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深度報道采訪與寫作定義、特點、分類及寫作方法A、深在哪—深度報道的概念深度報道是一種文體深度報道是一種形式深度報道是一種旨趣

深度報道是一種力圖通過報道新聞事件與社會的關聯性，揭示新聞背后更深層次意義的報道形式。或者說，是將社會關系作為一種指向的報道形式。它總是將新聞事件（人物、事件、現象等）放在一定的社會關系中加以報道，力圖更大程度上揭示真相、意義以及趨勢。

中國深度報道簡史1980年7月，中央電視臺開設了國內第一個述評類的深度報道節目《觀察與思考》。1985年年末，李大同在主持青年知識分子報道時，經過與本報駐天津記者張建偉8個多月的反復研討，推出了一組8篇別開生面的報道“大學畢業生成才追蹤記”，引起社會重大反響。這組報道突破了以往新聞界非黑即白的兩極報道模式，首次將“灰色帶”人群作為新聞的考察對象，以“進行式”報道取代傳統的“結論式”報道，使新聞更加逼近生活的復雜度。這組報道后來被新聞界公認為是新時期深度報道的“開山之作”。

1986年，在全國第八屆全國好新聞評選會上，增設了深度報道獎，將系列報道、組合報道和連續報道作為深度報道的三種形式進行評選，為深度報道在中國的發展樹立起一塊具有歷史意義的里程碑。1987年7月，上海電視臺推出深度報道欄目，也是國內第一個電視新聞雜志節目——《新聞透視》。1993年5月1日，中央電視臺推出《東方時空》，包括《東方之子》、《金曲榜》、《生活空間》、《焦點時刻》四個小欄目，標志著中國電視深度報道進入發展和勃興期。1994年4月1日，中央電視臺在每晚黃金時段推出13分鐘的電視新聞評論欄目——《焦點訪談》，開電視述評式深度報道先河，并很快成為中國媒介開展輿論監督的典范。1994年，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推出以輿論監督為主的廣播深度報道欄目《新聞縱橫》，每天早上7點播出，每次20分鐘，該節目采取“記者型主持”的方式，實行采、編、播為一體的模式。1996年5月17日，中央電視臺推出以電視調查報道為主的欄目《新聞調查》，節目理念從“正在發生的事實、新聞背后的新聞”到“探尋事實真相”。三種基本體裁1.調查性報道——真相之美

一般包括三個基本特點：一是報道題材是關乎公共利益的事件，主要指向政府；二是記者主動參與性報道方式，大多數是個人調查；三是報道的內容主要是負面新聞。值得注意的是，中國的調查性報道跟美國的調查性報道有明顯的差異。2.解釋性報道——原因之美

“所謂解釋性報道，就是在報道新聞事件中補充新的事實，即‘歷史性的、環境性的、簡歷性的、數據性的、反映性的’事實，這樣就能使正在發生的新聞事件更加明白易懂。”（美國新聞學者卡爾·林茲特諾姆）“所謂解釋性報道，就是運用背景材料來分析一個新聞事件發生的原因與意義、或影響、或預示發展趨勢的一種新聞報道。”解釋性報道的主要特征有：報道重心側重“為什么”、題材相對比較復雜、報道思想比較明確、運用較多新聞背景進行解釋。3.預測性報道——趨勢之美

預測性報道是新聞記者依據現有事實，對某一事態發展所作出的推測，它在解釋過去的基礎上，對事物的前景進行科學分析，然后作出遠景預測。側重在對新聞的“怎么樣”的預測上。B、在現場—記錄原生態的新聞深度報道記者的“現場意識”不僅包括努力到達現場環境、細致忠實地記錄現場，也包括努力找到“現場的人”和“現場的物”，以更大程度地逼近一線、逼近真相。拍攝了諾曼底登陸的新聞攝影大師羅伯特·卡帕有句名言：“如果你拍的照片不夠好，那說明你還不夠近”。同樣的道理也適用于深度報道的采訪和寫作，尤其是調查性報道，如果你寫得不夠生動、不夠深刻，也說明你離現場還不夠近。——樹立牢固的意識：如果可能，一定要去現場！——擁有強烈的沖動：隨時隨地，馬上就去現場！——具備嫻熟的能力：想方設法，能夠進入現場！現場采訪的四種形式1、直擊現場直擊現場，即記者直接目睹新聞事件的發生過程。如果運氣好，也許新聞發生的時候，記者正好在現場；或者聽到消息，立即趕往現場，而新聞事件仍在進行中。無論如何，記者必須有強烈的意識和沖動：去現場！只要有機會，有辦法，有時間，就要千方百計地爭取“目擊現場”。

2002年美國普利策新聞獎得獎作品《恩里克的旅程》，描寫一個洪都拉斯少年恩里克偷渡到美國打工的經歷，表現了南美諸國大批人偷渡的悲慘情況。為采寫這篇“像一部懸念迭起的驚險小說”的報道，《洛杉磯時報》42歲的文字記者納扎里奧寫文和攝影記者巴特雷地，可謂歷經千辛萬苦。他倆在洪都拉斯遇見恩里克時，正值他第八次偷渡的途中。在此后長達5個月的采訪中，記者沿著偷渡者的路線穿越了洪都拉斯、危地馬拉的國境和墨西哥31個省份中的13個，先后搭乘長途汽車、貨車、油罐車、卡車。他倆和偷渡者一樣躲避沿途的檢查站、警察和專門襲擊偷渡客的匪幫，甚至扒貨車穿越數百公里的兇險區域，這種貨車，被人們稱作“死亡列車”。2、返回現場很多時候，新聞發生的時候記者不太可能碰巧在現場，或者即便得知事情發生再趕去也來不及。但無論如何，如果可能，還是要盡可能回到事發現場。返回現場，返回到新聞發生的場景中去，通過仔細觀察和細致訪談，或者能夠捕獲到寶貴的細節和線索，或者能夠將事件更大程度地再現。“返回”的目的依然在于建立其報道的鏡頭感和現場感，也在于探求更多的事實和細節，記者掌握的事實越多，進入深度的可能性也越大。

