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幾道——最后一位專業小令作家中國人民大學

諸葛憶兵一、《小山詞》的基本旋律：生活失意后的抑郁和悲哀 《花庵詞選》卷三：“慶歷中，開封府與棘寺同日奏獄空，仁宗于宮中宴樂，宣晏叔原作此，大稱上意。” 熙寧七年（1074）因受鄭俠案株連入獄。 《碧雞漫志》卷二：“年未至乞身，退居京師賜第”。

《小山詞跋》：

始時沈十二廉叔、陳十君龍家，有蓮、鴻、蘋、云，品清謳娛客。每得一解，即以草授諸兒。吾三人持酒聽之，為一笑樂而已。而君龍疾廢臥家，廉叔下世。昔之狂篇醉句，遂與兩家歌兒酒使俱流轉于人間。 又：

考其篇中所記，悲歡合離之事，如幻，如電，如昨夢前塵，但能掩卷憮然，感光陰之易遷，嘆境緣之無實也。

《小山詞》的主要內容大都是描寫他個人由貴變衰以后的抑郁和失意后的悲哀。對往事的回憶和困頓潦倒的深愁，成為貫穿他詞作的基本旋律。《鷓鴣天》：

彩袖殷勤捧玉鐘，當年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從別后，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小令尊前見玉簫，銀燈一曲太妖嬈。歌中醉倒誰能恨，唱罷歸來酒未消。春悄悄，夜迢迢，碧云天共楚宮遙。夢魂慣得無拘檢，又踏楊花過謝橋。

沉湎于往事與記憶。在《小山詞》里，“夢”字竟出現六十余次。 《小山詞跋》：

所記悲歡合離之事，如幻、如電、如昨夢前塵。二、《小山詞》情感的抒發模式：在夢境中表達《臨江仙》：

晏幾道詞所抒寫的戀情，與其說是一種真實世界的真實情感，不如說是虛構情景的心理補償。

三、《小山詞》的創作心態：失落后的心理補償

《玉樓春》：

一尊相逢春風里，詩好似君人有幾？吳姬十五語如弦，能唱當時樓下水。良辰易去如彈指，金盞十分須盡意。明朝三丈日高時，共拼醉頭扶不起。1、愛戀的第一個層次：一見鐘情《采桑子》：

西樓月下當時見，淚粉偷勻，歌罷還顰。恨隔爐煙看未真。別來樓外垂楊縷，幾換青春。倦客紅塵，長記樓中粉淚人。《生查子》：

狂花頃刻香，晚蝶纏綿意。天與短因緣，聚散常容易。

晏幾道一見鐘情式的愛戀，有其社會文化的創作背景：中國古代男女之愛戀大都是一見鐘情式的。

晏幾道在“一見鐘情”式的愛戀游戲中，多數時間是自編自導，自鳴得意，自作多情。2、愛戀的第二個層次：自作多情

家妓兼有主人侍妾的身份，雖然主人興致所到可將某女子轉贈他人，但客人卻不能隨意與主人侍妾有染。 無名氏《雜纂》在“反側”一目下列“犯人家婢妾”為一條。（陶宗儀《說郛》卷五）

“性愛就其本性來說就是排他的”。 南宋劉過填詞贈友人吳平仲所喜的歌妓盼兒，盼兒遂屬意劉過。吳醋意大發，挾刃刺劉，雙雙身陷囹圄。（詳見周密《浩然齋雅談》）

琵琶弦上說相思 淚粉偷勻、歌罷還顰 小蓮未解論心素，狂似鈿箏弦底柱 似此等猜測分析，如果沒有其它旁證，只能是晏幾道的想入非非、一廂情愿。

《點絳唇》：

妝席相逢，旋將紅淚歌金縷。意中曾許，欲共吹花去。長愛荷香，柳聲殷勤路。留人住，淡煙微雨，好個雙棲處。 《雜纂》“謾人語”目下首列“說風塵有情”。（陶宗儀《說郛》卷五） 劉克莊《玉樓春》：

