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衛東：怎樣寫出一篇優秀的教育敘事一、好文章是寫出來的，更是做出來的首先說明，這里說的是“教育敘事”，不是教育小說；是記錄真實教育事件，不是虛構完美的教育故事。先說說什么是好文章，兩點：作者滿意，自己想表達的東西（比如事實、觀點、情緒、細節、態度，等等）都清晰準確地在文章中表達出來了。讀者認可，讀者喜歡作者講的故事，喜歡作者的文字風格、邏輯推理、價值立場，等等。至于文章能不能在刊物上發表，這不重要；有沒有獲獎，也不是重點。這就像兩情相悅，與那紙證書其實沒有關系。尤其是現在這樣的網絡時代，發表文章的途徑很多，真的是“只要是金子總能花光”——哦，總能發光。那么，怎樣寫出一篇好文章？1.先寫，馬上寫有個人篤信世上是有神仙的，神仙是會保佑他的。他每日都去廟里拜：各位天神呀，我苦了大半輩子了，就讓我中一次彩票吧。終于有一天，神仙現身了，憤怒地說：“求求你了，先去買張彩票吧！”想寫出好文章，先寫一篇文章出來。有的老師有很好的教學經驗和教育感悟，就是不寫，總認為自己不是語文老師所以不會寫。他們可能不知道，絕大多數語文老師只敢在作文課上指導學生寫作，自己的東西根本拿不出手。我這不是批評語文老師，是這些語文老師的語文老師有問題。我一直有個觀點，識了幾千個字，居然還不會寫文章，這是寫作領域的邯鄲學步。什么意思？走路不是什么技術活，每個人在父母幫助下都能很自然地學會走路。寫作本來也是這樣，能看、能說、能思考，那把你想到的、看到的，還有說出來的都變成文字，這是很簡單的事嘛。但經過語文老師多年的作文指導，大多數人被成功地指導成了“作文瘸子”。最后自己覺得老丟臉了，干脆坐上輪椅，不走（寫）了。語文老師用的什么招，這么厲害？這一招叫“文章千古事”，說文章是傳之千古的事業。乖乖，這哪是一般人能干的事，直接就把很多人嚇得不會走（寫）了。這事說起來要怪杜甫，是他老人家這么講的，有陣子老人家被人網上惡搞了很久，也算是活該。其實，寫文章，簡單地說，無非是把看到的、聽到的、想到的記下來，有時候是方便自己回憶，更多時候是與別人分享和交流。有的人寫得好點，有的人寫得差點，很正常。就像走路，有人拖泥帶水，有人快速如飛；有人搖曳生姿，有人鏗鏘有力，但都會走，都能走。所以，對大多數老師來說，可能首先要解決的不是如何寫出一篇好文章的問題，而是要破除寫作恐懼，消除“文章千古事”的誤導。把“藏之名山，傳之其人”的妄想丟掉吧，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大大方方打開電腦，然后把自己想與別人分享的一五一十地敲在屏幕上。2.好文章是做出來的這個觀點已經為越來越多的老師理解并接受。胡編亂造、生搬硬套，哪怕文字技巧不錯，也只能糊弄一些外行。說個笑話：一個秀才的老婆難產，疼得在床上大聲哼哼，秀才卻只顧在房中邁著四方步踱度走去，還不時地大聲喊叫著。老婆很生氣，罵秀才：“我是生孩子疼得沒有辦法，你又不生孩子，跟著湊什么熱鬧？”秀才說：“娘子啊！你哪里知道我的苦楚，你是肚子里有貨，生不出來才喊叫的，我是肚子里沒有貨，硬是讓我生出來，你說咱倆誰難受啊？”好文章的背后，是對生活的精心觀察、體驗和感悟，是對工作的大膽創新、探索和積累，是對自己的不斷挑戰、開拓和提升。沒有扎扎實實地落實阿福童課程，沒有開展學生行為銀行建設，讓孩子們蜻蜓點水般花兩個小時去社區轉一圈就算是社會實踐了，這樣子是不可能產出優秀的阿福童故事和案例的。3.好文章有讀者意識人性化設計已經是設計師的基本工作原則，即在設計過程中，要根據人的行為習慣、人體的生理結構、人的心理情況、人的思維方式等等，在保證產品的基本功能和性能的基礎上，對產品進行優化，使用戶使用起來非常方便、舒適。優秀的作者也是設計師。文章是給別人看的，最起碼，不要有太多的錯字別字。不然，就好像一套原木家具看著漂亮，但一摸就是刺，多煩人。現在許多人用的是拼音輸入法，諧音導致的錯字非常普遍。有讀者意識的作者，會認真通讀自己的文稿，盡可能消除錯字，修改病句。出門前，洗把臉修個面抹點粉，是很必要的，天生麗質畢竟不多。有讀者意識，還要考慮文章中涉及的人物、事件、地點等信息是不是有必要向讀者作個交待。比如有的作者寫作時會用上幾個具有地方特色的詞匯、俗語以增加文章的生動性，如果文章是給外地讀者看的，有時候就有必要稍作解釋，不然讀者看不明白。優秀的作者，有時還會直接把寫作當成一個與讀者交流的過程。一邊寫一邊就能想到讀者可能會有什么反應，會不會產生誤解。讀者讀到這樣的文字，字里行間都能感覺到作者是在和自己真誠對話。二、“四有一無”，教育敘事普遍存在的問題