2003年元旦過后不久，《焦點訪談》播出了記者曲長纓做的深度報道《追蹤礦難瞞報真相》，節目播出后觀眾反饋說“揭開蓋子的事實讓人觸目驚心，這是《焦點訪談》歷史上最有深度的調查。”實際上，事故發生后十多天，記者曾經“在當地雇了一輛出租車悄悄進入出事現場”，但出事的礦井早已封閉，礦工們也被遣散回家，此行調查報道收獲并不大。后來，記者從一些消息中感覺事故的真實死亡人數很可能被瞞報，于是再次返回現場。記者相信，曾經一個個活生生的生命，他們的活動不會不留下痕跡。結果，這一次很有收獲：在一個破舊工棚的雜物堆里撿到一個身份證，名字不在已公開的死亡名單上；在黑乎乎的礦工宿舍里撿到一個破爛的通訊錄，通訊錄的主人名字死亡名單上也沒有；還有路過礦區的一個過路人念叨的幾個死難礦工的名字也沒有……尋著這些蛛絲馬跡，記者最終戳穿了礦主的謊言。（《十年——從改變電視的語態開始》）3、選擇現場

讓采訪對象在什么樣的場所下說法，與采訪中所能獲得信息和情感都密切相關。所謂，觸景生情，最佳的采訪場所的選擇，要遵循兩個原則：一是緊扣主題。即選擇跟采訪主題密切相關的場所，盡量讓現場跟所報道的事件密切相關；二是真實自然。即讓采訪對象在他/她最熟悉的場所里，在最自然的狀態下，說最真實的話。比如，讓工人在車間里談工作，讓老師在學校里談學生，讓農民在田間談農業……這樣做的好處在于，讓采訪對象盡可能地放松，盡可能真實自然地回答問題。尤其對電視報道來說，現場的選擇更顯重要。因為電視必須靠畫面來表現，而現場的好壞幾乎決定著畫面的優劣，讓接受采訪的人在最典型、自然的場所中接受采訪，才能達到人、景、話的水乳交融。

《新聞調查》的記者采訪希望工程救助的第一人張勝利時，便充分考慮了環境因素對被采訪對象心理的影響。他們根據不同的場景，設計不同的采訪問題，共分四個階段和場景來進行：——在一條離村的小路邊（張勝利童年討飯常走之路）采訪張勝利的童年生活，背后是幽幽山谷，面前是山村；——在張勝利辦公室的書桌旁采訪他在上海的讀書生活，墻上的鏡框中掛滿了那時的照片；——同張勝利一起到10公里外取水的山谷中，采訪當前遇到的種種困難；——在村邊的石頭上采訪他未來的打算和對生活的憧憬。不經意一扭頭，他就可以瞥到桃木疙瘩希望小學院內高高飄動著的紅旗。4、還原現場

如果記者事后進行報道，或者因條件限制無法到達現場，也同樣可以通過細致、扎實地采訪逐漸還原現場。這種“還原”的實現有幾個基本要求：一是找到曾經目擊現場的人；二是盡可能細致地提問。只有通過極其細致入微的采訪，才可能在報道中對現場加以“還原”，讓讀者體驗身臨其境的閱讀感受。這種還原需要記者采訪時，腦海中有強烈的“鏡頭感”：是不是根據采訪對象的描繪能夠在腦海中對現場加以再現，還有哪個鏡頭比較“模糊”需要補充采訪……記者必須先于讀者熟知現場，才能再傳達給讀者。

記者南香紅便有這樣一種讓同事嘆服的本事。對于那些無法去現場的報道，她可以通過細致而耐心的采訪，在報道中呈現出非常強的現場感。“要想文章不枯燥就得不厭其煩地問。”她撰寫的報道《野馬危急》讓讀者感覺她一直在跟隨野馬中心的搜救隊似的。“文中所有的細節和場景都使我從經歷現場的采訪對象那里掏出來的，這完全看你的采訪技巧。”她努力想象可能會發生的細節，比如，大沙漠里怎么辨別方向。她問野馬中心主任：你有沒有迷路？回答說：迷路了。繼續問：那如何辨別方向？回答是：下車，用大衣罩著，趴下，用打火機看雪下的草。于是，這個細節就有了。采訪中，她需要設想當時會有哪些場景，要知道當時發生了什么。“因為我沒有看到，就象看電影一樣，要他們用語言給我‘放’出來。”

