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志鵑

茅盾在《談最近的短篇小說》中對《百合花》予以高度贊美，“我以為這是我最近讀過的幾十個短篇中間最使我滿意，也最使我感動的一篇。它是結構謹嚴，沒有閑筆的短篇小說，但同時它又富于抒情詩的風味?！痹娀≌f沒有閑筆

所謂“閑筆”，就是“百忙中極閑之筆”。有時指一處細節(jié)、一絲假想或一處閑景等等。用現(xiàn)在的話說，就是在主線敘述中穿插的支線情節(jié)或閑散細節(jié)。

此處的“沒有閑筆”意為閑筆不閑。詩化小說是小說和詩融合、滲透后出現(xiàn)的一種邊緣體裁。

詩化小說作為一種獨特的小說樣態(tài)，它有著平淡的情節(jié)、普通的人物、純美的人性、豐富的情感、詩化的隱喻、舒緩的節(jié)奏、空靈的景致、抒情的語言等特色，作家既堅持現(xiàn)實主義，又追求浪漫主義和樂觀精神。學習提示

閱讀時注意那些感人的細節(jié)描寫，如新媳婦發(fā)現(xiàn)重傷的是小通訊員，于是一針一針縫補他衣服上的破洞，后來又將自己新婚時的被子蓋在了小通訊員的遺體上。想一想這篇戰(zhàn)爭題材的小說為何格外讓人心動，重點把握小說對人物形象的刻畫，體會革命戰(zhàn)爭年代特有的崇高情操。學習任務任務一：于物象細節(jié)明“詩化”隱喻任務二：于虛實場景感“詩化”意境任務三：于心動畫面構“詩化”語言任務一：于物象細節(jié)明“詩化”隱喻美學大師朱光潛指出，“美感的世界純粹是意象的世界”。英國批評家辛·劉易斯認為:“同詩人一樣，小說家也運用意象來達到不同程度的效果?！闭埬阏页鑫闹杏心男┪锵蠹毠?jié)？選擇你最喜歡的一個物象，劃出相關的語句，說說這一物象具有怎樣的“詩化”隱喻？槍筒、野菊花、（衣服上的）破洞、兩個饅頭、滿月、百合花被

槍是戰(zhàn)爭中必備的武器，象征著力量與權力，也是暴力和血腥的代名詞。

槍的意象是小通訊員鐵骨錚錚的精神濃縮，作為軍人，他要忠于革命，忠于人民。此時的槍成為他保護人民的最強有力的武器，后面他也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完成了自己的職責與使命，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為人民爭取更多活著的機會，這里槍成了責任與擔當。槍筒、野菊花（1）肩上的步槍筒里，稀疏地插了幾根樹枝，這要說是偽裝，倒不如算作裝飾點綴。（2）我走過去拿起那兩個干硬的饅頭，看見他背的槍筒里不知在什么時候又多了一枝野菊花，跟那些樹枝一起，在他耳邊抖抖地顫動著。槍筒、野菊花（1）肩上的步槍筒里，稀疏地插了幾根樹枝，這要說是偽裝，倒不如算作裝飾點綴。（2）我走過去拿起那兩個干硬的饅頭，看見他背的槍筒里不知在什么時候又多了一枝野菊花，跟那些樹枝一起，在他耳邊抖抖地顫動著。

花是美的，是春天美好的象征。小說中的小通訊員年紀不大，正值青春年華，對美好的事物充滿了渴望和向往,因此“野菊花”是他渴望美好生活與浪漫愛情的心理映射。槍筒、野菊花“野菊花”和“槍”兩個意象相輔相成，共同構成了小通訊員完整的性格，也構筑了兩個不同的社會內容。“野菊花”代表美好，“槍”是為了保護美好的東西，但是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槍是冰冷無情的,帶來的是戰(zhàn)爭和死亡,而樹枝和野菊花則象征著生命和美好,二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通訊員的形象更突出。一位天真爛漫、熱愛生活的人,卻愿意為了救別人而放棄自己的生命。（衣服上的）破洞第一次“不想他一步還沒有走出去，就聽見‘嘶’的一聲，衣服掛在門鉤上，在肩膀處，掛下一片布來，口子撕得不小，那媳婦一面笑著，一面趕忙找針拿線要給他縫上。通訊員卻高低不肯，夾了被子就走?！保?4段）第二次“他已走遠了，但還見他肩上撕掛下來的布片在風里一飄一飄的”。（43段）第三次“他安祥地合著眼，軍裝的肩頭上露著那個大洞，一片布還掛在那里”。（53段）第四次“我過去一摸，果然手都冰冷了。新媳婦卻像什么也沒看見，什么也沒有聽到，依然拿著針細細地、密密地縫著破洞?！保?6段）（衣服上的）破洞

