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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格式為Word版,下載可任意編輯——大地上的燈火卓美

那晚,我從似睡非睡的狀態清醒過來,是由于有一襲一襲的黑影子進了門,進到燈光的世道里。

我睜開眼睛,半靠在床頭。他們已經靠窗站著,或站在最里面的病床旁邊。來人有六個,他們的神色,就像此來,要談一件關乎命運的事。問候過后,其中某個年長一點的人先開了口,對著坐在床邊的主角,就是那個傷了手指頭的男子。繞山繞水過多鋪墊之后,他的話濃縮下來的意思是:兄弟你看,我們請你幫忙,沒有想到害得你少了一根手指頭。我們來是想問一下兄弟你,除掉醫藥費,我們要賠你多少錢。“是,哥你說個數目,我拿不出來我去借。〞這兩天陪護傷者的那個兄弟應聲附和。傷到手指的男子表情寧靜,神態安詳,像一尊菩薩傾聽人世,隨人家怎么說,始終沒有插話。說話的人愣了那么幾秒,貌似意識到自己的話應當少繞幾道彎,于是,他的話收了尾。整間病房寧靜下來,等傷到指頭的男子發話,那種靜,幾乎要把病房里的氧氣抽空。

傷了指頭的男子認真聞著一支煙,然后,他略顯惆悵的大眼睛過了一遍站在床邊的人,開了口。大意是:請我去幫忙,是鄉里鄉親看得起我的木工活,這是個體實(光輝)的事情。我的手指頭少掉兩道骨節只能講是老天的安排,我不要哪個賠什么錢。他最終講的那句話干脆得像豆子跳進鐵鍋:“賠多少錢,手指頭也買不回來。賠多少錢,拿給哪個也吃不起一輩子。〞他講完,把煙叼在嘴里,叼煙不點火的樣子,像矮小版的周潤發。

事情的結果明顯在意料之外。你看,來人的表情從嚴肅轉為怡悅,他們通通不好意思起來。之前開口談事的人突然口吃,他連說:“呀,呀,兄弟,我們是磕頭碰著天了。〞至此,病房里的空氣也跟著活泛起來了。這時候,陪護的那個兄弟跟別人不一樣,他沒有半點兒興奮,倒是迅速揩了兩把眼淚。確鑿說來,那是我這輩子頭一次看見,一個人流淚是由于被寬容。傷著指頭的人嘿嘿一笑說:“不怕得啰,只是講,下回我跟你喊拳,伸出指頭來你莫講我犯規哦。〞隨即,屋子里被笑聲充滿。

來人跟那個陪護的兄弟都走了,病房像退潮的海灘恢復了恬靜。而病房里的三個人,各自心頭的潮水卻難以退去。我想開口說點什么,來打破這種恬靜。不知道為什么,張開嘴卻沒有說出來一個字。事情已經那么明了了,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可我的確有話想說想問。中間病床上是個跟我年紀差不多的女子,她百分之百跟我有同感,她側過頭來看我,然后,我們都望過去,望向傷著指頭的男子。誰會不懂我們的意思呢,他像是跟我們說,也像是跟他自己說:“抽桿煙克!〞“克〞字,拖起長長的尾音。他出去之后,我們小聲嘀咕,說他很看重鄉里鄉親的情分,說他不是見利忘義的人,當然,也惋惜他少掉一根指頭。沒過三分鐘,中間病床上的女子下床拉開門張望,我也跟著去望。他站在走廊終點的窗戶邊抽煙。那會兒,走廊上所有的燈,仿佛只為了照射一個人,照射他矮小的背影。

再坐回病床,我開始揣度,那抽煙順帶看滿城燈火的人,他的內心是不是孤獨的、蒼涼的,他會不會有一種悲壯或者坦蕩之感,他有沒有懊悔,懊悔他說的那句話,“賠多少錢,哪個也吃不起一輩子〞。我想起來一句詩,“骨氣,是骨頭里的鉆石〞,鉆石與燈火都喜歡照射人世。莫非,他就是那種傲骨藏鉆石的人?這樣想的時候,我覺得有一種無形的力量讓我這幾近枯死的內心,有了一點點返青的跡象。