C、提問題—更多、更小、更深

提問的重要

“沒有令人受窘的問題，只有令人受窘的回答”(美國諺語)“沒有愚蠢的問題，只有愚蠢的回答”(南斯拉夫諺語)“新聞事業是一個跟人打交道的行業。大約95%的新聞是部分或全部地以訪問——也就是向人提問題——為基礎寫成的。”(美國新聞學者杰克·海敦)“請記住，年輕人，只有糟糕的回答，沒有糟糕的提問。你要知道你是在代表你的媒體、你的受眾提出他們最關心的問題，哪怕這個問題很簡單，聽上去有點蠢，但只要是你的讀者關心的，你就應該毫無顧慮地提出來。”（《今日美國報》資深編輯歐文·沃曼）“一個記者基本工作形態就是提問。區別一個好記者，一個一般記者，一個壞記者的水平，就在于他提的問題的水平。有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現象，本來一個采訪對象的層次很高，但記者提出了一個很平庸的問題，就有可能把采訪對象的層次拉下來。因為你的問題太差了，他不知道該怎么樣回答。因此，想進入這個行當，第一個應該提高的就是提問的技巧。一聽提問，就知道記者的水準，是不是平庸者。“(《中國青年報》“冰點”欄目負責人李大同)1、提問的前提確定采訪對象可以把所需要的采訪列出個目錄，不同的問題應該找到最重要的或者最有能力回答的人。深度報道探求的是真相，而不僅報道事實本身，而多方求證、不聽一面之詞是接近真相的方法之一。為防止報道中偏聽偏信，記者通常的做法可以用“三角定位”，采訪當事人，采訪他的對立面，再采訪中立方，做到正話、反話，好話、壞話和中間話都聽。這樣才能盡可能地接近事實地全貌。

《問責一年：“下課“官員今安在》中的《張文康孟學農：因SARS去職之后》（《南方周末》2004年7月8日頭版）為例來看看“外圍”采訪對象的選擇：此文報道對象乃因抗擊非典失職而被免職的兩位高官：前衛生部部長、黨委書記、現宋慶齡基金會副主席張文康，和前北京市長、市委副書記，現國務院南水北調工程建設委員會辦公室副主任孟學農。因兩位當事人都不愿意接受采訪，記者只能采訪他人，結果同樣完成了報道。采訪對象中既有當事人曾經的同事或下屬（如“一位在北京市抗擊非典領導小組工作過的官員”），也有現就職單位的同事（如“宋慶齡基金會秘書處一位人士”），還有進行評價的專家（如“國家行政學院法學部主任應松年”）。了解采訪對象

美國記者韋爾斯曾說：“要采訪一個人，盡可能先了解他，了解到像一個未見面的老朋友一樣。”記者在采訪之前要做的準備中，有一項工作必不可少：研究你的采訪對象。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如果在某種意義上說，深度報道的采訪象一場記者與采訪對象之間的“話語交鋒”，那么搞清楚你的采訪對象則是成功提問和順利采訪的基礎。只有充分了解你的采訪對象，才可能有針對性地進行提問。他/她是健談的還是木訥的？是開朗的還是封閉的？是更愿意從積極的層面談問題還是習慣于從悲觀的角度談問題？對什么樣的話題有興趣，又對什么樣的問題很排斥……提問前不妨先多問自己幾個問題。

《南方周末》記者江華采寫《三年大旱之后》時，要寫的對象卻是一群正在破壞人類家園的害蟲——東亞飛蝗。“我突然生出一個奇怪的想法，既然人類在破壞自己的家園，蝗蟲為什么不能以集體的力量來奪取你的領地，它們也要生存啊。我從一開始就沒有俯視蝗蟲，而是平視它的，我沒有把它們當害蟲看，我企圖與對它們對話。”蟲子不可能開口講話，江華就仔細、冷靜地觀察蝗蟲的行為。在觀察過程中，把一只蝗蟲看作一個“人”。他甚至說，“對被觀察對象必須平等對待，不能偏執，哪怕蝗蟲也要平等”。正是帶著這種新鮮的、人性化的視角來看待“蝗蟲”這種特殊的采訪對象，記者才寫出了頗具特色的深度災難報道。

爭取采訪機會一般情況下，找到采訪對象并不難。但有時候，記者要找到被采訪對象并說服其接受采訪，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比如，你的采訪對象是一名顯赫的政要或者低調的名人，或者是一名憂慮的嫌犯或者狡猾的奸商。他們由于各自不同的原因，謝絕或拒絕了你的采訪要求。這種情況，記者必須因人制宜、想方設法，充分發揮“厚臉皮”的職業要求，或者采取“隱身人”的暗訪形式。總之，不要輕易放棄。新聞學教授們課堂上經常會對學生說：“如果你的采訪對象把你趕出門，你也得想辦法從窗戶中爬進去”。為了爭取采訪機會，記者就需要堅持這種“爬窗戶”的精神。尤其記者從事調查性報道時，因為往往是負面報道，采訪對象很容易拒絕記者的采訪。由此，就需要記者有堅韌不拔的毅力。