破洞是對小通訊員人生不完美和生命缺憾的暗示與隱喻，是整篇小說的“悲劇”力量的來源之一。魯迅先生曾說：“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栋俸匣ā窡o疑是一場悲劇，這種悲劇性不僅是因為死亡和戰(zhàn)爭背景，還在于這種對缺憾人生淋漓盡致的描繪。

從表面上看，他衣服上的破洞是新媳婦無意間造成的，屬于人為的因素，但是生命的“傷口”是社會和歷史造就的，這是帶給他更多痛苦的根源。小通訊員不僅帶著破洞和傷口走向了戰(zhàn)場，更帶著它們離開了這個美好的人間。（衣服上的）破洞

小說中這個破洞被新媳婦最后給補上了，這個行為同樣是有寓意的。

從表面上看是新媳婦為了彌補自己的過錯與愧疚，幫助小通訊員修補衣服，讓他穿著得體地離開人間。

從深層內涵來看，新媳婦想要用自己的獨特方式修補他缺憾的人生，讓他帶著幸福與完美去往“彼岸”世界，讓通訊員在現(xiàn)實中不能實現(xiàn)的完滿到另一個世界去完成。“饅頭”象征著戰(zhàn)友之間純真的友情，體現(xiàn)了通訊員為他人著想的精神，在通訊員去世后又寄托了文工團女兵深切的悲痛之情；兩個饅頭第一處在自己掛包里掏了一陣，摸出兩個饅頭，朝我揚了揚，順手放在路邊石頭上，說：“給你開飯啦！”說完就腳不點地的走了。（42段）第二處我想推開這沉重的氛圍，我想看見他坐起來，看見他羞澀的笑。但我無意中碰到了身邊一個什么東西，伸手一摸，是他給我開的飯，兩個干硬的饅頭。（57段）

“饅頭”象征著戰(zhàn)友之間純真的友情，體現(xiàn)了通訊員為他人著想的精神，在通訊員去世后又寄托了文工團女兵深切的悲痛之情；滿月

滿月是團圓和美好的象征，一般在農歷每月十五或十六才會出現(xiàn)滿月。天上的月亮皎潔而美好，但人間卻充滿了各種離合悲歡。月滿之夜本來是在家團圓的日子,小通訊員卻要背井離鄉(xiāng)，一個人形單影只，但他又不是孤單的，和他一樣的戰(zhàn)士有千千萬萬，為了人民與國家，背井離鄉(xiāng)，頑強斗爭。

(1)天黑了，天邊涌起一輪滿月。我們的總攻還沒發(fā)起?！疫B那一輪皎潔的月亮，也憎惡起來了。（45段）(2)外邊月亮很明，也比平日懸得高。前面又下來一個重傷員…（53段）滿月(3)在月光下，我看見她眼里晶瑩發(fā)亮，我也看見那條棗紅底色上酒滿白色百合花的被子，這象征純潔與感情的花，蓋上了這位平常的、拖毛竹的青年人的臉。

小通訊員獻出了自己寶貴的生命，圓滿而皎潔的明月也象征了通訊員這一五尺男兒在天地間所鑄就的忠魂。月是不朽的，是讓人萬代景仰的，在日月面前人是渺小的，但通訊員之忠魂卻與日月同光。

