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PAGE9尋春韓少華迎著早春的輕寒，或野游，或山行，多么好啊?；蛟S，早春的景色過于素淡了；可也正因為還沒有萬紫千紅的撩撥，才更宜于閑逛，深思……趁個假日，我出了城，徑自尋春去了?！吧綆ツ暄?，春來何處峰？”眼前，薊塞披沙，燕山負雪，可憑借什么去尋找春天的第一雙蹤跡呢？……嗯，春的影子么，該是綠的。假如找見了大地上最初的一小片草地，那就確定是春天剛剛落腳的地方。春天必在那里。不上田間小路，我只朝著曠野走去。微風挾著寒意，卷地而來。這或許是朔氣的余威了?！把啾钡睾葸t”，低眉所見，盡是些隔冬的衰草;誰知有沒有一兩株敢于破土而出的？即使有，怕也不易找見……穿疏林，過小橋，橋下流水無聲，慢吞吞的，仿佛剛才融沒了最終一片殘冰，那滿懷凝凍的遲疑，還沒散盡……我不禁指責起自己來：雖說是早春之游，也未免太早了。但是，既來之，則安之——走吧。漸漸的，云霧中的燕山越來越清楚了。到了山腳下，有大石如臥。近前轉身坐定了，無意間，向著來路抬眼一望……怎么？遠處，小橋頭，疏林邊，那曠地上，竟泛出一片新綠！細致看去，還含著幾分鵝黃——好嫩，好簇新。可那曠地，分明是我才經過的，沒見一芽新草。莫非不早不遲，正值我才上了小橋那陣兒，就在我背后，春天，靜靜兒地飛落在林邊了？……我猛地站起來，朝著那片草色奔去。小橋下，流水照舊遲遲的；林邊曠地，又在腳下了。照舊是幾抔衰草，一帶疏林。莫不是春天怕這里寒肅，剛落腳，竟又攜著她那青青的影子，一同飛去了？哦，這不正是“草色遙看近卻無”！重又跑回山腳下，大石跟前；轉身再放眼望去，可不，那疏林邊，草色依稀，似乎比剛才又濃了些，也擴展了些。“草色遙看近卻無”。這早春草色，為什么只可遙看呢？回想一路所見，——是了，說是來尋春，卻只低眉順目，眼界自然僅限于咫尺間了?！把嗖萑绫探z”，走三五步難見一兩芽，何況還有衰草雜陳呢。若是放眼望去，那些萌芽，就算是一個個微綠的質點吧，那么，這十里平川，盡收眼底，那質點，也該不行勝數了。多數個微綠的質點，橫衍縱漫，就密了，草色也濃了,——瞧那邊，好一抹新綠。衰草的憔悴，被欣欣然的朝氣沉沒了。這一霎間，我似乎尋到了春天的步履。真的，就連野游，都須要揚眉放眼，才能從多數點剛剛破土的萌芽上面，看到無邊的春色。那么，對于生活呢……在人生的道路上，在斗爭的歷程中，總會有陰霾、霜雪；但是，盡管朔氣如磐，時間卻沒有一瞬的凝固?！敖癯D月春意動”。這是詩意，也是萬古不滅的規律。而正值風雪彌天的時刻，誰能在胸懷深處尋到那最初的一抹新綠，用自己的心去暖它，督促它，誰就會擁有一個芳草連天、艷陽滿地的內心世界。心里有一個春天，那就往前走吧。哪怕真是“燕山雪花大如席”，砸到熱騰騰的胸膛上，也將立即消融。假如誰的內心的春光與大地上第一抹草色連成一片了，那就把步伐邁得再大些。這樣的步伐，每一落地，都會鏗鏘作響；路旁的花蕾呢，也將應聲怒放。（選自《韓少華散文選》）李白的江油韓作榮江油是一座小城，其聲名遠播，是李白的原因。一座城市、一處建筑，因名家的詩文而名垂千古、家喻戶曉，已屢見不鮮。如范仲淹的《岳陽樓記》，王勃的《滕王閣序》，崔顥的《黃鶴樓》，均如是。而李白和屈原一樣被列為世界文化名人，其故里江油，無疑是天才的培育地，光線的源頭。難怪明代李贄在評論李白時會說其“死之處亦榮，生之處亦榮，流之處亦榮，囚之處亦榮”了。在江油，你會感到這里的山川風物、民風習俗似乎都被李白的詩魂所浸透。青蓮鄉的隴西院被稱為李白的誕生地，這地處盤江邊的平壩曾長滿茂密的芭茅，傳聞詩人幼時曾在此放羊……江油，關于李白的民間傳聞頗多，從其母食紅鯉而生白，到老婆婆鐵杵磨針，乃至詩鎮石牛、井洗筆硯、勇斗白龍、匡山習劍等，都和詩人的“謫仙”之名相符，亦充溢了家鄉人對李白的尊崇與酷愛……李白二十余歲時離蜀，去仗劍遠游。