1994年5月，美國知名政治人物基辛格博士來京參加“90年代中國外經貿戰略國際研討會”。中央電視臺《東方時空》記者水均益在通過會議主辦方幫忙聯系采訪被謝絕后，以其“出其不意”的方式爭取到采訪機會，并最終通過努力爭取到獨家專訪的機會。怎樣說服采訪對象、爭取采訪機會，從他的報道手記可見一斑。我們在研討會的現場找到了主辦會議的外經貿部人士，請他們幫助聯系。對方去了一會兒，回來告訴我們，基辛格博士沒有同意，理由只是一個字：“忙”。用忙來打發記者的追蹤，這幾乎是全世界政治家們通用的一個萬能理由。任何時候，只要他（她）不想接受你的采訪，他（她）總會彬彬有禮地搬出這個理由。其實，他（她）肯定是由于什么原因而不想接受你的采訪。但我沒有死心。打聽到基辛格博士下榻在燕莎中心的凱賓斯基飯店，我立即帶著一名攝像趕到了凱賓斯基。根據推測的時間，估計基辛格此時也差不多應該從會場返回飯店了。我們在飯店的大堂里坐了下來，靜靜地等候他的到來。我讓攝像打開話筒，機器待機，隨時準備出去。不一會兒，門口開來了一輛黑色的奔馳轎車。從車上下來一位中等個頭的白發老頭。雖然這是我第一次親眼看見基辛格，但是就憑他頻頻在各個媒介的“曝光”，我一眼就認出了他。基辛格在幾個人的簇擁下走進了飯店，朝著我們這個方向走了過來。我迎了上去，幾步走到了他的面前，舉著話筒對他說：“基辛格博士，我是中國中央電視臺的記者，我只需占用您一分鐘問您一個問題。”還沒有等他答話，我馬上就提出了關于最惠國待遇的的問題。博士稍稍一楞，他看看旁邊的人，那眼神似乎在問：“這是怎么回事？”邊上的人眼睛里一片茫然。然而，多年職業外交的生涯使得基辛格馬上意識到木已成舟。他簡短地回答了我的問題。然后很快地就走開了。當我對著他的背影說了聲“謝謝”的時候，他的頭微微地點了點。電梯門關上了。基辛格和他的隨行人員上樓回到了房間。這時，我腦子里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對基辛格進行一次專訪，這讓位習慣關著門搞外交的風云人物面對中國的觀眾。我上了樓，來到基辛格住的行政層。我對電梯口站著負責接待的基辛格的幾位外經貿部官員說，我希望跟基辛格的秘書說一句話。基辛格的秘書很年輕，當他走到我面前的時候，我馬上把事先準備好的名片遞了上去：“很抱歉，剛才我沒有征得博士的同意就采訪了他。”我開始向他發動心理攻勢。我說：“我們的欄目有十分鐘長，是中央電視臺最黃金的欄目之一，收看我們節目的觀眾有四億！”說到“四億”的時候，我有意加重了語氣，主要是想要用如此之大的觀眾數量引起基辛格對《東方時空》的重視。“博士是中國人民的老朋友，很多中國觀眾非常希望了解博士的近況。”我最后對基辛格的秘書說。我相信，對于已年過七十歲的基辛格來說，這句帶有感情色彩的話也許會有奇效。聽完我的介紹，秘書點點頭，告訴我他馬上去向基辛格請示。大約五分鐘后，秘書回來了，他對我說，基辛格博士很愿意在第二天上午接受我們的采訪，不過，時間不能太長，限制在五分鐘之內。制定采訪順序

報道《艾滋病少年》（刊于1999年4月30日《南方周末》第6版）圍繞17歲少年、艾滋病毒攜帶者宋彭飛的遭遇來揭示艾滋病問題。如果單純采訪宋本人以及他的家人，將他們的生存狀態揭示出來，同樣也會感人。但記者壽蓓蓓并不滿足于此，她想做一篇調查性的深度報道。采訪前，她仔細列出多達20人的長名單，確定采訪對象后，又根據先易后難的順序進行了采訪。我們再來研究下記者對采訪對象的順序安排。由于記者在北京，而受害人宋鵬飛和他父母也住在北京，記者首先登門采訪他們一家人。宋鵬飛比較靦腆，記者便“想辦法讓他覺得你很舒服，像個大姐姐似的，他進入那樣的語境了，自然會說的。”然后，再去宋鵬飛染上艾滋病的山西臨汾市，出發前已跟山西衛生廳聯系要求采訪臨汾衛生局。到達臨汾當地后，沒有先去醫院，而去輸血站。“因為當地血站跟醫院有矛盾，血站要求醫院買他們采的合格的血，而醫院長期違規自采血，所以從血站可以打開突破口，了解到一些數字和醫院違規操作的情況。”因臨汾醫院已作出規定，不許私自接受記者采訪，壽蓓蓓裝成患者家屬直接沖到副院長辦公室，找到了采訪對象。接著，又找到負責賠償的現任院長。第二天，又去醫院找到直接給宋鵬飛動手術的主刀大夫。然后又順利采訪到臨汾市衛生局官員。她把報道要采訪的關鍵人物——臨汾二院前院長放在最后，輾轉得知其在喬李陣衛生院當醫生。去了兩次都沒找到，第三次半夜里去，“直接去他房間找，有人在，就是他了。可算被我逮著了！”不到三天時間，壽蓓蓓采訪了近20人。“有的采訪對象可能在文章里只用了一兩句話，但我都必須找到這個人，都必須和他溝通，這是態度問題。”精心設計問題

