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所要保護的法益是什么？一、立法中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所要保護的法益

有一點是不用質疑的，任何一個罪名的設立，都有它所要保護的法益，本質上也只是為了保護特定的法益。我們從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的設立目的去探尋它所要保護的法益。

前面已經說過，一般納稅人的應納稅額=銷項稅額-進項稅額，也就是說，增加進項稅額就可以讓一般納稅人的應納稅額減少。比如A公司當期應納稅額170萬元，為了少繳這個170萬元的增值稅，讓他人為自己虛開（或者為自己虛開）了稅額為170萬元的增值稅專用發票從而讓自己多增加了170萬元的進項，使得自己的應納稅額為零，A公司主管稅務機關的增值稅稅款減少了170萬元。

由于最常見的違法取得進項的方式是讓他人為自己虛開（或者為自己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從而減少自己的應納稅額。于是，大家都認為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必然會導致國家稅款流失。這點在手工開票時代更加明顯，只要一張發票，一支筆，就可以開具一張專用發票去非法抵扣增值稅稅款，從而使得受票方增值稅應納稅額減少。為此，逐漸有了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這個罪名。

（一）從立法的歷史探究該罪所要保護的法益

從立法上我們可以看出，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設立所要保護的法益是使增值稅稅款不被流失，即國家的稅款收益。

1.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罪名成立之前對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行為的處罰

94年1月1日增值稅制度一實施，就出現大量的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發票的行為，最常見的是，很多人沒有經營活動，專門幫別人虛開、代開專用發票且對開具的專用發票不予繳納稅款，然后受票人用虛開的增值稅專用發票抵扣應當繳納的增值稅稅款，給人一種感覺即虛開導致增值稅稅款流失。為此，最高人民法院出臺了《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辦理偽造、倒賣、盜竊發票刑事案件適用法律的規定》來彌補立法上的空缺。該文第二條規定：

“以營利為目的，非法為他人代開、虛開發票金額累計在五萬元以上的，或者非法為他人代開、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抵扣稅額累計在一萬元以上的，以投機倒把罪追究刑事責任。”

筆者認為，在手工開票時代，針對那些專門的開票者（即開票后無力繳納因為虛開而增加的銷項稅額）而只對為他人虛開、為他人代開的情況單獨做出解釋，是非常合理的，至少比后來人大常委會的刑事立法規定還科學得多。

結合當時虛開之風的盛行，可以初步判斷出國家為什么立法懲治虛開。

2.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的正式確立明確了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所要保護的法益（國家的增值稅稅款）

1995年的《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懲治虛開、偽造和非法出售增值稅專用發票犯罪的決定》的部分摘錄如下：“為了懲治虛開、偽造和非法出售增值稅專用發票和其他發票進行偷稅、騙稅等犯罪活動，保障國家稅收，特作如下決定：一、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二萬元以上二十萬元以下罰金；虛開的稅款數額較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五萬元以上五十萬元以下罰金；虛開的稅款數額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并處沒收財產。

有前款行為騙取國家稅款，數額特別巨大、情節特別嚴重、給國家利益造成特別重大損失的，處無期徒刑或者死刑，并處沒收財產。

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的犯罪集團的首要分子，分別依照前兩款的規定從重處罰。

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是指有為他人虛開、為自己虛開、讓他人為自己虛開、介紹他人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行為之一的。”。

我們仔細看看這兩句話：“為了懲治虛開、偽造和非法出售增值稅專用發票和其他發票進行偷稅、騙稅等犯罪活動，保障國家稅收，特作如下決定：”、“有前款行為騙取國家稅款，數額特別巨大、情節特別嚴重、給國家利益造成特別重大損失的，處無期徒刑或者死刑，并處沒收財產。”

很顯然，設立這個罪名的目的是保障國家增值稅整體的增值稅稅款不被減少，而不是保證增值稅稅款不被異常流轉。相關的司法解釋和稅務總局的部門規章也正好印證了這點。

3.最高院的司法解釋印證了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所要保護的法益（國家增值稅稅款不被流失）

《最高人民法院印發關于適用的若干問題的解釋>的通知》（1996年10月17日法發[1996]30號）的部分摘錄（請注意看黑體部分）：

虛開稅款數額1萬元以上的或者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致使國家稅款被騙取5000元以上的，應當依法定罪處罰。

虛開稅款數額10萬元以上的，屬于“虛開的稅款數額較大”；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屬于“有其他嚴重情節”：（1）因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致使國家稅款被騙取5萬元以上的；（2）具有其他嚴重情節的。