但李白終歸在蜀鄉長大，蜀人之聰慧、蜀地的青山碧波、天梯棧道，都會給他心靈以滋澤……巴蜀多奇詭之才，多孤傲之士，錦官城又是銷金縱酒重感官的享樂之地，這個“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的所在，給了他充分張揚特性的空間……終成為“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的狂客，“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的詩仙?；蛟S與詩人了無羈絆的狂放性格有關，或許與異域文化的精神陶冶和任俠、老莊、魏晉玄學的影響有關，或許與包涵古今萬物的盛唐時代有關，這位“鳳歌笑孔丘”的詩人，活得瀟灑自然，詩也奔放不羈，極少寫受格律束縛的律詩，而擅樂府。古人論詩，多論比興，并不倡詩中言事?？衫畎自娭械囊粋€特點是言事。目前當代詩人的新詩在厭煩了抒情、象征、意象的經營之后，也已回來了曉暢明白，喜敘述和細微環節的捕獲了。這讓我想起了李白的“美人卷珠簾，深坐顰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磥恚磺儆嗄昵暗脑娙嗽趩渭?、透徹以及細微環節的敘述中已為今日詩人的探究供應了典范。當然，李白的詩更多呈現的是豪邁瀟灑、進取飄逸的主動浪漫主義……李白逝世已經一千三百多年了，今日，人們不僅仍能在其詩中感受那不竭的藝術魅力、盛唐精神與詩人的特性追求，在李白的故里，人們還能看到哺養這位天才詩人的靈山秀水及其獨有的地域文化，也能領會至今尚存的一些詩的語境。在江油，人們仰視環宇，追思詩魂，月球上有用他的名字命名的山脈，地球上有用他的名字命名的“太白號”旅游列車；而李白紀念館、太白碑林、太白公園等，亦已建成或在規劃待建之中。江油這一小城，到處都有李白的遺跡，到處都有李白的詩文，到處都有李白的傳聞，看來江油，應當稱之為李白的江油。（選自《散文百家》，有刪改）送阿寶出黃金時代豐子愷阿寶，我和你在世間相聚，至今已十四年了，在這五千多天內，我們差不多每天在一處，難得有分別的日子。我看著你呱呱墜地、牙牙學語，看你由吃奶改為吃飯，由匍匐學成跨步。你的改變微微地漸漸地展進，沒有痕跡，使我全然不知不覺，以為你始終是我家的一個孩子，始終是我們這家庭里的一種點綴，始終可做我和你母親的生活的慰安者。然而近年來，你看法行為的改變，漸漸證明其不然。你已在我們不知不覺之間長成了一個少女，快將變為成人了。古人謂：“父母之年不行不知也，一則以喜，一則以懼。”我現在反行了古人的話，在送你出黃金時代的時候，我覺得悲喜交集。記得去春有一天，我拉了你的手在路上走。落花的風把一陣柳絮吹在你的頭發上、臉孔上和嘴唇上，使你似乎冒了雪，生了白胡須。我笑著摟住了你的肩，用手帕為你拂拭。你也笑著，仰起了頭依在我的身旁。這在我們原是極尋常的事：以前每天你吃過飯，是我為你洗臉的。然而路上的人向我們凝視，對我們竊笑，其意思仿佛在說：“這樣大的姑娘兒，還在路上教父親摟住了拭臉孔！”我突然望見你的身體似乎高大了，完全發育了，已由中性似的孩子變成十足的女性了。我突然覺得，我與你之間似乎筑起一堵很高、很堅、很厚的無影的墻。你在我的懷抱中長起來，在我的提攜中大起來；但從今以后，我和你將恒久分居于兩個世界了。一剎那間我心中感到深痛的悲傷。我怪怨你何不恒久做一個孩子而定要長大，我怪怨人類何必有男女之分。然而怪怨之后立即破悲為笑，恍悟這不是當然的事、可喜的事嗎？記得去年有一天，我為了必要的事，將離家遠行。在以前，每逢我出門了，你們確定不興奮，要阻住我，或者約我早歸。在更早的以前，我出門須得瞞過你們。你弟弟后來尋我不著，須得哭幾場。我回來了，倘預知時期，你們常到門口或半路上來恭候。我所描的那幅題曰《爸爸還不來》的畫，便是以你和你的弟弟等我歸家為題材的。因為我在過去的十來年中，以你們為我的生活的慰安者，每天晚上和你們談故事、做嬉戲、吃東西，使你們都覺得家庭生活的暖和少不來一個爸爸，所以不愿放我離家。去年的一天，我要出門了，你的弟妹們照舊為我惜別，約我早歸，我以為你也如此，正在約你何時回家和買些什么東西來，不意你卻勸我早去，又勸我遲歸，說你有種種玩意可以騙住弟妹們的阻擋和盼待。原來你已在我和你母親的談話中聞知了我此行有早去遲歸的必要，決意為我分擔生活的辛苦了。