他變成了一只鳥兒,直向人間飛去。一飛飛到了一個大的地方。這地方就叫上嶺尕。是一個象金盆里凝滿了酥油似的平平坦坦的大草原。當他飛到一個叫巴亞梅僧達的帳房門外時,落了下來。僧達一見這只鳥兒,便知是個吉祥之兆,遂唱道:“……這寥寥數語,開宗明義,點明了《史詩》的主題思想。他下界以后,投生為一個姘婦的兒子。他父親原是一個部落的小首領,因其叔晁同進讒言,在他母親懷孕未生之前,被驅逐出家門。生下他后,母子二人過著貧困的生活。十五歲那年,和嶺國一個名叫夾羅頓巴的小頭人的女兒夾羅珠毛結為夫妻。隨后借神力稱王,尊號稱為“世界雄獅格薩爾大王”,即成了黑頭人的大王,四面八方都聞風歸順,朝貢稱臣。稱王之后,開始了降伏妖魔和征服霍爾之戰。這兩場戰爭,生動地表現了古代藏族人民熱愛祖國、反對侵略、追求和平的愿望。(二)以人民為中心的正義和公平的無用形象《史詩》的主要特點,首先是在內容上具有濃厚的時代性和鮮明的人民性。它生動地表現了百代藏族人民熱愛祖國、反對侵略、追求和平的愿望。如上所述,史詩一開始即指明了主人公格薩爾投生下界的使命,是抑強扶弱,作黑頭人的君長,讓人們過上好日子。這正反映了十一世紀到十三世紀藏族社會從奴隸制向封建制過渡的一個側面。這一時期,奴隸主階級對于人民進行著殘酷的壓迫、剝削,使人民在窮困痛苦中難以生活下去。處在當時社會的西藏佛教噶舉派的第二代祖師米拉日巴曾對當時社會作了這樣的描述:“說到貪吃食,薩迦派的第四代祖師薩班·貢噶堅贊也曾這樣寫道:又如:下邊的人無時不心驚膽戰。”除了對于奴隸主的抨擊之外,在《米拉日巴傳》中,還對于上層喇嘛的剝削作過淋漓致盡的鞭笞。人民在這種上層剝削壓迫之下,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是非常迫切地希望著有自己的英雄人物,來除暴安良,反對政治上和宗教上殘暴的和不正義的壓迫和剝削來解救他們痛苦悲慘生活的。格薩爾王正是在人民百姓這種迫切愿望之下,由人民自己創造出來的這樣的英雄。他一生下來,就“和人間普通的孩子不一樣,好象天上的仙童。他的食指向上指著,站起身來,作拉弓的樣子,說道:‘我要作黑頭人的君長,我要制服兇暴強梁的人們。’”他在納妃稱王之后,和叔父晁同的斗爭,對北方魔王的斗爭,以及對侵略他的國家、殘害人民的霍爾王的斗爭,都是為了這樣一個目的。他把叛國求榮的“晁同背上的皮割下來一條”,“把晁同扔在水里,按下去,提上來,提上來,按下去”,懲治他;把以人肉為食品的北方魔王殺死;巧妙地“過九關,越三山”進入霍爾國,殺了黃霍爾王等等,都是符合人民的心愿的,他的一切行動都是為人民的。他雖然僧恨霍爾三王的侵略,但他對于霍爾的辛巴王梅乳孜,卻因其愛霍爾人民,得霍爾人民的歡心,在霍爾的男女老幼百姓的求情下,毅然決然地赦了他,并讓他當了霍爾的國王。這就充分反映了格薩爾對人民的意志是如何地尊重,處理事情是何等的正義和公道。他常說:“我永遠為了公利,扶助弱小,鎮壓強梁”。所以,他在人民心目中,是勇敢善戰的戰神,是正義和公平的化身。當英雄格薩爾赴北方降服妖魔、霍爾乘虛入侵嶺國的時候,珠毛妃子號召全國臣民抗御外敵。許多英雄好漢,沖鋒陷陣,馬革裹尸,出現了許多可歌可泣的壯舉。格薩爾的哥哥——嶺國大英雄甲擦協尕,在別妻上陣時這樣唱道:怎能算作英雄漢。”他唱完以后,又召集嶺國人,宣告道:“國中有難,大家要團結起來,同心同得,努力殺敵,為民除害,為國立功!”當他獻身敵陣、中箭臨終時,還對珠毛王妃激昂地唱道:“……不如為國爭光彩。血肉身體雖然死,千秋萬代美名揚。”為了保衛祖國不受侵犯,嶺國的“八大英雄”、“十三馬主”、“十三馬童”和“三百六十個勇將”都戰死于沙場。英雄的行動是驚心動魂的,就連仙鶴也被感動,不惜犧牲,飛往魔地給格薩爾捎書送信,衛國救民。《史詩》貴德分章本的第二個特點是:著重地描寫了人物。文藝作品是以寫人物為主的。人物寫得好,作品就成功;人物寫得不好,作品就失敗。