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九章·涉江（一）余幼好此奇服1兮，年既老而不衰。帶長鋏之陸離兮，冠切云之崔嵬。被明月兮佩寶璐2。世混濁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馳而不顧。駕青虬兮驂白螭，吾與重華游兮瑤之圃3。登昆侖兮食玉英4，與天地兮同壽，與日月兮同光。哀南夷之莫吾知兮，旦余濟乎江湘5。乘鄂渚而反顧兮，欸秋冬之緒風6。步余馬兮山皋，邸余車兮方林7。乘舲船余上沅兮，齊吳榜以擊汰8。船容與而不進兮，淹回水而疑滯9。朝發枉渚兮，夕宿辰陽10。茍余心其端直兮，雖僻遠11之何傷。入溆浦余儃徊兮，迷不知吾所如12。深林杳以冥冥兮，猿狖之所居13。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紛其無垠兮，云霏霏而承宇14。哀吾生之無樂兮，幽獨處乎山中。吾不能變心而從俗兮，固將愁苦而終窮。注釋：1奇服：奇異的服飾，以服裝奇異指代自己的高潔，與凡俗不同。2長鋏：長劍。陸離：長貌。切云：一種高冠的名字，取“高切青云”的意思。崔嵬：高峻貌。被：同“披”。明月：寶珠名，晶瑩光亮，猶如明月，即夜明珠。璐：美玉。3虬:傳說中一種有角的龍。螭:無角的龍。重華：舜的名字。瑤圃：瑤，美玉；圃，園；瑤之圃，產美玉的地方，即指下句之昆侖，古人認為這里是天帝的園圃。4玉英：玉的精華。5南夷：楚地之南的原始民族，可能指武陵一帶的苗蠻。這句是說自己將到南夷之地去，那里沒有誰是自己的知己。濟：渡。江湘：即湘江。6

鄂渚:即鄂州，據說在今湖北武漢市黃鵠山上行三百步的長江中。隋代設鄂州，即因此渚（水中的小塊陸地）而得名。反顧：回頭看。欸:嘆息。緒風：余風。此篇寫于初春，因此秋冬之時的寒風猶存。7

步余馬：放開韁繩讓馬隨意走動。山皋:山邊。邸:旅舍，引申為停留。方林：地名。8

舲船：有窗戶的小船。上：溯流而上。沅：沅水。齊：同時并舉。吳榜:吳即俁，大的意思；榜即槳；吳榜即大槳。一說吳即《詩經》“不吳不敖”之吳，喧嘩的意思。汰：水波。9

容與：行進緩慢的樣子。淹：停留。回水：回旋的水流。疑滯：凝滯，停留不動。10

枉渚：地名，在今湖南省常德市南。辰陽：地名，在今湖南省辰溪。11

僻遠：偏僻荒遠的地方，指放逐地。12

溆浦:地名，在今湖南省溆浦縣。儃徊:徘徊不前，無所適從。如：往。13

杳:昏暗。冥冥：昏暗。狖:一種黑色的長尾猿。14霰:小冰粒。霏霏：雨雪或煙云很盛的樣子。承：連。宇：天空；一說指屋檐。

賞析：我從小就喜歡這奇裝異服，年紀老了愛好也沒有消減。身佩光彩奪目的長劍，頭戴高高聳起的切云冠，披著明月珠佩戴著寶玉。世道混濁沒有人理解我，我將要遠走高飛義無反顧。用青龍駕車白龍做驂，我與帝舜同游瑤圃。登上昆侖山品嘗玉華，與天地一樣萬古長久，與日月一樣大放光華。哀嘆南邊的蠻夷不理解我，明早我就要渡湘江。登上鄂渚我回頭眺望，秋冬余風絲絲寒涼。讓我的馬在山岡上漫步，把我的車停在樹林旁。乘著有窗的船逆沅水而上，大槳齊揮激起波浪。船只緩慢不易前進，遇到旋渦行更艱辛。清晨從枉渚出發，傍晚住宿在辰陽。如果我的心真的端方正直，既使偏僻遙遠又有何妨！進入溆浦猶豫徘徊，迷茫困惑不知哪兒是我的前方。深林幽僻光線黑漆，那是猿猴住地。山峰險峻高聳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