他回到病房,我們三個人閑聊,成了必需要有的程序。

他媳婦腿腳有殘疾。前些年,他媽癱瘓在床好幾年,因此,他沒有方法出門打工。兩個娃娃都考到了縣城的高中讀書,學費生活費,他賣豬賣雞賣洋芋賣苞谷湊。由于他媽住過幾回醫院,也由于他的兩個娃娃開銷大,他家的日子越過越窮。由于窮,他家成了全村唯一的易地扶貧搬遷戶。惋惜的是,就在快要搬家的時候,他母親去世。他們一家四口成了這座城的新市民之后,他媳婦在小區門口烤洋芋賣,他當保安,還兼職做了一份清潔小區衛生的工作。兩口子忙下來,一家人的開銷,勉強能維持。

幾天以前,兒時的玩伴打電話來,請他回村上去幫忙做兩天活,于是,他請同事帶了兩天班,回到離開了小半年的村莊。手指頭被切下來的時候,他捏著傷口奔命一樣往村口跑,跑向馬路。那請人幫忙的主人就是陪護他的那個兄弟,把斷指頭放在一個小碗里,端著碗跟著跑。跑著跑著那兄弟摔了一跤,碗碎了,指頭甩了出去。多少人找,幾乎把草皮翻過來,那根斷指始終也沒有找到。他說,這幾天他細心想過,那兄弟怎么可能不跌跤呢,哪個端著一截血跡模糊的手指頭心里不毛。那截指頭不是甩到樹上去了,就是甩到五六米以外的一塊瘦水田里去了。

“管他甩到哪,反正人住到城里來,不可能一根紗都不留在村上。〞他嘆了一口長氣,又抽出來一支煙在手里把玩。真不知道怎么接他的這句暴露了他性情的話了,他是一個細膩的人,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這樣的人,即使是我認為看懂了一點,而實際上,我看出來的他的那點凄愴,還不及他實際凄愴的百分之一。我所感受到的他的坦蕩,有可能僅僅是他坦蕩的萬分之一。拖家帶口離開幾輩人打磨過的大山,離開安葬父母的那塊土地,離開了那些鳥雀和瓜豆,離開了闊闊的荒草,賣掉了所有的雞鴨,他的內心,確定會有一種故土難離式的喊不出疼的疼痛存在。這種喊不出疼的疼痛,多年以前,那個雪花蒞臨烏蒙草原的早上,我就深度體會過。

過后,他跟我們聊起他家的大黃狗。搬家進城的時候,大黃狗像預感到自己的命運一樣,它那么畏懼自己不如那些鍋瓢碗盞桌子板凳,它幾次想往小貨車上跳,始終沒跳上去。他說他本來沒有那么憂傷,那條狗的樣子,讓他差一點當著眾人淌眼淚。他擔憂狗跟在車屁股后面攆,還沒有搬完家什,他就把狗拴在了堂哥家的院壩里,任憑狗怎么叫他都沒有回頭。他繪聲繪色說出來的故事,我們聽得實在憂傷。病房里又出現短暫的沉寂,不過,那種靜,我覺得是一種聲援,是一種感同身受的回應。然后,中間病床上的女子安慰他,意思是,不管咋樣,你們一家人終究當上了城里人,城市比鄉下好找事情做,日子百分之百比原來好過得多。他說進了城,只要人不奸饞吃懶,每個月都有進賬,就好比一個池塘有活水淌進來,養得起幾尾魚幾尾蝦。然后,他話鋒一轉總結道:“只不過,搬家進城歸根結底是由于窮,咋個講,這種原因,終究不是一件光輝的事兒。〞