“四有”，即有觀察、有感受、有回應、有記錄。教育敘事，總是從描述一件事情開始。描述，就是記錄的開始，也是現場觀察的文字重現。比如，某個學生今天又沒有交作業，上課時誰誰突然發出怪叫……這是“有觀察”“有記錄”。老師每天遇到的人和事很多，之所以選擇記錄這件事而不是那件事，肯定是因為這件事讓作者有了較深的感觸。這是“有感受”。一般我看到的稿件，當作者遇到這種事情時，多是“一下子火就上來了”——感受特強烈。因為是教育敘事，不是小女子的生活感受，老師們在遇到某事并產生感受后，肯定會產生一些回應。有的機智巧妙地處理，更多的老師似乎會選擇當場發飆，也有些責任心強的事后會去家訪……這是“有回應”。

“一無”，是無思考。這么說，可能很多作者會覺得很冤：“我記錄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記錄了自己當時的感受和做法，最后還有對這件事的自我評估，比如是對是錯，比如還有沒有更好的處理方法，可你居然說我沒有思考？”解釋一下，第一，我不是說所有的教育敘事都是沒有思考的，只是說很多，很多教育敘事其實是沒有思考的。第二，我說的是“思考”，和“感受”不是一回事。很生氣、很沮喪、很吃驚……這些都感受，不是思考。在這些情緒支配下作出某種反應，也不是思考后的理性選擇。“四有”中的“有回應”，我剛開始用的是“有行動”，寫到這一段，覺得“有行動”更應該是經過理性思考和比較之后作出的慎重選擇，而我真正要說的是很多老師行動前缺乏思考，其行為更像是一種近乎本能的自然反應。所以，我又回到前面把“有行動”改成了“有回應”。是的，在很多教育敘事中，我看到的只是老師的強烈反應和不假思考的回應行為。當這種行為對學生造成了傷害，老師有了新的感受：哦，原來我錯了。然后老師采取了補救措施重新獲得了學生的信任，還可能得到家長的感激。最后老師把這件事完整地記錄了下來，投稿給我。作者可能寫得很動情，而我則認為，這篇教育敘事沒有思考。許多老師所謂的反思，無非是一些教育教學常識。總不能當了一回搬運工，就當自己是思考者吧。請多一點專業思考，少一點情緒反應現在的老師都有教師資格證書，理論上講，應該都具備教育教學的常識。那么，當學生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時，老師的第一職業反應就不應該是“一下子火就上來了”。這種反應是老師作為一個普通人的情緒反應。請不要跟我掰扯“老師也是普通人”這種廢話哈。在學校里、在課堂上、在面對學生時，“老師”這兩個字就是一種職業稱謂。當學生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時，老師的專業反應只能是：學生這是怎么了？我能夠怎么辦？但這樣的理性思考，在我看到的教育敘事文章中是不多見的。倒是通過新聞媒體，我看到越來越多師生發生沖突的案件。許多人感嘆師道尊嚴的喪失，而我則發現，許多老師在沖突發生后的火上澆油。老師總會對學生講，遇到要冷靜，要學會自我管理、自我教育。如果我們能夠踐行自己對學生的那些教誨，多少沖突可以避免啊。可惜，現在很多老師和未成年的孩子一樣，需要的是鼓勵鼓勵再鼓勵，稍稍給點提醒而建議，有人就意識到這其實是在批評他，于是難受得不行。這里，推薦《人間師格》(又叫《超脫》)這部教育影片。相比之下，我們遇到的學生挑戰可能真的不算什么，更重要的是，這部影片能讓我們學習到如何應對挑戰不使師生沖突升級的一些辦法。當然，前提是，要有“我是老師”這樣的角色意識，要抱著學習的心態，愿意思考。