分章本不僅著重描寫人物,而且是從人物的外表寫到心理活動,出場人物都在他們特定的環境里,鮮明地表現出特性來,成為藝術上的典型。在《史詩》的創作過程中,人民不僅把自己的思想愿望集中在格薩爾王這一位主人公身上來表現,而且還刻劃了許多善良、美麗、勤勞、堅貞和智慧的女性形象。珠毛不僅是一個“身材美麗智慧多,不但知書又明理,能勤能儉能干活”的女子,而且是一個對格薩爾王的愛情那樣堅貞,對祖國那樣熱愛,對敵人始終不屈服,常為人民著想的王妃。這正是藏族人民所最熱愛,所最向往的一位理想女性的形象。《史詩》敘述她為了自己的婚姻與母親斗口時的情節,充分表現了藏族婦女在封建農奴制度下,對于婚姻自由的向往。譬如她母親唱道:珠毛在門外唱道:母親又唱道:你有什么好福氣。”珠毛答唱道:自愿把親許。不選大食財寶王,選上了臺貝達朗窮孩子。珠毛得了個好女婿。”這兩段對歌詞,完全唱出了藏族婦女爭取婚姻自由,選愛人不以地位、金錢為標準的人民的崇高思想。在她和臺貝達朗(即格薩爾)成婚之后,當格薩爾北征降魔未回,霍爾王侵犯嶺國的時候,她“八施緩兵計”,對前往抗敵的勇士們,曾反復叮嚀,激勵他們保衛疆土。她幫助格薩爾,殺了黃霍爾王,取得了勝利。她勸格薩爾王“對無罪的窮苦人,要使他們能富裕快樂”,“把霍爾王的財寶,都分給霍爾的貧苦人民百姓”。她的這些行動,無疑都是符合廣大人民的愿望的。她真是嶺國人民的女英雄。此外,在《史詩》中的眾多婦女里,還有一個值得稱頌的女子,就是足智多謀,樂于幫助別人的怯尊益西姑娘。她雖然是出身于霍爾的尕爾瓦務親王世家,能掐會算、聰明絕頂的小姐,但她卻是一位有一顆善良的心和富有正義感的美麗的姑娘。例如,當黑老鴰唱出:“……蜜蜂成群繞身旁。”霍爾黃帳王一聽,心花怒放,樂不可支,立刻傳令:“……嶺國有個美珠毛,我要發兵搶她去”。一邊調兵遣將,一邊請怯尊益西掐算打卦。她打卦之后回稟道:“尊一聲黃帳王聽我言,姑娘算卦賽神仙。這個卦象不吉利,出兵一定有兇險。”“將來禍患數不清,……不要無故動刀兵”,規勸黃帳王不要出兵嶺國,抓住馬籠頭勸說弟弟阿乍不要為黃帳王出征賣命。當格薩爾王變化成一個乞食的小叫化子,潛入霍爾國后,首先相遇的就是怯尊姑娘。在她的引見下,其父收留了格薩爾,給格薩爾王在霍爾國提供了立足之地。當她得知小叫化子即是格薩爾王變化的以后,便向格薩爾王表示:“……我要盡量幫助你,降伏妖怪和魔王。”隨即把格薩爾藏在自己家里,一方面給他出謀劃策,為消滅黃帳王作準備摹一方面又以卜卦掐算哄瞞和麻痹黃帳王,從而使格薩爾順利地征服了霍爾,報了國仇大恨。《史詩》不單成功地塑造了這些正面英雄人物的形象,而且還創造出了不少反面人物,其中以晁同為最典型。晁同是一個膽小如鼠、唯利是圖、叛國投敵的家伙。《史詩》對其揭露得淋漓盡致,使人恨之入骨,收到了一定的藝術效果。(三)托夢、發夢、勝利《史詩》貴德分章本,不僅具有鮮明的時代性、偉大的人民性,而且藝術上的成就也達到了極高的水平,猶如精金碎玉,放射出璀燦奪目的光芒。首先,開宗明義起首第一章就提出鮮明的主題思想:降妖伏魔,抑強扶弱。以后四章均以這個主題為基調,逐步展開,給人一個概括清晰的感覺。《史詩》中的各個戰斗的生活環境,人物的衣、食、住、行,都富有藏族的地方色彩。尤其經過藝術加工,給這些東西涂上了鮮艷迷人的色澤,從而使我們可以看到藏族人民的勤勞、勇敢和天才的創造,看到了古代藏族人民是怎樣反抗壓迫、剝削,追求美好理想的愿望。其次,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相結合。《史詩》中所描寫的人物,既是戰斗生活中的英雄,又彷佛是神話傳說的人物;不但天神魔鬼和人在一起打交道,而且飛禽走獸也都人格化了,能說人類的語言,成為人類社會的一員,使人讀了好象進入了一個非常活潑新鮮的另一世界。最奇特的是,這些人物都有神法或魔法,如同《西游記》中的孫行者和牛魔王一樣,能變化自己的形象。英雄可以變化普通人、叫化子,也可以變成其它動物,可以“呼風喚雨”。