假如不是由于貧苦,從村民到市民,或許能稱得上是一個綺麗的轉身。他那么看重搬家的原因,雖然這種原因造就了滿意的結果,但是原因總歸是原因,它始終原封不動地擺在那里,令他羞愧。對于他的心事兒,真的,你無法用貧苦帶來的結果去抵消貧苦本身,抵消曾經作為全村最貧苦的貧困戶的事實,繼而妄圖抹平貧苦留在他心上的疤痕。因此,你根本不知道怎么來為他的這句話打一下圓場。

病房里又出現難堪的沉寂了。有可能是為了打破這種沉寂吧,他比劃著少掉指頭的那只手,左看右看自顧笑出聲來,他說他那只手,適合喊拳的時候出“三朵梅〞、“三多多〞、“桃園三結義〞。他勾上大拇指甩手,一下一下往外甩,怎么甩都是三。我們都笑,仿佛人世的苦楚,本身就是一種可以拿來取笑的笑柄。只是在這之后,他說的那句話又讓我有些憂傷,直到今天,一想起來心頭還會失落。收住笑容后,他臉上出現難得的傷感,他說:“細想下來,我對不住埋在山上的爹媽,對不住變成菜地的那所老房子,也對不住那幾畝爹媽刨熟絡了的地。還有,我連一條看家狗都對不住。我那半根手指頭,是賠罪了。〞他抖煙盒,抖了一支煙出來,就又出去了。

彝族詩人阿若阿布有詩云:“在被反復遺忘的家鄉,總有一些過去,不會一去不復返。〞這首詩的名字叫《海浪是確實存在的》,那一刻,我真的就想起洶涌的海浪了,“只不過它沒有出現在海面〞。紀伯倫說:“一個宏偉的人有兩顆心,一顆心流血,一顆心寬容。〞我無法確定,他的心是否在流血。等他再回來,等我們的閑聊進入尾聲的時候,窗外,已經是凌晨一點的燈火了。這回,是我望向那些流螢了。這時候,月亮山上的大月亮已經中止發光,是的,它該歇歇了。世上的月亮,總會有陰晴圓缺的時候。月亮如此,人與故土如此。好在,夜越深,滿城的燈火越亮。每一盞燈火,都讓黑夜多出了一處亮點。

一大早,清潔工進病房清潔衛生,我貓著腰站到走廊上。那個壯實的妹子,正攙扶她媽逐漸走路。那妹子的鞋跟太高,讓我感覺她假如學跳芭蕾,腳尖的功課可以不用做了。也應當情有可原吧,你看,她的個頭那么矮,假如鞋跟不高,她淺粉色的風衣必定要掃大街去。她臉上的粉厚得要命,她的口紅涂得像剛剛喝過鵝血。據說冒著熱氣的鵝血可以治風濕,我小時候喝過,喝完我照過鏡子,嘴就是這種款式。她跟誰都笑盈盈的,她喊我姐,問我好點沒有。

說起來挺冤的,我的胯骨碰在辦公桌的角上,當時疼了一陣,沒想到過后,由于自身凝血功能極差,那碰過的點兒一直在緩緩出血。三天過后,小腹左側鼓出來一個包。包漸漸變大,輕輕碰一下就疼得厲害。我住進了醫院,躺進了醫生的檢查室里。醫生把包劃開,取出一把成塊的血給我看。之前打了一針麻藥,可是醫生才開始擠那包里的血,我就疼得大喊,幾次要坐起來。穿粉風衣的妹子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門口,我喊疼的時候她往里沖,高跟鞋“嘚嘚嘚〞地磕地板。她說:“姐,你咬起牙巴骨就抵得住了。〞“出去!站到門口去!〞醫生的口氣,有一種不可置疑的威嚴感。她折轉身子站回門口。