月的意象是雙重的，一方面是對悲情的渲染，用月的圓來襯托人的不圓，另一方面也把皎潔的明月比作通訊員高尚的精神，只有日月才可與之相比，忠魂猶如明月，永駐人間，永遠不會失色?！梆z頭”象征著戰(zhàn)友之間純真的友情，體現(xiàn)了通訊員為他人著想的精神，在通訊員去世后又寄托了文工團女兵深切的悲痛之情；百合花被①這原來是一條里外全新的花被子，被面是假洋緞的，棗紅底，上面撒滿白色百合花。P33②在月光下，我看見她眼里晶瑩發(fā)亮，我也看見那條棗紅底色上撒滿百合花的被子，這象征純潔與感情的花，蓋上了這位平常的、拖毛竹的青年人的臉。P59百合花被

子百合花被“饅頭”象征著戰(zhàn)友之間純真的友情，體現(xiàn)了通訊員為他人著想的精神，在通訊員去世后又寄托了文工團女兵深切的悲痛之情；百合花被—百合花

《圣經》中記載，百合花由夏娃的眼淚變化而成，被人們視為純潔的禮物，因此世人認為百合花象征純潔和高雅。

白色象征著純潔，通訊員是單純的，不僅從出身而且從經歷看，純潔得像一張白紙，白色的百合花猶如他的品格，來自自然返歸自然，只有在天地間才能育出潔白的花，而只有擁有天地般寬闊的胸懷才能舍己救人，才能無私忘我，更象征著他純潔的品格?！梆z頭”象征著戰(zhàn)友之間純真的友情，體現(xiàn)了通訊員為他人著想的精神，在通訊員去世后又寄托了文工團女兵深切的悲痛之情；百合花被—百合花

百合花又是新媳婦對幸福的追求與理想，百年好合不僅是夫妻間感情的渴望，更是希望人生百年事事順心如意，但殘酷的事實卻事與愿違。

通訊員正是如花的歲月純潔如花，但卻早早地離去了?；▋夯貧w世界無聲無息是一種美，而通訊員默默離開了世界更是一種愛，是純潔和贊美的化身。花兒是美好的,但是短暫的,通訊員的心靈是美的,但形象是永恒的，永遠開放在人們心中?！梆z頭”象征著戰(zhàn)友之間純真的友情，體現(xiàn)了通訊員為他人著想的精神，在通訊員去世后又寄托了文工團女兵深切的悲痛之情；百合花被—被子

被子在小說中是人民生活困苦的象征，本來是生活中最常見的事物，但是在特殊的戰(zhàn)爭時期，被子成為了寶貴的東西，甚至借出來的很多都是“棉絮”，是被子的未完成品;更深層次來看，“被子”還是軍民一心、軍民魚水情的隱喻。即使物質貧乏，生活困苦，但是人民依然主動借出，體現(xiàn)了他們對革命和軍人的支持?！梆z頭”象征著戰(zhàn)友之間純真的友情，體現(xiàn)了通訊員為他人著想的精神，在通訊員去世后又寄托了文工團女兵深切的悲痛之情；百合花被

這床被子的“棗紅底”代表著喜慶，而“白色百合花”的圖案則是象征了純潔與莊嚴，寄托了新媳婦對婚后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這床花被不再是新媳婦的嫁妝，而是烈士的殉葬品和勛章，它的“毀滅”是對烈士的尊重，對死亡的尊重。由此，“百合花被”神圣的地位得以確立，新媳婦的精神境界得以獲得超脫。獻出“百合花被”凸顯了新媳婦的人性美和心靈美，也更加凸顯了軍民之間的情感如同百合花一樣純潔、高尚、美好。

在《百合花》前，好像還沒有過這樣一篇或一部從微處和意象著眼塑造人物的文章或小說:它寫槍筒里插著樹枝和野菊花、寫干硬的饅頭揣在懷里、寫中秋的瓜果月餅和歌謠、寫衣袖破開的口與縫補的針線，還寫嶄新的被子蓋在年輕的臉上。寫了那么多物，對于戰(zhàn)爭的直接描寫卻不過寥寥數字,好像戰(zhàn)爭只是一縷沉重的輕煙。任務二：于虛實場景感“詩化”意境