我此行感覺輕快，但又感覺悲傷。因為我家將少卻了一個黃金時代的華蜜兒。以上原都是過去的事，但是常常切在我的心頭，使我不能忘卻?，F在，你已做中學生，不久就要完全脫離黃金時代而走向成人世界了。我覺得你此行的意義比出嫁更重大。古人送女兒出嫁詩云：“幼為長所育，兩別泣不休。對此結中腸，義往難復留。”你出黃金時代的“義往”，實比出嫁更“難復留”，我對此安得不“結中腸”？所以現在追述我的所感，寫這篇文章來送你。你此后的去處，就是我這冊畫集里所描寫的世間。我對于你此行很不放心。因為這好比把你從慈祥的父母身旁遣嫁到惡姑的家里去，正如前詩中說：“自小閨中訓，事姑貽我憂。”事姑取甚樣的看法，我難于代你確定。但希望你努力自愛，勿貽我憂而已。（選自《豐子愷散文精選》，有刪改）愛到無力丁立梅母親踅進廚房有好大一會了。我們兄妹幾個坐在屋前曬太陽，等著開午飯，一邊閑閑地說著話。這是每年的慣例，春節期間，兄妹幾個約好了日子，從各自的小家動身，回到母親身邊來拜年。母親總是興奮地給我們忙這忙那。這個寵愛吃蔬菜，那個寵愛吃魚，這個愛吃糯米糕，那個好辣，母親都記著。端上來的菜，投了人人的喜好。臨了，母親還給離家最遠的我備上好多好吃的帶上。這個袋子里裝青菜菠菜，那個袋子里裝年糕和肉丸子。母親恨不得把她自己也塞到袋子里，讓我帶回城，好事無巨細地把我照看好。姐姐說：“媽老了。”媽真的老了嗎？我們順著姐姐的目光一齊看過去。背影看起來，真小啊，小得像一枚皺褶的核桃。廚房里，動靜不像往年大，有些靜靜靜。母親在切芋頭，切幾刀，停一下，仿佛被什么絆住了思緒。我走進廚房要幫忙，母親慌了，擋住我連連說：“快出去，別弄臟你的衣裳?！蔽铱纯瓷砩?，銀色外套，銀色毛領子，的確是不經臟的。我接著坐到屋前曬太陽。陽光無限好，仿佛還是昔時的模樣，暖和，無憂。卻又不同了，因為我們都不是昔時的那一個了，一些現實無法回避：祖父臥床不起已好些時日，大冬天里，母親日日去河邊洗祖父的被褥、衣褲。母親自己也是多病多難的，貧血，多眩暈。手有嚴峻的風濕性關節炎，難過，指頭已伸不直了。家里家外，卻少不了她那雙手的操勞。太陽當頭照，我的孩子嚷餓，我去看飯熟了沒有。母親竟還在切芋頭，旁邊的籃子里晾著洗好的青菜。鍋灶卻是冷的。母親從前的利落已消逝殆盡?？吹轿?，她恍然驚醒過來，異樣歉意地說：“乖乖，餓了吧？飯就快好了。”這一說，差點把我的淚說出來。我說：“媽，還是我來吧?！蔽衣槔厍逑村伵?，炒菜燒湯煮飯，母親在一邊看著，沒再阻攔。回城的時候，我第一次連一片菜葉子也沒帶。母親的臉貼著我的車窗，反反復復地說：“乖乖，讓你空著手啊?！蔽冶尺^臉去，我說：“媽，城里什么都有的?！蔽遗挛业臏I會抑制不住掉下來。以前我總以為青山青，綠水長，我的母親恒久是母親，恒久有著飽滿的愛，供我們吮吸。而事實上不是這樣的，母親猶如一棵老了的樹，在不知不覺中，它掉葉了，它光禿禿了，連輕如羽毛的陽光，它也扛不住了。我的母親，最終愛到無力。（有刪改）鳳凰的承諾路勇去年，我們一群業余攝影師相約來到了湖南鳳凰古城。南長城的風貌承載著歷史的重量，土家族的風情更是讓我們癡迷不已。久居城市的我們，仿佛每一個神經都透著輕松和自由。手中的相機，快門也在一次次驚羨后，歡快地摁下。為了捕獲土家族的風情，我們拍了很多房屋建筑和山山水水的照片。但是，要充分記錄和展示風俗，人物的拍攝便顯得特別重要。在河邊，我們遇到了一個美麗的土家族姑娘，或許十五六的樣子。小姑娘身上的土家族衣服特別美麗，淳樸的眼睛里透著拘謹和羞怯，也讓生活在塵囂的我們有了沁人心脾的歡樂。我們都提出給她拍照的要求，還承諾回到城里給她寄沖洗好的照片。當小姑娘答應了，有興奮的攝影師還承諾會給她送一份城里的禮物。照片順當地拍好了，小姑娘給我們每個人留下了她的地址。后來，我們也回到了自己的城市。因為勞碌，我緩了一段時間才沖洗好自己的照片。當我沉醉在湘西美景中時，土家族姑娘可愛的臉冒了出來，我也想到了當時自己的承諾。填完信封的時候，我想去提示一下我的攝影師摯友們。誰知道，結果大家都忘了這檔子事。當我提議給小姑娘寄照片時，他們紛紛指責我多此一舉沒事找事，還說小姑娘不會當真的。