比如，思考一下：我為什么容易發怒？我為什么這么沮喪？我能有什么辦法調整自己？我的學生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我反復強調的事學生卻總是做不好，問題在哪里？我可以有哪些方法幫助他們？諸如此類。如果你能夠這樣思考問題，我相信你的教育敘事就不會只是自己感動自己。哦，當然，現在是不缺“遠房親戚和酒肉朋友”的網絡時代。三、你的文章為什么不能發表我做的菜，老婆孩子很喜歡，我就可以成為飯店大廚嗎？99.99%沒戲。你愛上了一個人，覺得天都亮了，茶飯不香夢中有他。他對于你很重要，但你的故事，除了你媽，還會有幾人有興趣？有的老師很喜歡寫，也很希望能發表，卻沒有想過讀者希望看到什么文章，編輯需要什么文章。這就像許多老師知道教材的重點和難點，知道考試的要點，卻從不考慮孩子們的興趣，不知道學習的規律。如果只是寫日記，OK，寫什么怎么寫都是自己的事。如果你希望自己的文章能夠發表，拜托，投稿的時候請想一想讀者和編輯希望看到什么。2歲的孩子覺得家門口的小河是世界上最寬的河流很正常，3歲的孩子覺得自己的父親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也很正常。但是，已經成年的你，一直寫一直投總是不能發表，除了編輯瞎了眼之外，或許還有一些其他原因。好的文章，能引發讀者的追問和思考，能讓讀者有共鳴有啟迪，能讓讀者看見自己發現真相；好的文章，或如清風明月潺潺溪水鳥語花香讓讀者很享受；或如電閃雷鳴驚濤拍岸山崩地裂讓讀者震撼；或如投槍如匕首如炸彈讓讀者很解氣。編輯和同行，都希望在教育敘事文章中看到老師對孩子的理解、尊重和引領，看到老師為滿足孩子的安全感、滿足感和成就感而做出的努力，看到孩子在老師幫助下的快樂成長。簡言之，一篇好的教育敘事，應該是：問題處理得當，原委思考清楚，文字樸素真誠。當然，如果是自我批評類文字，那就只有后面兩個原則。對教師來說，知道好文章是什么樣，可能比自己能寫一手漂亮的文章更為重要。班主任要以丈母娘的心態來培養男生鐘杰從外面開完會回來，我滿心喜悅地踱著步子進到辦公室，然后整個人都不好了！為啥呢？三桶垃圾得意地盤踞在辦公室前門的打印機旁，有一桶還堆成了金字塔。這是誰干的？太可惡了！太失職了！我一邊在腦里搜索瀆職者，一邊拍照。拍好照，瀆職者也被我搜出來了，竟然是老實巴交的小宏。我走進教室，小宏正在跟同學談天嬉笑，我心平氣和地說：“小宏，辦公室的垃圾你處理了？”小宏一臉泰然，不以為然地說：“是啊，我處理啦。”我一聲不吭，拽著小宏的手臂旋風一般竄出教室再旋到辦公室的垃圾旁，指著三桶傲然挺立的垃圾，厲聲說：“這是什么？”小宏不敢狡辯，彎腰低頭有氣無力地提著一桶垃圾轉身欲走。我拽著他肩膀一扭，沉聲喝罵道：“你沒吃飯？我一根手指頭都可以勾起一桶，你一個初三的大男孩，你提一桶，你說得過去嗎？你！”小宏沒有吱聲，提了兩桶垃圾慢悠悠下樓去了。各位讀者，你們是不是嚇倒了？是不是覺得我倚老賣老，以大欺小、以強凌弱？看起來是這么回事。但在我看來，我是萬分嘆息小宏沒有早點遇到我這個“兇人”，以至于錯過了最好的成長時期！說起這個小宏，幾乎每個老師都會忽視他，但我看到了這個孩子今后的人生一定是充滿了艱辛與不順，我這心里頭真是好著急。他成績很不好，但看起來很努力。所以即便他每次考試分數難看，老師也不會找他麻煩。他也從不惹事。即便跟同學偶爾過下招，那也是無傷大雅，無礙大局。他也從不罵人，應該說，他根本不敢罵人，他沒有罵人的勇氣和口才，他除了黑著臉生悶氣之外沒有其他法子。他也不拋頭露面，也不廣交朋友。來來去去都是一個人悶悶不樂的樣子。偶爾跟幾個同學玩玩，都是小學低年級那些把戲。他也不看書，我給他的《貓武士》看了很久還沒看完。其他的書，根本就不正眼瞧一下，他說看著心累，也看不懂。小宏雖然成績不優秀，也不喜歡讀書，但是作為老師，我對他沒有任何負評。即便有些不滿意，但我可以等，我有花苞心態，我尊重教育是慢的藝術。所以，我會以一種期待的心情來見證小宏的成長！但是，假定我是個丈母娘呢？小宏要做我的女婿呢？