李計謀在《論茹志鵑〈百合花〉的藝術特色》中談到虛實濃淡是我國傳統(tǒng)美學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認為《百合花》依循了這一技法。請你閱讀文本，找一找你印象最深的場景，說說文中這些或實或虛的場景是如何體現(xiàn)小說的“詩化”意境？場景描寫

是對一個特定的時間與地點內許多人物活動的總體情況的描寫。它往往是敘述、描寫、抒情等表述方法的綜合運用，是自然景色、社會環(huán)境、人物活動等描寫對象的集中表現(xiàn)。實景——通訊員送“我”到前沿包扎所的路上所見的場景

“早上下過一陣小雨，現(xiàn)在雖放了晴，路上還是滑得很，兩邊地里的秋莊稼，卻給雨水沖洗得青翠水綠，珠爍晶瑩?？諝饫镆矌в幸还汕艴r濕潤的香味”。

恰逢中秋時節(jié)，雨過放晴，鄉(xiāng)間小路濕滑，莊稼青翠水綠，珠爍晶瑩，空氣里也彌漫著香味。盡管有敵人冷炮的轟鳴，提醒我們這是戰(zhàn)爭時期，但戰(zhàn)爭的殘酷和形勢的嚴峻所構成的陰郁沉重，被極大地壓縮，似乎已為這恬適靜美的田園風貌洗滌凈化掉了。實景——小媳婦為通訊員縫補衣物的場景

“她低著頭，正一針一針地在縫他衣肩上那個破洞”“新媳婦卻像什么也沒看見，什么也沒聽到，依然拿著針，細細地、密密地縫著那個破洞”“低下頭，還是一針一針地縫”。

作者不厭其煩地反復描摹新媳婦專注地、虔誠地為犧牲的通訊員縫補破洞，“一針一針”“細細地、密密地”，她雖一言未發(fā)，然而此時無聲勝有聲，一個小小的縫補破洞的動作，將新媳婦復雜的情感和豐富的內心世界展露出來。她縫的不僅僅是一針一線，還有純潔的情感和純粹的愛意。簡單的動作沒有聲音，卻分明回響起一首關于愛與美的歌謠。實景——新媳婦為通訊員蓋百合花被的場景

在月光下，我看見她眼里晶瑩發(fā)亮，我也看見那條棗紅底色上撒滿百合花的被子，這象征純潔與感情的花，蓋上了這位平常的、拖毛竹的青年人的臉。

通訊員死去，新媳婦用新被子遮蓋他的遺體，月亮仍然很明亮，作者雖然并沒特意去營造所謂的典型環(huán)境，但朦朧月光與女性柔情已經與剛毅獻身的戰(zhàn)士形象融合成至美的意境。這充滿詩意的“百合花”在小說的最后吟哦出一首崇高的抒情詩，消解了死亡的悲哀，高唱生命的意義和人性的美好。虛景——故鄉(xiāng)竹海的想象

我朝他寬寬的兩肩望了一下，立即在我眼前出現(xiàn)了一片綠霧似的竹海，海中間，一條窄窄的石級山道，盤旋而上。一個肩膀寬寬的小伙兒，肩上墊了一塊老藍布，扛了幾枝青竹，竹梢長長的拖在他后面，刮打得石級嘩嘩作響?！@是我多么熟悉的故鄉(xiāng)生活?。∥伊⒖虒@位同鄉(xiāng)越加親熱起來。

“我”通過想象通訊員參軍前的家鄉(xiāng)生活，從實到虛，由青年到少年，梳理出他成長的可能軌跡。這些寥寥筆墨勾勒而出的圖景，宛如柔和而清新的風，拂面而來，予人心靈的愉悅、精神的撫慰。

這段場景描寫把通訊員由戰(zhàn)爭間隙抽離出，置身到寧靜祥和的故鄉(xiāng)天目山，綠色的竹海，勞作的節(jié)拍，畫面清新悠遠，恬然安適，充滿生活氣息。虛景——故鄉(xiāng)中秋的想象

??！中秋節(jié)，在我的故鄉(xiāng)，現(xiàn)在一定又是家家門前放一張竹茶幾，上面供一副香燭，幾碟瓜果月餅。孩子們急切地盼那炷香快些焚盡，好早些分攤給月亮娘娘享用過的東西，他們在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