BBC國際臺新媒體部（NewMedia）記者謝潑德說，采訪時最困難的，但也是最重要的原則就是：做好準備，問你想要問的問題，不要受人引導偏向任何一方。《南方都市報》“對話”版記者姜英爽總結道：“我的感受是，不問人家問過的問題，這樣，他很容易看不起你至少不會對你側目——尤其是大人物。你要先摔出他幾個重磅問題讓他重視你。如果必須問舊問題，那就在最后問，而且要說明，我知道是其他人問過的”。深度報道前期的準備既有材料的準備，更有心理的準備。材料準備方面，必須想方設法通過各種途徑，如網絡、圖書館等，獲得與報道對象相關的信息，做到心中有數，了解大致背景；而心理的準備則要求更高。充分的準備，可以讓記者在采訪中問出精彩的、獨到的問題。尤其要采訪那些經常接受采訪的專家學者，如果能夠關注學者的研究動向、了解學者的學術觀點，再結合報道所需要的內容進行提問，則更容易引起專家的回答興趣。中央電視臺記者柴靜在拍攝一個題為《張潤栓的年關》節目時，主人公張潤栓的兒子張勝勇是一個聾啞人。編導對柴靜開玩笑地說，這次我們要用三種語言采訪：普通話、山西話、啞語。柴靜想，為什么不呢？柴靜花了20分鐘學了簡單的啞語，用啞語與被采訪對象進行了一次特殊的采訪。“我能夠用啞語跟他交流，應該是對他更尊重，以后需要突破常規、更大膽的表現方式，只要我覺得遵守了我所理解的新聞原則，我還是會那么做的。”2、提問的原則擺正角色

記者被習慣稱作“無冕之王”，實際上，記者對每個人來說只是職業而已。記者，記者，顧名思義，就是“記”之者。它的主要角色是記錄者，而不是其他。對于深度報道來說，記錄的形式不僅是忠實地記錄所看到、問到得，還包括通過調查去記錄沒有看到的，以及通過自己思考所想到的。平等對待采訪對象，不要帶有過于鮮明的感情色彩，不要以打抱不平的姿態去采訪。不管是平常概念中的好人還是壞人，都把他們平等地看作采訪對象，都在采訪中給予他們人格上的足夠尊重。

《面對面》主持人王志曾介紹說，“平等、公正、求實、前衛”，是該節目的工作準則，但他最喜歡“平等”這兩個字。“因為平等，才得以用同樣的態度走進不同的采訪對象，因為平等，不同的采訪對象才以同樣的坦誠來面對我的訪問。平等造就我們的過去，平等引領我們的未來”。

《東方時空》開播時，全體人員平均年齡不到32歲，出鏡記者很多還是剛畢業的大學生。采訪中，不少記者幾乎都將采訪對象稱作“老師”。主任孫玉勝看了以后說：“是應該給別人以足夠的尊重，但主持人和記者出境采訪時代表的不是個人，而是電視臺。”當時，便立下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采訪中不要使用“老師”這個稱謂，除非采訪對象真是老師。事隔八九年后，著名主持人白巖松說：“我當主持人是從不許叫‘老師’開始的。”不叫“老師”的背后實質上是對采訪者角色的重新認定和調整，從仰視變成了平視，是更為職業的體現。學會傾聽我們知道，尊重人的最好方式就是讓人說話。要想讓人說話，一個最便捷的方法是學會“傾聽”。“傾聽”是“提問”的又一個前提，采訪中“記者”常會遇到這種情況：你想要被采訪對象說出來的內容，往往是人家不愿意說的；而被采訪對象想講的又往往不是你所要的。此時，“傾聽”就派上了用場。

在一般的情況下“傾聽”的功能主要是讓你忘記功利，不要只想著“提問”，你權且耐下心來先聽一聽被采訪對象最想說的話，然后對方往往就不好意思拒絕你的采訪，這里的耐心不僅僅是技巧，也變成了一種采訪不帶任何先入為主的主觀意識的平等進入，這樣的“進入”是與任何被采訪對象溝通的點化劑，實踐證明：只有當被采訪對象感覺到了你的“平等”與“真誠”，只有在他看到了“你愿意聽”，他才愿意對你敞開心扉，才會和你交流，才會慢慢向你端出“心里話”。（文/中央電視臺長江）拉近距離

有些采訪對象，尤其那些面對鏡頭或者對采訪懷有顧慮、感到拘謹乃至尷尬的，或者因多次接受采訪而失去新鮮感甚至有些抗拒心理的，記者如果想辦法融入對方的生活，就能拉近彼此間的心理距離，促使采訪的成功實施。比如，去農村采訪樸實的農民，不妨跟采訪對象一起生活幾天，既能加深對其了解，也能其對記者的陌生感，更容易坦誠溝通；去工廠采訪工人，可以陪著工人師傅干點活，也可親身體味其工作的氛圍和艱辛。

《新聞調查》記者劉江賢等去河北省淶源縣東團堡鄉采訪希望工程第一位救助生、桃木疙瘩小學校長張勝利。“初見張勝利，在他看來我們也只不過是上山采訪的新聞單位中的一個。在老鄉們信任不信任的注視下，在缺水的山上為節約我們也能每天早晨用一杯底的溫水刷牙，用毛巾蘸著熱水洗臉，連續幾天不洗腳，不洗頭，不洗澡，也能在滿是蒸汽卻冰冷依舊的廚房里吃用木柴燒的飯菜，也能擠在炕上，枕著窗外的風聲入眠。”此外，記者還幫張勝利到山上砍柴，到10里外的山谷中取水，很快，他們甚至成了該村9戶29口人的中一員。能夠這樣融入采訪對象的生活，不僅讓記者對張勝利有了更直觀的感受，也為順利完成采訪打下堅實的基礎。