我會怎么做？明確答復，一個字：滾！丈母娘挑女婿，挑啥來著？第一，是不是要看身體？小宏今年15歲了，可是他身材矮小，身體羸弱，到小學去看看，很多四年級的男孩都比他高大壯實！這么個羸弱小伙，丈母娘看得上嗎？身體都不好，豈不害了自己閨女？現在的生活，不少吃穿，不缺用度，小宏為啥跟個廢材一樣呢？據他媽說，吃東西挑三揀四，并且從不運動，每天跟個小貓一樣窩在家里不出門。第二，是不是要看做事主動不主動？尤其是看喜不喜歡做家務！小宏做事主動嗎？要是主動的話，也不會出現三桶垃圾并排迎風招展的奇葩景象了。據小宏媽說，小宏從小到大，從來不做一點家務，飯來不想張口，衣來也不想伸手，掃帚倒在地上也不會伸手揀起來，放學回家，什么事情都不做，就一個字：玩！玩玩玩，玩手機，玩電腦，走著玩，躺著玩，坐著玩，甚至純玩。一個從來不做家務的孩子，責任感哪里來？一個不會做家務，并且也極端不愿意做家務的男孩，怎么懂得心疼自己的老婆？丈母娘會挑這樣的女婿嗎？除非她跟自己的女兒是世仇！第三，是不是要看有沒有掙錢的本事？為娘的，當然希望自己的女兒嫁個有錢人，免得今后缺錢緊手過苦日子。但如果實在遇不到這樣的寶貝男，能找一個會掙錢的女婿也不錯。所以，潛力股男孩是大多數丈母娘的選擇對象。那么小宏呢？他有掙錢的本事嗎？成績不好就算了吧，你得喜歡讀書吧，你不喜歡讀書也就罷了，你得喜歡做事吧，你不喜歡做家務事就算了吧，你得做點其他手頭活吧，那你手頭活也不想做，你頭腦活絡點，嘴巴甜一點，情商高一點，今后也能混口不錯的飯吃。可他就是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懶懶地看著手機，躺著，坐著，你打幾個滾也好呢，可他偏偏就只做個安安靜靜的純玩男子。哪個丈母娘愿意支持自己的女兒嫁一個連玩都玩不出味道的男孩？她有病嗎？第四，是不是要看有沒有哄人的情趣？女人嫁人，如果沒有人才，那就看錢財，如果沒有錢財，那你總得有點趣味。跟一個無趣的男人生活在一起，無聊透頂。無才無色，無財無趣，拿來干什么？買三根香當菩薩一樣供起來啊？丈母娘游戲人間，經歷風月，跟什么樣的男人在一起更幸福更快樂，她難道不懂啊？像小宏這種跟同性難成兄弟，跟異性難成知己的男孩，顯然是毫無生氣毫無趣味的男孩，丈母娘怎么可能看得上呢？當然，如果這一切都不符合丈母娘的要求。但如果家有高樓萬丈，金錢萬貫，三世子孫都用不完，或許，世俗的丈母娘會主動把她的女兒送上門來。但，小宏他是嗎？說實話，他家還靠低保生活呢。我是不是扯遠了？一個班主任，有必要考慮那么多嗎？成績起不來，那是他智不如人，還有，各位看他的生命狀態，成績可能好嗎？只要盡心盡力了，一切就OK了。干嘛把丈母娘的心都操了？我們的教育，可怕就可怕在這里。我們只管問身邊的孩子要分數，卻從來不關心他的心靈是否成長，從不為他今后的美好人生做一些鋪墊。不想想現在給孩子一個松散的少年，今后誰來給他一個壓力山大的中年？為什么用老師的眼光去小宏，我看不出什么問題？可是用丈母娘的眼光去衡量他的時候，他卻是一個決不可能入選的角色呢？那是因為當老師的，過濾了學生今后的俗世人生，忽略了每個孩子長大都要入世過世俗生活的事實。老師只想到把知識傳遞給學生，然后讓學生進考場，考出皆大歡喜的分數，以為這就是教育的成功。我只能說，那是當教練成功好不好？孩子們需要的不僅僅是教練，還有人生的導師。因此，教師必須要為孩子做長遠的考慮，教他3年，最好為他做30年的考慮，給他的生命做好鋪墊，因為，孩子在他的成長過程中，每做一件事，都在為他今后的人生埋下伏筆。回頭說我之前那女漢子的霸道作風，以及凌厲不容置疑的語氣，令小宏極度不爽，一張小臉黑了很久。中午，我招手讓小宏到我身邊，溫言細語（小宏曾經說過他最喜歡的就是溫柔的老師），并且略帶幽默，說：“如果按照丈母娘的要求，你嚴重不合格。”然后按照上述所說跟小宏分析了一遍，結果把他分析得咧嘴直笑。我臉色一整，嚴肅地說：“聽起來好笑，做起來好難，你不好好改進自己，今后過起日子來好凄惶。”小宏拒絕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