我為我的摯友們而悲傷，終歸那是我們一群大人對一個小孩的承諾。一諾千金的道理小姑娘或許不懂，但誠懇和真誠是不行磨滅的。我來到街上，給小姑娘買了一對風鈴，還有一條城市女孩鐘愛的絲巾。隨后我來到郵局，將小姑娘的照片和禮物一塊寄出。我的心也在那刻釋放，原來履行承諾也是一種歡樂。漸漸地，我也忘了這件事，起先為工作不斷地勞碌。前不久的一天，我突然收到來自湘西的包袱。土家族姑娘寄來了一對頗具民族特色的小銀飾，還有一封信。信里小姑娘說，她很多次成為游客的“風景”，卻是第一次收到自己的照片，她特別快樂。鳳凰照舊是美麗的，遠處城里也有著它的精彩，卻特別特別遙遠。但愿我小小的踐諾，能夠讓小姑娘一塵不染的心靈，還能保持著信任和歡樂……（選自《陽光閱讀》）木車的激情張煒在現代旅行中，我們常常因為交通工具的不夠迅捷而焦躁和苦惱。我們期盼乘坐的車輛擠眼間就到達目的地，幻想它能像閃電一樣穿越莽野。我們有時甚至為最現代的旅行交通工具——飛機——感到著急，比如說為機場的長長滯留、耽擱，感到慍怒和擔憂。我們總是那么急于從甲地到乙地，總是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我們碌碌奔波，但督促我們行動的激情是那樣脆弱和渺小。我們怎么能夠想象幾千年前，有一位思想者就乘坐著一輛緩慢的牛車或馬車，在大地上往復奔跑。是的，他為了自己的思想，為了自己的理念而不知疲乏，并這樣終其一生。他就是我們所熟識的古代哲人孔子，還有他的一群弟子。他們都是一些為思想而激烈得不知疲乏者。我們不妨把這些人的一生，把這一切，稱為“木車的激情”。由于車速是極其緩慢的，里程是極其艱難的，因而我們今日更有理由說，他的激情才更為強大、更值得信任?？萑~鋪地，北風咆哮。在冬天，那個哲人也不能舍棄自己的旅程。這在越來越聰慧的現代人眼里是不行思議、不行理解的。一位不行理喻的執著者，讓世界感到畏懼了?！罢巍边@兩個字在現代或許已經變質。我們現代人幾乎僅僅可以從那轆轆的木車聲中，聽到“政治”的真正含義，領會它的本質。它那時候是人、旅途、木車，是面對土地的求索，是這樣的不知疲乏。原來在古代，“政治”和“詩”是合二為一的，這才讓后人生出了永久的崇敬。他不倦地向各個階層訴說他的思索，他的思想，他對這個世界的視察，他探究到的各種各樣的原理。作為一位布道者，一位啟蒙者，一位詩人，或許這個世界上沒有幾個人能夠與他比肩。但人們往往承認他是布道和啟蒙者，而不愿承認他是詩人?？墒?，現代人在這個寒冷的冬天，在北風擊碎冰凌的時刻，真的不能從轆轆的馬車聲中，聽到和看到孔子那一腔燃燒的詩情嗎？這是一首長長的、寫在大地上的詩，是可以從東方播散到西方的長卷。它就像高空的彩虹一樣，橫跨萬里，放射出絢爛的光輝。我們信任，一本《論語》只是微薄的紀念，只是簡短的記錄，它那真正的、更為淵博的思想，的確是由車輪和雙足攜刻在大地上的。它們化在了歷史的塵埃之中，須要多數的后人在氣流和土末里感覺和辨析，去接受它們的滲透和感染。那個顛簸的木車，把激情播撒在中國大地上。他成了中國乃至整個東部的傲慢，也成了整個人類的傲慢。他的行為表明白人類在某個方面的相識和耐力。他不僅屬于古代，更屬于現代和將來。給這樣一個宏大的言者和行者做一鑒定，我們或許是無能為力的?？墒俏覀兒芎唵尉蜁l覺：他是這樣一種生命，他抓住了更本質的東西，所以他才能走向未知的遠途，才能駕馭顛簸的木車，承載那么多思想，駛進茫茫歷史長河之中，駛進一片絢麗之中。遙想那個古人的身影，我們似乎會明白一點兒什么。原來只有激情，只有它所擊打出的思想的閃電，才可以超越一切交通工具的迅捷，使一切現代傳播工具黯然失色。思想才是真正迅捷的，闊大無邊的，可以覆蓋整個宇宙。激光、無線電波甚至都很難擁有這樣的速度和力氣。當我們人類不斷地將自己的智力和激情變為現代科技，變為特別詳細的器械和工具的時候，我們常常忽視了它的源頭，忽視了它們真正是來自人類共同的心靈——這樣一個基本而重要的現實。無論怎樣現代的工具都不能取代心靈。抽掉了心靈，一切都無從談起。在那個宏大的心靈面前，即便是緩緩爬行的木車，也不能阻斷萬丈激情。