類似的情形，幾乎屢試不爽。但前提是，記者的這種參與，并非矯情，而需發自真誠。記者劉天時到國家級貧困縣采訪鄉村教師時，讓“村里人都覺得她不是記者，因為在他們的印象中，記者都是由縣里領導陪著來的，而且也不會在他們那兒吃飯，在他們那兒住，問他們那么多瑣碎的事情，這么細致地關心他們的生活，臨走還給他們買東西。”劉的采訪方式是，采訪對象干嗎她就干嗎。“我主要是觀察他們，細致地觀察他們。那個老師做飯，我就幫他燒火，看他切那個已經切了一星期的卷心菜。”把握主題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主觀意識，但是新聞記者的職責是報道事實，不是發表評論，因此不管你喜歡或厭惡報道的對象，都不應該影響到你的采訪。但是，采訪對象有時候的發揮和傾訴，會偏離了采訪主題，說了很多記者不需要的“廢話”。面對這種情況，記者應該怎么辦？首先，必須有心理準備。從采訪到寫作，本身就是“沙里淘金”的過程，采訪的時候必須保持足夠的耐心，不要顯露不耐煩的情緒；其次，必須有相應的對策。隨時注意掌握對話內容，不能刻意引導受訪者的談話，也不能被受訪者牽著鼻子走。雖然很難事先預料采訪的每一個問題，但是如果采訪對象在回答問題時偏離主題，說些不相干的話題，那么記者有責任進行糾正，以便回到對話的主題上來。

《南方都市報》記者姜英爽對此深有所感。采訪對象說廢話，是最令人頭痛的事。有一次，她電話采訪河北被關十二年救出來一案中，免費為之代理五年之久的牛炳宜女律師。“她很熱情、很健談，結果從晚上八點一直談到十二點，幾乎把我家的電話打爆了。好在，她的回答也很精彩，刨去那些不能用的，還是可以的”。還有一次，她采訪湖南電臺羅剛事件的當事人，對方說了很多偏激的話，根本不能用到稿子中去。“這時候，要及時而溫和地打斷他，告訴他：‘我的欄目是這樣的，我們交談的原話要登到報紙上去，所以呢，你要斟酌每個回答，不要太羅嗦。”善于觀察一位記者這樣寫道：“7年中，我為《歐洲周刊》作了26次采訪。我本著這種精神去訪問我所要會見的人，除了獲取新聞以外，每次訪問都力求弄清這些人物與我們普通人到底有什么不同……每當遇到一個事件或參加一次重要的會見時我總是焦慮不安，擔心自己沒有足夠的眼睛、耳朵和頭腦來進行觀察、傾聽、思考，以便從中理解一條蛀蟲如何鉆入歷史這塊木頭中去的……有哪一種別的什么其他職業允許你把正在發展的歷史寫下來，作為它的直接見證呢？新聞工作就有這樣一種非凡的和可怕的特權。理會到這一點后，很自然地會深感到自己的不足。”其實在問和聽之外，看、觀察現場的情況，及問問題得到回答時對方的反應都是采訪時獲得的極好的新聞細節。采訪應該是全方位的，不僅僅問，還要用眼睛看，要用耳朵聽周圍人的議論等等。比如國航空難，記者到了現場，看到救援者們都在做些什么，飛機是一種什么樣的形態，遇難者的遺體在什么位置等等，聽到的現場的聲音，這都是采訪。我當初B股開放的時候，到深圳采訪，我注意到，在深圳的大街上掛著關于券商掛出的B股開戶的條幅，報攤上有許多教人怎么炒b股的印刷品；在深交所，看見很多人在排隊，聽他們就此事的討論，觀察他們的反應——這些都是采訪的結果，而且是十分生動的細節。3、提問的藝術

提問的技巧決定提問的效果，而提問的效果來自于記者提問前的準備和對采訪題材的思考。中央臺主持人王志認為：“只有職業的采訪者，沒有職業的被采訪者。我要做的是配合他，引發他的傾訴欲，我的姿態永遠是配合的。”王志說，“首先，不做一個讓人討厭的人；然后，做好一個傾聽者，要聽，不能忘了任務是什么；第三步，選擇什么樣的時機提問，有了好的落點，就會水到渠成。”

首問必須重視第一個問題，甚至可以把最重要、最精彩的問題放到第一個來問。問好第一個問題，往往能起到非常關鍵的作用，能夠在第一時間拉近采訪者與采訪對象之間的距離，或者第一時間激發采訪對象說話的欲望。