虛開稅款數額50萬元以上的，屬于“虛開的稅款數額巨大”；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屬于“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1）因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致使國家稅款被騙取30萬元以上的；（2）虛開的稅款數額接近巨大并有其他嚴重情節的；（3）具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的。

利用虛開的增值稅專用發票實際抵扣稅款或者騙取出口退稅100萬元以上的，屬于“騙取國家稅款數額特別巨大”；造成國家稅款損失50萬元以上并且在偵查終結前仍無法追回的，屬于“給國家利益造成特別重大損失”。利用虛開的增值稅專用發票騙取國家稅款數額特別巨大、給國家利益造成特別重大損失，為“情節特別嚴重”的基本內容。

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犯罪分子與騙取稅款犯罪分子均應當對虛開的稅款數額和實際騙取的國家稅款數額承擔刑事責任。

利用虛開的增值稅專用發票抵扣稅款或者騙取出口退稅的，應當依照《決定》第一條的規定定罪處罰；以其他手段騙取國家稅款的，仍應依照《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懲治偷稅、抗稅犯罪的補充規定》的有關規定定罪處罰。

4.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認真執行《關于懲治虛開、偽造和非法出售增值稅專用發票犯罪的決定》的通知[失效]也印證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所要保護的法益（國家增值稅稅款不被流失）

該文第一條指出：“《決定》是為了適應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的需要，維護國家正常的稅收和發票管理秩序而制定的。它的頒布施行，對嚴懲虛開、偽造和非法出售增值稅專用發票和其他發票的犯罪活動，保障國家稅收，保證稅制改革的順利進行，維護社會經濟秩序，促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健康發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5.國家稅務總局關于認真學習貫徹落實《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懲治虛開、偽造和非法出售增值稅專用發票犯罪的決定》的通知也印證了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所要保護的法益（國家增值稅稅款不被流失）

充分認識《決定》的重要意義，組織廣大稅務干部認真學習，領會其精神實質。《決定》的制定，自始至終得到了黨中央、國務院和全國人大領導的高度重視。它的公布施行，非常及時，非常必要，具有十分重要而深遠的意義，是打擊和遏制利用增值稅專用發票和其他發票犯罪的銳利武器。各級稅務機關領導要充分認識它的重要性，并清醒地看到圍繞增值稅專用發票和其他發票而進行的偷稅與反偷稅、騙稅與反騙稅斗爭的長期性、復雜性和艱巨性。

6.1997年的刑法基本照搬了1995年的《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懲治虛開、偽造和非法出售增值稅專用發票犯罪的決定》，這個就是現在的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只不過2011年的刑法修正案對該罪廢除了死刑而已。

由于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可能導致受票方進項稅額增加，從而導致受票方應納稅額減少，所以立法者認為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會導致國家稅款流失，進而以重刑來防止他人虛開增值稅專用發以保障增值稅稅款不被流失。這里看看1997年《刑法》對于該罪名的規定：

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或者虛開用于騙取出口退稅、抵扣稅款的其他發票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二萬元以上二十萬元以下罰金；虛開的稅款數額較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五萬元以上五十萬元以下罰金；虛開的稅款數額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并處五萬元以上五十萬元以下罰金或者沒收財產。

有前款行為騙取國家稅款，數額特別巨大，情節特別嚴重，給國家利益造成特別重大損失的，處無期徒刑或者死刑，并處沒收財產。

單位犯本條規定之罪的，對單位判處罰金，并對其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虛開的稅款數額較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虛開的稅款數額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

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或者虛開用于騙取出口退稅、抵扣稅款的其他發票，是指有為他人虛開、為自己虛開、讓他人為自己虛開、介紹他人虛開行為之一的。

這里需要注意的是，根據最高院的解釋，如實代開也屬于虛開。

我們借這些立法的規定可以看出，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所要保護的法益乃是國家的增值稅稅款收益，而這個是建立在這樣命題的基礎上的：

“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會（或曰可能）導致國家稅款流失”。這點從國家稅務總局的規定上也可以得到印證。

（二）立法者認為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會導致國家稅款流失

由于認為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會導致國家增值稅稅款流失，為了防止增值稅稅款流失，故而設立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以杜絕增值稅稅款流失。我們從國家稅務總局一些規定中可以看出這樣一個命題“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會（或曰可能）導致國家稅款流失”。

1、《國家稅務總局對代開、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征補稅款問題批復》（文號：國稅函發[1995]415號）