激情的燃燒可以使他窮盡一切艱難險阻，可以穿越十萬大山?？萁叨煨〉默F代人即便擁有了火車，有了飛船，有了一切的一切，也并不能阻擋眼前的危機?；蛟S當我們現在人懂得一遍又一遍懷念木車的激情的時候，才會走向自己的覺悟。（選自《張煒散文精選集》，有刪改）要拿我當一挺機關槍運用——懷念白求恩同志聶榮臻一想起宏大的國際主義戰士白求恩同志，我對他的崇敬和懷念之情，就久久不能安靜。毛澤東同志在《紀念白求恩》的文章里，對他的光輝形象和高尚品質，作了最概括、最本質的論述。我在晉察冀同白求恩同志有過多次接觸，并且多次聽到關于他舍身忘己，救死扶傷，以及在晉察冀敵后醫務建設和培訓醫務人員工作中的很多動人事跡。說他為晉察冀以至中國人民做出了卓越的貢獻和建立了宏大的功績，是一點也不夸大的。不能遺忘，一九三八年六月，他從延安來到晉察冀，我在山西五臺的金崗庫村第一次見到他。高高的個子，雖然還不到五十歲，卻已蒼蒼白發，但目光炯炯，精神奕奕，是那樣肅穆而又熱忱。我看到他跋涉千里，旅途確定很勞累了，勸他多休息幾天再談工作。他這樣回答我：“我是來工作的，不是來休息的，你們要拿我當一挺機關槍運用……”這句洋溢著革命者戰斗激情的回答，至今還回蕩在我的耳際。不能遺忘，那年九月的一天，我接待了從戰地回來的白求恩同志，同他一起吃飯的時候，他興奮地稱頌毛澤東同志的戰略、戰術，又談起了他建立的模范醫院，在日寇“掃蕩”中被燒毀了。他以坦率的自我指責，講了他在殘酷的敵后游擊斗爭環境里建立正規化醫院的想法，是不合實際的。他就是這樣，用科學家的求實精神，共產黨員懇切的自我指責，嚴格要求自己的。不能遺忘，一九三九年七月一日，在晉察冀邊區黨的代表大會上，他以特邀代表身份參與大會。他在發言中說：“我們來中國，不僅是為了你們，也是為了我們?！覀兣^斗的共產主義事業，是不分民族，也沒有國界的?！彼褪怯眠@樣質樸的語言，表達了他的共產主義胸懷和國際主義精神。不能遺忘，當黨中心已經同意他的要求，回加拿大一趟，向全世界揭露日本法西斯在中國的血腥暴行，爭取歐美人民給英勇的中國抗日軍民以更多的物質和技術救濟的時候，他給我寫了一封熱忱洋溢的信，要求到各醫院進行一次巡察，說：“在做完這項工作以前，我決不離開?！钡痪?，日寇對我邊區的冬季“大掃蕩”起先，他不顧同志們的勸說，毅然參與反“掃蕩”戰斗。就在這次驚慌的戰場救援工作中，在一個接一個的繁忙手術中，他劃破了手指，鏈球菌侵入傷口，……限于敵后的醫藥條件，盡管當時我們進行了全力的搶救，最終沒有能夠挽救他的生命。我熱切期盼著的與這位宏大國際主義戰士的談話，因此未能實現，成為終身憾事。白求恩同志雖然離開我們幾十年了，但至今，當時在他四周的同志們還牢記著他最終的遺言：“不要難過……你們……努力吧……向著宏大的路，……開拓……前面的事業！”他給我的最終的信中寫著：“最近兩年是我生平最開心、最有意義的時日，……讓我把千百倍的謝言送給你，和其余千百萬敬愛的同志！……”他心里裝著的是全中國人民?！扒嗌降教幝裰夜牵伪伛R革裹尸還?！敝袊嗣駷榱撕憔眉o念他，把他的陵墓建在了石家莊。（有刪改）家園紀廣洋在我老家的屋后，住著一位老人。他深居簡出。特別大的院落里，除了十幾棵高大、蒼老的槐樹、榆樹、楝樹外，就是四個并排壘砌的小瓦屋——分別是雞窩、鴨窩、鵝窩、狗窩。而那些枝連葉串的樹丫間，筑滿了各種各樣的鳥巢，我數過多少次都沒數清原委有多少種鳥兒、原委有多少個鳥巢。更令人驚異的是，他家那幢只有在北方地區才能見到的一層三間、二層只建一間的車頭一樣的小樓房，不僅是各種馬蜂、蜜蜂的大本營，還早已成為鳥雀們的天堂。歲月剝蝕的墻洞、風雨撕裂的磚縫里，鳥雀們用棉花、稻草、麥秸及動物的毛發和羽絨填充營造而成的安樂窩，比比皆是。已是花甲之年的他，孤身一人住進那幢本村最高也最古老的小樓?；蛟S是因為單身一人，或許是因為常年飼養牲畜的習慣，住進了小樓的他，隨之喂養了不少雞鴨鵝狗，并為它們在院里建起了相應的窩，打算了相應的食具，這樣一來，雞鴨鵝狗們吃剩下的食物，便成了鳥雀們覓食的目標。而另一個促使鳥雀成群、爭相投聚的更重要的緣由，則是老人愛鳥護鳥的癡迷和決心。他不僅常常為鳥雀們供應各種食物，還特意為鳥雀們供應用以筑巢的枝條、棉絮等物什。