擠完包塊里面的血,醫生用鑷子往里塞紗布,一小疊一小疊的紗布塞進去,為的是壓迫一直不見中止的出血。我喊聲慘道,醫生被我喊得惱火了,開始數落我。大約的意思是,有個讀高中的小姑娘被課桌角碰著,人家跟你這個狀況一模一樣,但是人家頑強得很,根本就沒有像你這樣一驚一乍。我開始哭,眼淚滾豆子一樣。門口的她又往里沖,她求醫生:“可以再打一針麻藥嗎?〞醫生說麻藥不是舍不得打,是多打對身體不利。這回,醫生明顯比原先更惱火,又把她給“請〞了出去。然后,醫生再用力塞紗布的時候,我疼得一下子坐起來,直挺挺地坐在那里,僵尸一樣。她沖了進來:“造孽了,你攢勁掐我的手膀子。〞她一只手握著我的手,一只手摟住我,就像要把她親姐姐的疼認真口的溫度捂化。這回醫生沒有再“請〞她出去了,而是讓她壓著我。我真正咬緊了牙巴骨,從喉嚨最低處發出來像臨終的豬的那種長長的低嚎。

她把我攙回病房,問我想喝水不,想喝牛奶不?然后,她去了斜對門的病房照料她母親。緩了緩,我更加覺得自己是一個倒霉透頂的人,就那么點傷,沒有傷筋動骨,僅僅是血與肉的流逝與破碎,竟然受了那么大的苦。重點是,這種苦看起來是那么不打眼。還有,像我這樣略顯蒼涼的年紀,喊疼得要命,也都是不應當的了,甚至是矯情。覺得委屈。我自然又想起來那個妹子在門口抓狂,幾次沖進來又被吼出去的樣子。她仿佛和我一樣疼,她竟然讓我掐她的手膀子。我之前,那么瞧不上她的穿著打扮,瞧不上她臉上的厚粉。我罵自己是斜眼人,你瞧不上人家,你自己莫非是真的那么優雅嗎?哪次出門,你沒有左一遍右一遍地遮掩你這張真實的老臉。換句話說,誰不是擦脂抹粉地過著生活,誰不需要掩蓋,誰不想讓自己更耐看一點,更受待見一點。

其次天,我看見對面的病房里,那妹子的媽媽靠在窗邊看風景,我去跟她聊了那么一會兒。老人家跟我說,前幾天,她突然就走不動路了,周身像一團輕飄飄的棉花,沒有一點力氣。她睡在沙發上,眼看大門開著就是沒有力氣爬起來關門。兩天兩夜過后,小鳳從城里回鄉下拿東西,去探望她的時候,被她只有一口幽幽氣的樣子嚇到了。于是,她被帶進了城,住進了這家醫院。“這個娃娃心好得很,買給我吃買給我喝。假如她那天不去看我,我生怕早就餓死了。〞老人家是不是太過見外了,我說:“一個當姑娘的帶媽來看病,買吃的喝的,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呀。〞老人家直擺手,松樹枝一樣的手:“她不是我姑娘,我跟她是一個村上的人,我家跟她家,隔二三十步。〞

從老人家那里,我才知道了一點那個叫小鳳的妹子的大約狀況:她和丈夫進城,是想苦幾年,攢個首付在城里買套房子。她丈夫送快遞,她在服裝店打工,一月兩月地回村里一趟,看看地里的苞谷洋芋等。我們正在說話的時候,小鳳已經辦好老人的出院手續,手里拿著幾盒老人吃的藥。大媽頭一回來城里頭,小鳳說要帶她去四處轉轉。老人家眉開眼笑,笑彎了細眼睛:“小鳳呀,大媽不用看了,大媽樣樣都見了。〞我有一種感覺,大媽說的這句話有很深的意味,這種意味,大約就是這位留守老人眼里心里的世相了。

住院八天之后,我碰傷的地方終究不再出血。活受罪的日子總歸是過去了,我終于是終止了此番磨難,是的,這不是磨難是什么?主治醫生說,逐漸走一走,觀測兩天就可以出院了。要出院了,這是重磅的喜悅。我躺的這張病床,不知道接下來,要托舉誰的病身子了。病床,有無數個艱辛的使命。