摘錄：“對代開、虛開專用發票的，一律按票面所列貨物的適用稅率全額征補稅款，并按《中華人民共和國稅收征收管理法》的規定給予處罰。”

2、《國家稅務總局關于加強增值稅征收管理若干問題的通知》（文號：國稅發[1995]192號）

第二條對納稅人虛開代開的增值稅專用發票，一律按票面所列貨物的適用稅率全額征補稅款，并按《中華人民共和國稅收征收管理法》的規定給予處罰；對納稅人取得虛開代開的增值稅專用發票，不得作為增值稅合法的抵扣憑證抵扣進項稅額。

3、《國家稅務總局關于納稅人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征補稅款問題的公告》（文號：國家稅務總局公告2012年第33號；）

全文如下：

現將納稅人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征補稅款問題公告如下：

納稅人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未就其虛開金額申報并繳納增值稅的，應按照其虛開金額補繳增值稅；已就其虛開金額申報并繳納增值稅的，不再按照其虛開金額補繳增值稅。稅務機關對納稅人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的行為，應按《中華人民共和國稅收征收管理辦法》及《中華人民共和國發票管理辦法》的有關規定給予處罰。納稅人取得虛開的增值稅專用發票，不得作為增值稅合法有效的扣稅憑證抵扣其進項稅額。

本公告自2012年8月1日起施行。納稅人發生本公告規定事項，此前已處理的不再調整；此前未處理的按本公告規定執行。《國家稅務總局關于加強增值稅征收管理若干問題的通知》（國稅發[1995]192號）第二條和《國家稅務總局對代開、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征補稅款問題的批復》（國稅函發[1995]415號）同時廢止。

特此公告。

國家稅務總局

二○一二年七月九日

其他規定不再一一列舉，讀者有興趣可以自己去找找。從這些規定可以看出，當時（甚至包括現在）很多人都認為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會導致增值稅稅款流失。

很明顯，從立法本意上來看，設立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的本意在于保障國家的增值稅稅款不被流失,這點從司法實踐中的法院判決書也能看出。

（三）司法實踐中的法院判決書也可以看出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的本意是保障國家的增值稅稅款不被流失

我們摘錄一部分判決書的部分文字：

（1）、本院認為，被告單位上海某某潔具有限公司在經營活動中，在無實際貨物交易的情況下，采用支付開票費的方法，讓他人為本單位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致使國家稅款被騙人民幣43589.73元，其行為已構成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依法應予處罰。

（2）、本院認為，被告人金某某為非法抵扣稅款，讓他人為自己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稅額為人民幣5萬余元，致使國家同額稅款被騙取，屬有其他嚴重情節，其行為已構成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依法應予懲處。

（3）、本院認為：被告人朱某在經營被告單位上海某電子有限公司期間，為偷逃國家稅款，讓他人為公司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致使國家稅款被騙人民幣11萬余元，屬有其他嚴重情節，被告單位上海某電子有限公司、被告人朱某的行為均已構成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

（4）、本院認為，被告人黃某某在從事個體工商戶性質的某某經營活動中，在無實際業務發生的情況下，讓他人為自己公司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或者介紹他人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致使國家稅款人民幣36萬余元被騙，具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其行為已構成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依法應予處罰。

（5）、本院認為，寧波經濟技術開發區德豐塑化有限公司在經營期間，讓其他企業為自己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虛開的稅款數額巨大，給國家稅款造成重大損失，其行為已構成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

（6）、本院認為，被告單位上海某某儀器有限公司及被告人鐘某某為牟取非法利益，讓他人為其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用于抵扣稅款，致使國家稅款流失，屬具有其他嚴重情節，其行為已觸犯刑律，構成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

（7）、本院認為，被告單位某公司及被告人汪某為牟取非法利益，讓他人為其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用于抵扣稅款，致使國家稅款流失，屬具有其他嚴重情節，其行為已觸犯刑律，構成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

（8）、本院認為：被告人李某某伙同他人，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騙取國家稅款，數額巨大，其行為已構成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系共同犯罪,公訴機關指控罪名成立。

目前就先列舉這些吧，其他的案例讀者如想看到，可以直接到中國裁判文書網上看。

小結，從上面看出：因為認為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會導致國家稅款流失，又因為存在大量的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的行為，故而國家設立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來杜絕或減少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行為，從而保障國家的增值稅稅款不被流失。所以說，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所要保護的法益，本應該是國家的增值稅稅款收益，設立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的目的就是保障增值稅稅款不被流失。