再后來，當他端著碗在院子里吃飯時，竟有斑鳩、麻雀翩然飛落在他的身邊，然后再落在他的膝部或腳尖上，有的甚至落在他的碗邊上，干脆啄食他碗里的食物，還嘰嘰呱呱地叫個不停，那種融洽、親熱勁兒簡直讓人不行思議。而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我曾親眼看到有一只灰喜鵲盡然從外面叼來大紅棗丟在他的腳下，他以為是喜鵲不慎丟掉的，就撿起來放在一條樹枝上。誰知，那只靈動美麗的灰喜鵲竟然宛轉地鳴叫著飛到那個低垂的樹枝上，再次叼起那個大紅棗，并精確地又丟在他的胸前。他這時似乎明白了灰喜鵲的意思，便客客氣氣地嘟噥著“我哪好吃你的東西呢”，遂又把那個大紅棗再次放在樹枝上。這時，特別動人的一幕出現了——那只灰喜鵲再次叼起大紅棗之后，在他身邊翩飛了兩圈，徑直飛到他的屋內，落在他的桌子上。可愛的小生靈把大紅棗放在桌子上，還在桌子的邊沿上蹭了蹭小嘴，然后嘰喳兩聲飛回到院里的樹枝上，歪頭看著一時愣怔的老人。當老人回過神來，進屋拿出那個大紅棗，特別激烈地站在樹下甜甜地咀嚼時，樹上的灰喜鵲沿樹枝挪動著碎步嘰喳低鳴著……記得是我上小學三年級的那年夏天，一場狂風暴雨過后，老人家的院子里墜落很多尚不會飛的各種鳥雀的雛兒。除了當場摔死的之外，年邁的老人竟在我家搬了個梯子，把全部的鳥兒雀雛全部送到樓頂上，并分別放在小筐、小籃、小紙盒里，以便讓那些不知所措的鳥媽媽雀爸爸們來喂養……深夜里，我起來小便時，還聽到老人在樓頂上不停地打蚊子——他成天整夜地守護著那些劫后余生的小家伙們，生怕它們再遭貓和黃鼠狼的損害。有一次，村里的一個小青年，用氣槍打傷了老人院里的一只斑鳩，他火冒三丈地沖出院子，差點兒和小青年舍命。還有一次，我在自家的房檐下掏出一窩剛扎扁毛的小麻雀，放在籠子里喂著玩，被后院的老人看到了，他跟到我家里，苦苦勸我放回到窩里去，并許諾給我一對小白兔。就這樣，那座古色古香的小樓，那片樹密枝繁的院落，成了鳥兒們的樂土和家園，一年四季都聚集著數不清的各種各樣的鳥雀。每天早晨和傍晚，我家的屋后，準時會傳來嘰嘰喳喳的鳥雀的鳴叫。就連深夜，透過我家后墻的窗口也能窺見那些棲落在枝條上的鳥雀，像一串串暫且靜止的音符。尤其是那些凹凸錯落、圓圓乎乎的鳥巢，讓人感覺到大自然的奇妙與奇妙，體會到生命的和諧與親切。后來，鎮里建起了敬老院，有關人員多次請那位老人入住，都被他謝絕了——他已離不開那些多年相依為命的鳥雀們！直到如今，年過八旬的老人還守著他的老宅深院，守護著那些整日為他歌舞彈唱的鳥雀們。他常說：“我不能死，我死了，這些鳥兒們誰來看護呢！”（選自《當代貴州》，有刪改）黃鸝孫犁前幾年，最終病了。為了療養，來到了多年憧憬的青島。春天，我移居到離海邊很近，只隔著一片楊樹林凹地的一幢小樓房里。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我一個人住在這里，早晨黃昏，我常常到那楊樹林里閑逛。有一天，我發覺有兩只黃鸝飛來了。這一次，它們似乎寵愛這里的林木深密幽靜，也似乎是要在這里產卵孵雛，并不匆忙離開，大有在這里安家落戶的意思。每天，天一發亮，我聽到它們的叫聲，就輕輕拉開窗簾，從樓上可以望見它們相互追逐，相互逗鬧，有時候看得淋漓盡致，對我來說，這真是飽享眼福了。欣賞黃鸝，竟成了我的一種日課。一聽到它們叫喚，心里就很興奮，視線也就轉到楊樹上，我很擔憂它們一旦要離此他去。這里是很寧靜的，甚至有些近于荒蕪，它們或許會安心居住下去的。我在樹林里徘徊著，仰視著，有時坐在小石凳上諦聽著，但總找不到它們的窠巢所在，它們是怎樣支配自己的住室和產房的呢？一天早晨，我又到樹林里閑逛，和我患同一種病癥的史同志手里拿著一支獵槍，正在瞄準樹上。“打什么鳥兒？”我抓緊過去問?！按螯S鸝！”老史興趣盎然地說，“你看看我的槍法。”這時候，我不想欣賞他的槍技，我但愿他的槍法不準。他瞄了一會兒，黃鸝發覺飛走了。乘此機會，我以老病友的資格，請他不要射擊黃鸝，因為我很寵愛這種鳥兒。我很感謝老史同志對友情的敬重。他立即答應了我的要求，沒有絲毫不平之氣。