意大利著名女記者法拉奇就是一個重視且擅長首問的人。1980年8月21日，她對中國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鄧小平的采訪，是以祝賀生日快樂開頭的，這讓鄧小平十分意外。“我的生日，我的生日是明天嗎？”“不錯，鄧小平先生，我從你的傳記中知道的。”“既然你這樣說，就算是吧。我從來不知道什么時候是我的生日，就算明天是我的生日，你也不應該祝賀我啊，我已經76歲了，76歲是衰退的年齡啦！”“鄧小平先生，我父親也是76歲了。如果我對他說那是一個衰退的年齡，他會給我一巴掌呢！”“他做得對。你不會這樣對你父親說的，是嗎？絕問什么是絕問？顧名思義，就是問別人從來沒有問過的、只有你才問得出的“卓絕”的問題。問出這樣的問題，往往能夠令采訪對象刮目相看，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一次采訪，不可能都是“前無古人”的問題，但能不能逼自己多問這樣的問題呢？你付出多少思考，就會有多少“絕問”。據悉，中央電視臺《新聞夜話》制片人陳大會是臺里惟一一個對美國深度報道類電視新聞節目《60分鐘》大牌主持麥克·華萊士的采訪風格，甚至表情、動作進行透徹研究的新聞記者。從1995年開始，他開始研究國外的節目，并把研究心得運用于自己的采訪中。對于“絕問”，他曾經有過一次教訓：設計提問時，借用了一個別人問過、但很精彩的問題，結果，被同事輕易地發現了這處“借鑒”，平心靜氣地指了出來。陳大會羞愧難當，而羞愧持續到今天，也最終激勵他不斷追求“出人意料”式的提問風格。三聯生活周刊:我們有兩個問題，第一，為什么現在名人這么容易被傷害？趙忠祥:首先我不是名人，其次我不覺得我的身心被傷害，但確實也損害了我的名譽。三聯生活周刊:第二個問題，你的三個角色——《動物世界》解說者、新聞聯播里的主播、大型晚會主持人，你個人最中意哪個角色？趙忠祥:這個問題提得非常好，也引起我的一些思考，因為我從來沒有接觸過這種問題。咱們是做精神文明建設的，作為這種文化、藝術中的這些人，就更應該有這么美好的一個憧憬。不管這世界多黑暗，哪怕你是普洛米修斯，你偷一點天火，就試著照亮一點。有這么一個心態，你就會活得很好。如果你有這么一個心態，我想黑暗就扼殺不了你，周圍的那些東西也扼殺不了。三聯生活周刊:你對自己有一個定義，你是一個精神文明的工作者或精神文明的創造者？趙忠祥:精神文明是中央電視臺交給我的任務，中央電視臺給我的每個欄目我好好完成，我就是精神文明的建設者了。你別拿我當一個政治家和偉人來看待，我沒有那么高明，我只是認為我自己好好活著，臺里交給我的工作我給完成了就行了。至于我是什么改善民族的形象，我沒到這么高，那多累啊。三聯生活周刊:回到我們原來的問題，那三個角色，你認為哪一個是你做得最精彩的？趙忠祥:都很精彩。做新聞呢，你就有一個時代感，你就覺得你總生活在時代的漩渦中。我開始做的時候還是個小孩呢，我18歲開始做，那個時候開始做了一兩年以后，就陷入到了新聞情結里。新聞工作者的一個道德就是說，你是一個新聞事件的報道者，還是一個制造新聞事端的挑唆者。現在海外的狗仔隊啊，咱們一些不規范的娛記啊，都是屬于唯恐天下不亂，這叫“窺私逐臭”。比如我這個案子，很多娛記都來報道，我說你往娛樂版發什么，我這是一個官司，是很嚴肅的事兒，甚至可以說是在名譽上你死我活的事兒，我不算你娛樂的這塊，你報道我什么呀？有一個孩子就是架不住，說了一句，“你就是供我們娛樂的”，我說“你混蛋”。角度想辦法讓被采訪對象開口講話，這并不就意味著采訪獲得了成功。采訪不是目的，采訪出“好效果”才是我們的追求。怎么“提問”?怎么能讓你的“提問”得到回應?有的時候“角度”也是很重要的事情。認真找好一個“角度”就好比在千萬條路徑中找到了一條惟一能夠到達目的地的道路。你的采訪一下子就會于紛亂中切入主題。對于非常難采訪的人，你最好從尋找“共同語言”這個“角度”去做文章；對于不愛講話的被采訪對象，你可以先和他聊天，聊著聊著再漸漸進入主題；而對于和記者有抵觸情緒的采訪“對手”，你必須有辦法調動他心里哪怕是最后一點點的“善良”，讓他流露真情。“記者”不是“演員”，但這并不等于采訪中你不能“巧于心計”，好的“角度”必須用心才能找得到。記：我有個很強烈的想法啊，你現在跟我在談這個永動機，談到這潑出去的2000多萬元，你能夠一笑了之；如果是別人，你身邊的其他人犯了這樣的錯誤，造成了這么大的損失，你會怎么處置他？王：我會免他的職。讓他賠償是賠不起的。記：你是怎么處理自己的呢？王：我在村民大會上做了檢討。這是我一生所犯下的最大的一個錯誤。……記：大家最后原諒你了么？王：算是原諒了吧。記：你呢？你原諒你自己了嗎？王：我不能去原諒自己。可以說這個錯誤永遠在我腦海里不會忘記。[點評：記者在這段對話中與河南省臨潁縣南街村王宏斌討論其“30多年犯下的最大的錯誤”——永動機項目。一開始，記者沒有直接問應該如何處理自己的錯誤，而是轉換了角度，以比較溫和間接的方式問“如果是別人……你會怎么處置他”，然后再問“你是怎么處理自己的呢？”這樣的角度轉換避免快速刺激被采訪對象，引起其不愉快的情緒，同時，又以對待別人和對待自己的對比深化了人物性格。記者事后總結這段采訪時，曾說：2000萬的錯誤大不大？肯定大。我問他，假如別人犯了這樣的錯？他回答很誠懇。但是，我沒有繼續問他為什么不免職自己？因為答案是非，讀者已經能夠看到了，而且再逼問，可能他會著急了。]場所美聯社記者休·馬利根認為：“假如讓你選擇訪問的場所，要設法做到在后臺約見演員，在車站約見偵探，在會議室約見法官，在室外競選講臺約見政治家，在欄圈里約見野牛騎士。這樣如果沒有恰當的話可供引用，你至少也可以從他所在的自然環境中找到主題。首要的是，要避免在旅館的房間里約見被訪問人。”選擇一個比較合適的采訪場所，讓雙方都靜下心來，形成融洽的談話氣氛，保證采訪的順利進行，以便記者達到采訪的目的。千萬不要動輒擺出記者做派，拿出采訪機、采訪本、照相機、攝像機等長槍短炮，刻意制造一種我們現在是在進行采訪的氣氛。應變即使你準備了十個精彩的問題，有時候，也不及你現場問了一個意外的問題。一個好的提問者，不僅能在有限的時間里把自己精心準備的問題都問出來，更能善于結合采訪和對話時的實際情境，根據采訪對象的情緒變化和情感波動，抓住對話中的關鍵環節或容易出彩的內容，第一時間提出精彩的問題。這種應變，光靠事先的精心準備還不夠，而需要記者在采訪中充分集中注意力，開動腦筋、隨機應變。記：聽說你以前已經打算在做滿十周年主持人的時候選擇離開，現在提前有了一個謝幕。羅：一個悲壯的、完美的謝幕。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是這樣的告別，沒有告別的告別。記：你很后悔沒有跟聽眾說再見。羅：對，這是我最最后悔的事情。我要是知道那是我最后的節目的話，我會給自己3分鐘，我會流淚，我的聽眾也會流淚。可是沒有這3分鐘……