二、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司法實踐中實際保護的法益

既然設立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的目的在于保護國家增值稅稅款不被流失，那這個前提就是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會或者可能導致增值稅稅款流失，而通常來說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不會導致國家增值稅稅款流失，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通常會導致受票方應納稅額減少進而主管稅務機關增值稅稅款減少（虛開雙方是同一家主管稅務機關的除外）。盡管法官在判決書中描述導致國家稅款被騙多少多少，導致國家稅款流失多少多少，而具體是怎樣計算的呢？很簡單，受票方用虛開的增值稅專用發票予以抵扣的稅款而導致的受票方應納稅額的減少就是法院所認定的導致國家稅款被騙的金額或者導致國家稅款流失的金額，但是受票方應納稅額的減少金額和國家增值稅稅款減少金額是兩碼事，而法院所認定的國家稅款流失或被騙金額均是指受票方應納稅額的減少金額。

（一）、受票方應納稅額的減少和國家增值稅稅款減少完全是兩碼事

1、為他人虛開，開票方主管稅務機關所多征收的稅款一直沿著抵扣鏈條向后面的主管稅務機關轉嫁，最終傳遞到沒有為他人虛開的那家主管稅務機關（倒霉蛋），而國家總體稅款通常并沒有因此減少。

這東西有點像擊鼓傳花，傳到哪家主管稅務機關，哪家主管稅務機關就被第一家為他人虛開的納稅人的主管稅務機關占了便宜。

比如，A公司為B公司虛開了170萬元稅款的增值稅專用發票，B公司為C公司虛開了170萬元稅款的增值稅專用發票，C公司為D公司虛開了170萬元稅款的增值稅專用發票......這里不考慮增值稅稅收優惠政策的話，國家的總體稅款并未因此減少，但是A公司主管稅務機關多征收的170萬元增值稅稅款往下轉嫁，依次是B公司、C公司....在整個鏈條中，很顯然虛開將導致受票方主管稅務機關增值稅稅款處于可能減少的危險狀態，但是國家整體的增值稅稅款未必會處于可能減少的危險狀態。

2、讓他人為自己虛開，受票方主管稅務機關的增值稅稅款的減少，沿著抵扣鏈條向上游的主管稅務機關傳遞，最終傳遞到鏈條最上游的那家納稅人的主管稅務機關時（幸運兒），而國家總體增值稅稅款通常并沒有因此減少。

F公司當期應納稅額為170萬元，讓E公司為自己虛開了稅額170萬元的額增值稅專用發票用于抵扣稅款，E公司讓D公司為自己虛開了稅額為170萬元的增值稅專用發票，D公司讓C公司為自己虛開了稅額為170萬元的增值稅專用發票，C公司讓B公司為自己虛開了稅額為170萬元的增值稅專用發票，B公司讓A公司為自己虛開了稅額為170萬元的增值稅專用發票，A公司沒有為自己虛開，也沒有讓他人為自己虛開。

整個環節中，F公司主管稅務機關增值稅稅款減少170萬元，這170萬元增值稅稅款沿著抵扣鏈條向前傳遞，最后A公司主管稅務機關占了一個便宜，但是國家稅款并未因此減少。

3、為他人如實代開者可以視同為他人虛開者，讓他人為自己如實代開者可以視為讓他人為自己虛開，這里不做多的討論。

比如，A公司為B公司如實代開，則相當于B公司的納稅義務讓A公司承擔了，國家整體增值稅稅款通常也不會減少，但是B公司主管稅務機關增值稅稅款減少而A公司主管稅務機關增值稅稅款相應的增加。

比如：A公司為B公司虛開了170萬元的增值稅稅款，B公司用以抵扣了，則認定國家稅款被騙170萬元，如果受票方補足了該170萬元，則稱已經補足國家被騙的增值稅稅款。

（二）現在司法實踐中以受票方增值稅應納稅額作為法益的保護對象，即實際保護的法益是“受票方的應納稅額”

筆者一開始認為實際保護的法益是受票方主管稅務機關的增值稅稅款，后來想想不對，因為實踐中開票方和受票方系同一家主管稅務機關也是作為犯罪處理的。

1、判決書直接可以說明該罪名是以受票方的增值稅應納稅額作為法益的保護對象（以受票方應納稅額減少或處于可能減少的危險狀態為處罰依據）筆者摘錄部分判決書：

（1）“2007年6月至2008年1月，被告人李國軍為非法抵扣稅款，在無業務往來情況下，支付開票費讓他人從上海雄翼橡塑有限公司、上海欷謳電氣成套設備有限公司、上海熠仝物資有限公司、上海貺翮工貿有限公司、上海遠助經貿發展有限公司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共計41份，價稅合計1,157,509.00元，稅額168,185.11元。上述增值稅專用發票均已向稅務機關申報抵扣，造成國家同額稅款被騙取。”