易挑錦婦機中字，難得玉人心下事。 而小山后期家境頹唐，既老且貧……《滿庭芳》：

別來久，淺情未有，錦字寄征鴻。《留春令》：

懊惱寒花暫時香，與情淺，人相似。《少年游》：

可憐人意，薄于云水，佳會更難重。《南鄉子》：

眼約也成虛，昨夜歸來鳳枕孤。且據如今情分里，相與。只恐多時不似初。《浣溪沙》：

悵恨不逢如意酒，尋思難值有錢人。可憐虛度瑣窗春。

晏幾道由家庭出身、生活經歷、性格特征造就的特殊心理狀態，決定了他的淪落命運。

3、愛戀的第三個層次：心理補償黃庭堅《小山詞序》：

余嘗論叔原，固人英也，其癡亦自決人。愛叔原者，皆慍而問其目，曰：仕宦連蹇，而不能一傍貴人之門，是一癡也；論文自有體，而不肯一作新進士語，此又一癡也；費資千百萬，家人寒饑，而面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癡也；人百負之而不恨，已信人，終不疑其欺己，此又一癡也。

晏幾道的家庭環境和生活經歷也永遠使他不可能有很充分的心理準備去面對現實生活。晏幾道帶著預先的美好設想踏入社會，馬上顯得手足無措，處處碰壁。生活和心理危機逐漸形成。

《阮郎歸》：

舊粉殘香似當初，人情恨不如。《虞美人》：

未知誰解賞新音。《蝶戀花》：

竟無人解知心苦。

晏幾道性格偏于懦弱，無力挽回頹境，無法應付現實，因此便從自信跌入自卑，心理失去平衡。

詞人也因此很少回到現實世界，而更擅長在精神世界里為自己編織五彩的愛情夢幻。這些夢幻支撐著他的優越感和自豪感，心理上得以補償，找到新的平衡。這是晏幾道沉溺在“睡夢”中的根本原因。

弗洛姆《逃避自由》：

只是整天孤芳自賞，自命不凡，而并不花費精力為自己爭取些什么。這是一種缺乏自愛而產生出來的過度補償。（第157頁，工人出版社，1987年）阿德勒《自卑與超越》：

他的目標仍然是“凌駕于困難之上”，可是他卻不再設法克服障礙，反倒用一種優越感來自我陶醉，或麻木自己。同時，他的自卑感會愈積愈多，因為造成自卑感的情景仍然一成未變，問題也依舊存在。他所采取的每一步驟都會將他導入自欺之中，而他的各種問題也會以日漸增大的壓力逼迫著他。（第47頁，作家出版社）陸友《研北雜志》引邵澤民語：

元祐中，叔原以長短句行，蘇子瞻因魯直欲見之。則謝曰：“今日政事堂中半吾家舊客，亦未暇見也。” 第一，晏幾道拐一個彎，以他家從前的聲勢為夸耀資本，頗有“老子也曾闊過”的意味。 第二，他借此逃避現實，矜持做作，滿足虛榮，維持優越感。

葉嘉瑩《論晏幾道詞在詞史中之地位》：

頗有一點託而逃的寄情于詩酒風流的意味。 這是晏幾道抵御外部冷酷世界、維持心態平衡的絕妙武器。他那纏綿悱惻、哀怨欲絕的戀情詞因此綿綿不絕地創作出來，詞人也因此走向最后的心靈避難所。內容總結晏幾道。《花庵詞選》卷三：“慶歷中，開封府與棘寺同日奏獄空，仁宗于宮中宴樂，宣晏叔原作此，大稱上意。考其篇中所記，悲歡合離之事，如幻，如電，如昨夢前塵，但能掩卷憮然，感光陰之易遷，嘆境緣之無實也。從別后，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晏幾道詞所抒寫的戀情，與其說是一種真實世界的真實情感，不如說是虛構情景的心理補償。西樓月下當時見，淚粉偷勻，歌罷還顰。晏幾道在“一見鐘情”式的愛戀游戲中，多數時間是自編自導，自鳴得意，自作多情。別來久，淺情未有，錦字寄征鴻。余嘗論叔原，固人英也，其癡亦自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