就在我剛剛住進來那天,住在中間的男子挪到重癥監護室去了。最里面的病床上,昨天從其他科轉來一個老頭。老人的兒女太多,兒女之間的推諉自然就多了。昨天晚上,六個兄妹在病房里吵架,相互嘲諷指責。聽了一陣,老人攆他們:“不要在這吵了,羞人,都滾遠一點,老子是死是活憑命。〞莫非真的就滾了嗎?這一上午不見一個兒女來醫院。老人斜躺著,蜷縮著身子,像一只被世界遺棄的老貓。我請人給老人買來的小籠包和稀飯,他一口未動。一個心涼的老人,外界的一點點溫暖有可能會傷到他,甚至加重他的悲涼感。而我,假如不為老人的早餐操一點點心,那我必定是多生出了一種病——“冷漠病〞。你看,在老人輸液的時候,病房里的每一個人,都會照看老人藥水下滴的狀況。我相信,或早或晚,老人的兒女們總歸會來的。果真,我出病房的時候,老人的大女兒正好從電梯里出來,手里提著飯盒。

我往走廊那頭走,之前,我竟然沒有才能走完一整條走廊。走廊左邊是病房,右邊也是。我一路看過去,看疾病纏身的人,看陪護病人的人,看他們臉上的蒼白蠟黃疲憊,看男人或女人在洗衣間洗衣服,看某個女子在繡鞋墊。醫院,是人間最深最清楚的煙火處,是一個小社會,是一座小一點的城。你看,那么多人從城市從鄉村趕來,在這小小的社會、小小的城里過著生活呢。在其他的地方看不明了的人世真相、身體真相,在這小小的天地里,通通得到了驗證和彰顯。

在走廊盡處,有兩個敞開門的大病房。那病房里的景象,特別是那一根根粗管子里滾動的鮮血,讓我立馬不適起來。這兩間大病房貌似沒有隔斷,只有立柱,因此,那一大排做血液透析的人,那些長在人體上的機器震撼到了我。靠門的床上躺著一個女子,她看見我驚呆在門口,“嘿嘿嘿〞地笑,問我:“是不是有點嚇人?〞她的一只手被透析的機器占用,另外一只握著一團塑料袋,那里面是一團糯米飯。她大口大口吃著,兩三丁洋芋掉進她的脖子里。我瞄了一眼正在低頭寫記錄的護士,邁了兩大步,把那三丁洋芋扔進床邊的垃圾桶。她連聲說謝。然后,我們閑聊,像兩個久別重逢的人。

她說她是一個貪心的人。十年前,被查出患腎衰竭的時候,為了做透析便利,她們一家四口從鎮里搬到了紅果城,她家那個負責跑出租車,她負責跟腎衰竭打仗。是的,她說的是打仗。她剛得病的時候,兩個娃娃還在讀小學。她每天都要祈禱,請老天爺保佑她活到娃娃上初中。娃娃上了初中,她又企望自己能活到娃娃上高中。一邊盼,一邊跟腎衰竭戰斗。現在,她的娃娃都上了大學,她又企望自己能活到娃娃畢業甚至成家。她說人的貪心就像個喂不飽的豹子。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貪心〞兩個字,還可用在此處。我們說話的時候,她身體里的血,一遍遍通過床邊的機器,手臂上的粗管子一顫一顫的,我想,那應當是她心跳的節奏了。

說完貪心之處,她也說自己是一個很幸運的人。最早跟她一起做透析的人,都不在人世了。全盤州,靠透析活十年以上的人,生怕只有她了。她的幸運之處好像多得很,譬如她的兩個娃娃,自從上了大學就自己掙錢養活自己。她的兒子個頭高高大大,她的女兒高雅美麗。她還說這十年,是她撿到低廉了。她毫不設防地表達,爽朗地笑,仿佛跟我說的是另一個人,這個人跟她沒有半毛錢的關系。我產生一種錯覺,躺在床上做透析的人,她生病的肉身跟她的靈魂,各是各的主人。真的,自始至終,她的聲音那么響亮,講到某個在我看來是那么心酸的小插曲的時候,她停下來笑,笑夠了接著講。譬如,她不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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