（2）2010年12月、2011年1月間，被告人江松英在沒有真實貨物交易的情況下，先后兩次為廈門市千年貿易有限公司、廈門興維詩貿易有限公司等6家公司虛開11份品名為石制品的增值稅專用發票，虛開稅款數額共計人民幣152564.1元，致使國家稅款被騙取人民幣152564.1元。

（3）2009年始，被告人魏章宏在明知受票企業沒有與寧波海運希鐵隆工業有限公司發生實物交易的情況下，以收取開票手續費的方式，分別介紹寧海縣堅翔汽配有限公司、寧波永成匯邦機械工業有限公司、寧海綠洲運動器材有限公司、寧海縣綠洲工貿有限公司、寧海縣珍寶電器廠、寧海縣盛美汽車部件有限公司、寧海縣帕菲特機械有限公司共7家企業從寧波海運希鐵隆工業有限公司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共35份，價稅合計3000612.79元，稅額495962.51元，致使國家稅款被騙495962.51元。

這里筆者不再一一介紹了，辦理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案件的律師、法官、檢察官、稅務稽查人員應該也非常清楚這些事情，讀者如果有興趣的話，可以在中國裁判文書網上查閱其他的案例，看看是否有例外情況。

2、從虛開稅額的認定可以看出是以受票方（或被代開方）的增值稅應納稅額作為該罪所要保護的法益

筆者簡單介紹一下司法實踐中對犯罪數額的認定：

（1）、虛開數額的認定：

A、單純為自己虛開、為他人虛開或者讓他人為自己虛開的，虛開稅額即為虛開的增值稅專用發票。

B、為他人虛開又有讓他人為自己虛開的（或者說為他人虛開又有為自己虛開的），兩者取大數。

（2）、國家稅款被騙取的金額：虛開的增值稅專用發票被抵扣的金額。

很顯然，這里完全只是考慮受票方應納稅額的減少或可能減少的危險程度，而絲毫不是考慮的國家整體增值稅稅款收入的影響情況。這里重點強調一下為他人虛開又有讓他人為自己虛開的情況下虛開稅額的認定，可能法院這么做自己也不懂為什么，我來解釋一下：如果虛開的進項小于銷項的，認定虛開的進項是用來抵扣不存在納稅義務的銷項，故而不重復評價，可以單純評價為為他人虛開；如果虛開的進項大于虛開的銷項的，等額部分可以評價為他人虛開，差額部分評價為讓他人為自己虛開，因為等額部分抵扣了下家的增值稅稅款，差額部分抵扣了自己的應納稅額，均是主要考慮到虛開對受票方應納稅額的影響而不是國家整體增值稅稅款的影響。當然，本書將專門用一章來講述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的虛開稅額的認定。

3、司法解釋的部分也正好印證了實踐中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所要保護的法益是受票方（或如實代開的被代開方主管稅務機關增值稅稅款）

筆者不去談論最高院將為他人如實代開和讓他人為自己如實代開規定為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是否違反罪刑法定原則，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假如如果允許如實代開的話，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這個罪名將沒有任何作用。筆者舉例一下：

A公司進項短缺，B公司是開票公司，如果允許如實代開的話，則A公司無需讓B公司為自己虛開，而是直接讓B公司為自己如實代開，效果完全一樣的。專門的代開公司和專門的虛開公司，本質上沒有任何區別。可是，非常典型的就是，代開本身只是轉移了納稅主體而已，何以處以刑罰呢？很簡單，代開會讓被代開方應納稅額減少。

4、從現行理論和實踐對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到底是抽象危險犯還是行為犯的爭議可以看出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實際保護的法益是受票方主管稅務機關的增值稅稅款收益

（1）抽象危險犯說：

張明楷等人認為，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是抽象危險犯。筆者再簡單說一下抽象危險犯，所謂抽象危險犯，是指行為本身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足以讓法益處于危險狀態，故而刑法直接推定該行為一旦完成就讓法益處于危險狀態。如果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實際上保護的是國家增值稅稅款而不是受票方應納稅額數，則該罪名不可能是抽象危險犯，因為絕大多數的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盡管會導致受票方應納稅額減少，但是同時也導致開票方應納稅額增加，絕大部分情況下國家整體增值稅稅款并未因此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