并且說：“養病么，寵愛什么就多看看，多聽聽。”這是真誠的同病相憐。他玩獵槍，也是為了養病，能在興頭兒上照看旁人，這種品質不是很難得嗎？有一次，在東海岸的長堤上，一位穿皮外套戴皮帽的中年人，只是為了討取身邊女摯友的一笑，就開槍射死了一只回翔在天空的海鷗。一群海鷗受驚遠飏，被射死的海鷗落在海面上，被怒濤拍擊漂卷。成功品無法取到，那位女人請在海面上操作的海帶培育工人幫助打撈，工人們生氣地掉頭劃船而去。這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氐椒孔永?，無可奈何地寫了幾句詩，也最終沒有完成，因為契訶夫在好幾種作品里寫到了這種人。我的筆墨又怎能更多地為他們的業績生色？在他們的房間里，只掛著契訶夫為他們寫的褒詞就夠了。惋惜的是，我的摯友的高尚情意，不能得到這兩只驚弓之鳥的理解，它們竟一去不返。從今，早晨起來，白楊蕭蕭，再也聽不到那種嘹亮的叫聲。夏天來了，我忙著到浴場去游泳，漸漸把它們忘掉了。有一天我去逛鳥市。那地方賣鳥兒的很少了，現在生產第一，游閑事物，相應削減，是很自然的。在一處轉角地方，有一個賣鳥籠的老頭兒，坐在一條凳子上，手里玩弄著一只黃鸝。黃鸝系在一根木棍上，一會兒懸空吊著，一會兒被拉上來。我站住了，我望著黃鸝，突然覺得它的焦黃的羽毛，它的嘴眼和爪子，都帶有一種凄慘的神氣?！澳阋獑幔慷嗪猛鎯?！”老頭兒望望我問了。“我不要?！蔽肄D身走開了。我想，這種鳥兒是不能飼養的，它不久會被熬煎得死去。這種鳥兒，即使在動物園里，也不能從容地生活下去吧，它須要的天地太寬敞了。從今，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不再想起黃鸝。其次年春季，我到了太湖，在江南，我才理解了“雜花生樹，群鶯亂飛”這兩句話的好處。是的，這里的湖光山色，密柳長堤；這里的茂林修竹，桑田葦泊；這里的乍雨乍晴的天氣，使我看到了黃鸝的全部美麗，這是一種極致。是的，它們的啼叫，是要伴著春雨、宿露，它們的翱翔，是要伴著朝霞和彩虹的。這里才是它們真正的家鄉，安家立業的所在。各種事物都有它的極致。虎嘯深山，魚游潭底，駝走大漠，雁排長空，這就是它們的極致。在確定的環境里，才能發揮這種極致。這就是形色神態和環境的自然結合和相互發揮，這就是景物一體。典型環境中的典型性格，也可以從這個角度來理解吧。這正是在藝術上不簡單遇到的一種境界。8分23秒的震撼李鳳春編譯那年，我在南非克魯格國家公園拍攝風光片時，意外地捕獲到了一段動人心魄的真實畫面。那天傍晚，一群野牛正沿著河岸緩緩前行，而在前方不遠處，六七頭獅子，正藏在草叢里，等待著獵物的到來。兩頭野牛帶著一頭小野牛正歡快地向前奔跑，全然不知前方危機四伏，它們距離隊伍越來越遠，卻離獅口越來越近。沒有任何征兆，埋伏的獅子們就紛紛躍起，三頭野牛猝不及防，已與獅子狹路相逢。三頭野牛連忙掉頭逃跑，但是，獅子的速度更快，一頭獅子幾個起落，就追上了落在最終面的小野牛，并將其狠命地撲進河里。小野牛在河水里掙扎著，幾頭獅子一起咬住它，它們要把這個戰利品拖上河岸來享用。但就在小牛即將被拖上岸時，河水里突然一片翻騰，那是一條巨鱷從河中一躍而起，它張開血盆大口，牢牢地咬住了小牛的尾巴，向河里狠命地拖拽著小牛。就這樣，群獅與鱷魚在河邊綻開了爭奪小牛的拉鋸戰。幾番撕扯，輸贏已見，最終是獅子多力氣大，鱷魚沒有得逞，小牛被拉上了岸。我看著鏡頭里那可憐的小牛，它即將成為獅子的美餐了，這是自然界弱肉強食的必定結局呀。但我驚異地發覺，鏡頭里突然有了新的內容，那剛剛逃走的兩頭野牛，竟帶著近百頭身強體壯的公牛狂奔而來，原來，它們在生死關頭，丟下小牛逃去，并非是為了茍且偷生，而是去搬救兵。眾野牛如風而至，把幾頭獅子團團圍在中間，一頭野牛起先狂追一頭獅子，這畫面讓人畢生難忘：在強悍的猛獸面前，這只食草動物的溫馴懦弱蕩然無存，它面目眥裂，踢跳嘶鳴，吼聲如雷，似威猛的戰將，而那獅子的威歷，早已無影無蹤，它在這頭野牛面前落荒逃去。但是，剩下的獅子照舊咬住小牛不愿松口。野牛們最終發怒了。