反面人物可以變成魔鬼,使用魔術。這些人物之外,又有天母鞏悶姐毛,一旦遇到軍機大事,苦難臨頭,她就出現,給格薩爾王托夢、發指示,指點他怎樣作戰御敵,幸免苦難,最后取得勝利。這些人物給入的感覺是,他們既是現實的,又像是神話傳說中的人物。這種表現手法,是藏族人民最習慣運用的傳統的藝術手法,即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相結合的手法。第三,“一波千折,橫生枝節”,是《史詩》描寫人物形象的主要表現形式。在第四章“降伏妖魔”里,格薩爾王遠征北方出發登程時,王妃珠毛挽留他一剎那情節中,夫妻二人對唱達十三次之多。珠毛用“獻美酒”、“獻紫花衫”,“獻錦繡袍”,“獻四孔杜耳石”等進行挽留,波瀾重重,把人物的心里狀態完全反映出來。又如在“征服霍爾”一章里,黃帳王派白鴿子、花喜鵲、紅咀鴉和黑老鴰四鳥去尋找美女作王妃。黑老鴰回來,回答黃帳王時的一剎那答問來看,黑老鴰先不說尋找的結果,只說它受了累,說完就飛上天去了,黃帳王著了急,趕快叫人把白咀巴神羊殺了,讓它落下來吃,它回唱道:“誰稀罕你的尕羊兒,我要吃那大東西!你若這樣吝嗇呀,別想聽到好消息。”在半空中盤旋著不肯落下來。黃帳王趕快叫人把長毛神牛殺了,用歌詞請它落下來。它回唱道“這樣的神牛誰愛吃,……”還是不肯落下來。黃帳王又叫人把雁黃色的神馬殺了,唱歌請它下來,并且張弓搭箭,要作射它的架勢,逼它下來。黑老鴰一看勢頭不妙,才落下來,但又不直接回答,待唱到第三支歌,才說出所尋找的美女。這和后邊霍爾王逼珠毛成親是同樣的寫法;首先是珠毛支吾霍爾王要供嶺國的白雪神、措瑪姐毛神和山神三位保護神,霍爾王照辦了,她還是不順從。她先后讓仙鶴、喜鵲和紅狐貍給格薩爾王送信求救;又叫霍爾王折了弓箭祭神,把鎧甲和寶刀熔化成為一塊象駿馬一樣大的鐵塊,給格卓寧保神上供;又叫霍爾王殺了馬匹,用黃金和綠松耳石把嶺國保護神大殿珠康叉毛包鑲起來;又叫霍爾王尋找象她一樣的姑娘代替她住在保護神殿里。她如此吱吱唔唔,搪塞拖延了三年時間,這是何等的曲折細膩啊!以這些情節加深人物性格的刻畫,既寫出了珠毛焦急不安、痛苦的心情,又寫出了珠毛的堅韌和機智。這樣的寫法,是非常突出的,我們姑且把它叫做“一波千折,橫生枝節”的寫法吧!它的巧妙處在于雖然是“橫生枝節”,卻使人感到自然、不缺少,絲毫感不到添枝加葉,臃腫多余。第四,《史詩》貴德分章本,不僅在內容上極少有宗教色彩,而且在語言運用上也都是使用的民間口語。語言生動活潑,宛如出水芙蓉一樣的樸素、自然、大方、美麗。例如:這是在霍爾王入侵嶺國時,王妃珠毛指示和勉勵將士們愛國守邊的一般歌詞,它成功地運用了優美的敘事和抒情相結合的手法,是何其樸素大方,美麗動人呵!另外,《史詩》是善于用比喻來描寫景物和刻畫人物的。例如:“珠毛妃子聽我說,這是格薩爾王在夸贊他的妃子珠毛的一段唱詞。首先來了一句總贊美,緊接著從各個角度,用了一連串的比喻,分別加以贊美,最后唱出了“藏地少有世界也無雙”的美貌女子。在這樣做了比擬之后,又著重概括地寫道:“不但知書又明理,能勤能儉能干活”,這樣虛實兼用,來描寫珠毛,就使珠毛這個人物形象更加完美了。還有,《史詩》在運用群眾語言上,最突出的一點,就是吸收了不少藏族民間諺語,使其更帶有民族特色和濃厚的泥土氣息。總之,《史詩》貴德分章本,是藏族人民一部不朽的古老戰歌,像一串閃閃發光的珊瑚,再加上譯文傳神吸人,真使你“讀起來,不忍釋手;放下來,回味無窮。”這個鳥兒是預兆,這個預兆大吉祥。我們的世界上,要出好君長;尤其是嶺國里,要出圣明王;扶助弱小者,打擊的是強梁。黑頭老百姓,將過好時光。”沒有比狗容易餓的;說到沒有廉恥,沒有比土官再可怕的。”“天下的國王雖然多,奉法愛民的卻很少;天上的神仙雖然多,與日月同樣的卻很少。”“殘暴的人當了國王,像房子上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