它們結成戰陣，靠近獅子，又是一頭野牛，對著獅子疾沖上去，它牛角用力一挑，一頭獅子就飛到了空中，然后狠狠摔到地上。幾個動作，在瞬間一揮而就，讓人遺忘了這竟是一頭野牛。群牛嘶鳴，起先發動進攻，在翻天覆地的氣概下，剩下的幾頭獅子最終面露惶恐，它們無力地反抗了幾下，便松開口，四散逃跑了。如血的殘陽中，野牛們如一頭頭威猛的精靈，它們用英勇與力氣，上演了一場悲壯的生命之歌，令人動容。擺脫獅口的小牛，又搖搖擺晃地重新回到了牛群之中。野牛們把小牛護在中間，接著向前行進。此時，敗落的獅子們只能在遠處盼望著浩浩蕩蕩的牛群漸行漸遠，完全沒有了剛才的兇悍與霸氣，取而代之的是頹喪和失落。我看了看攝像機上的時間，從小野牛落入群獅和巨鱷之口，到眾野牛奮力救出小野牛奇跡逃命，這一過程只有短短的8分23秒。8分23秒的牛獅之戰，完全顛覆了我曾經對于強者和弱者的定義。強者與弱者，原來并不確定于體魄的強壯或孱弱，也不在于其食肉還是食草。強與弱，是一種精神與意志的較量。有些個體，看似懦弱，可它們一旦同仇敵愾、緊密團結在一起，就會形成一股無比強大的力氣。在這種力氣面前，再強悍的對手都會被折服、被擊敗。（選自《讀者》，有改動）天上的星星賈平凹大人們愉快了，對我們就親近；他們苦惱了，卻要隨意罵我們厭煩，似乎一切苦惱都要我們負擔，這便是我們做孩子的千思萬想，也不曾明白的。天擦黑，我們才在家捉起迷藏，他們又來煩了，大聲呵斥。我們只好躡躡地出來，在門前樹下的竹席上，躺下去，納涼是了。“星星！”妹妹突然叫了一聲。我們都抬起頭來，就在我們頭頂，出現了一顆星星，小小的，卻極亮極亮。我們就新奇起來，數著那是四個光角兒呢，還是五個光角兒，但就在這個時候，那星的四周又出現了幾顆星星，就是那么一瞬間，幾乎不容覺察，就光明亮地出現了。啊，兩顆，三顆，十顆……奇跡是這般快速地出現，愈數愈多，再數亦不行數，一時間，漫天星空，一片閃亮。夜空再也不是荒蕪的了，星星們都在那里喧鬧，有裝熊的，有學狗的，有操勺的，有挑擔的，也有興奮極了，提了燈籠一陣風似的跑……我們都愉快起來了，一起站在樹下，揚著小手。星星們似乎很得意了，向我們擠弄著眉眼，鬼鬼地笑。過了一會兒，月亮從村東口的那個榆樹丫子里升上來了。它總是從那兒出來，冷不丁地，常要驚飛了樹上的鳥兒。先是玫瑰色的紅，接著，就黃了臉，瞬間，它就又白了，極白極白的，夜空里就籠上了一層淡淡的乳白色。我們都不知道這月亮是怎么了，卻發覺星星少了很多，留下的也淡了很多，原是燦燦的亮，變成了弱弱的光。這使我們大吃了一驚?！斑@是怎么了？”妹妹慌慌地說?！霸铝脸鰜砹恕！蔽艺f?！霸铝脸鰜砹藶槭裁葱切蔷蜕倭四兀俊蔽覀兠婷嫦嘤U，悶悶不得其解。坐了一會兒，似乎就明白了：這漠漠的夜空，唯恐是屬于月亮的，它之所以由紅變黃，由黃變白，確定是生氣，嫌星星們擔憂分，在恐嚇它們哩?！芭叮铝潦翘焐系拇笕??！泵妹谜f。我們都沒有了話說。我們深深懂得大人的威歷，又深深可憐起星星了：月亮不在的時候，它們是多么有精光靈氣；月亮出現了，它們就變得這般猥瑣了。我們再也不忍心看那些星星了，低了頭走到門前的小溪邊，要去洗洗手臉。溪水淺淺地流著，我們探手下去，才要掬起一抔來，但是，我們差不多全望見了，就在那水底里，有著多數的星星?！鞍?，它們藏在這兒了?！泵妹么舐暤卣f。我們連忙下溪去撈，但無論如何也撈不上來。我們明白了，那確定是星星不能在天上，就偷偷躲藏在這里了。我們就再不聲張，不讓大人們知道，讓它們靜靜地躲在這里好了。（選自《賈平凹散文精選》，有刪改）盤古開天辟地袁珂很多很多年以前，天和地還沒有分開的時候，宇宙的景象，只是黑暗混沌的一團，似乎一個大雞蛋。人類的老祖宗盤古，這個奇大無比的巨人，就孕育在這黑暗混沌的大雞蛋之中。他在大雞蛋之中孕育著，成長著，呼呼地睡著覺，始終經過了一萬八千年。有一天，他突然醒了過來。睜開眼睛一看，啊呀，什么也看不見，他望見的只是模糊的一片，悶得人怪心慌。他覺得這種狀況特別可惱。心里一生氣，不知道從哪里抓過來一把大板斧，朝著眼前的黑暗混沌，用力這么一揮，只聽得山崩地裂地“嘩喇”一聲，大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