記：如果給你這3分鐘，你會說些什么呢？

羅：你這個問題很感性，沒有人問過我……我當時的那種悲愴，那種痛苦，只有當時才能夠體會。如果現在再給我3分鐘去跟聽眾告別，我會說，我又來了，但是我這一次來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了。這個機會是我爭取來的，我只是為了跟你們說一聲再見，對做過的事情我不后悔，我也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偉大，我只是一個男人，你了解我的，對不對？你是我那么多年的聽眾。你知道我的憤怒，我的憤世嫉俗，我的真實。我只是做了我秉性中該做的事情，然后我會說聲再見，我覺得足夠了。我想我應該還會有這樣的機會的，只是我不知道這一天是哪一天。[點評：一自稱“日本留學生”的人在湖南電臺經濟頻道夜間談話節目“心靈之約”中辱罵中國人引起軒然大波，因此事被開除的主持人羅剛3個月后選擇離開長沙返故鄉。臨行前，羅剛接受記者的專訪。這段對話中，既有記者實現準備好的問題，但更有沒有準備過的問題。“如果給你3分鐘，你會說些什么”，這個問題顯然來源于采訪對象回答中的“可是沒有這3分鐘”。這個讓采訪者覺得“很感性，沒有人問過我”的問題，體現出記者現場應變、把握細節的能力。實際上，羅剛的回答是這篇報道中非常出彩的，獲得這種回答的關鍵，在于記者抓住了細節，并靈活地提出了問題。]節奏/情緒提問的節奏感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時間節奏”，即問題連續被提出的間歇、停頓和速度；二是“情感節奏”，即由問題之間邏輯層次和結構而產生的心理節奏，以及這種心理節奏可能給采訪對象帶來的情感節奏。相比時間節奏而言，這種情感節奏更為重要。把握好情感節奏，可以先問比較容易回答的問題，再問比較難回答問題；先問比較友好的問題，再問可能令人反感的問題。此外，為了引起采訪對象的興趣，可以先問別人從來沒有問過的“新問題”，最后問迫不得已也得問的“舊問題”。這種對問題難易程度、松緊程度的安排得當，正是對采訪對象情緒合理把握的結果。再以《東方時空》記者水均益采訪基辛格博士為例。由于有了一個很好的開頭，采訪進行地很順利。但因為記者有不少尖銳的問題，涉及冷戰以后中美兩國的關系、最惠國待遇等，難免會造成氣氛緊張。于是，每當提幾個尖銳的問題之后，馬上趕緊送上一個令基辛格很舒服的問題。這種時緊時松、時急時緩的節奏處理，就充分考慮了采訪對象的心理和情緒變化，以比較合理的情感節奏來順利完成采訪。其中一段訪談如下：

記者：基辛格博士，既然您認為冷戰前后，中美兩國都是政治上的朋友，那么為什么這么多年以來，我們兩國一直存在分歧和爭論，特別是在像最惠國待遇問題上？基辛格：許多美國人認為，美國應該在全世界范圍內促進人權狀況的改善，他們有時不一定理解在其他一些國家，當然這不僅僅是指中國了——這是一個內政問題。所以在這個問題上，中美兩國有很大的分歧。然而，我相信在未來的幾周里，最惠國待遇問題是會得到解決的。記者：在當今世界上，許多人覺得美國在國際事務上一直充當“國際警察”的角色，您認為美國是否應該扮演這個角色呢？基辛格：哦，不，不，美國不能充當“世界的警察”。如果說美國試圖充當這個角色，美國應當對世界的力量均衡做出貢獻，而這種均衡的作用就是保持世界的穩定。記者：基辛格博士，乒乓球曾經在中美兩國的關系上發生過很重要的媒介作用，我想請問您會打乒乓球嗎？答：恩，搞“乒乓外交”的人當然應該會打乒乓球了，不過我真地會打乒乓球。我曾經訪問過你們的一些體校，看見過運動員打乒乓球，但是我打的總是不太好，一般過不了5分，我的那種打法嘛，一般都是傳統的歐洲式打法。[點評：從國際警察到乒乓外交，相信，這樣的問題轉換，能夠快速舒緩略顯緊張的氣氛，使采訪對象在相對輕松的問題中繼續回答。稍微值得注意的是，這種問題的情感節奏不適宜變換過多，否則，因缺乏延續性和銜接性，過于突兀和起伏，容易造成采訪對象很大的不適感。]互動中央電視臺新聞評論部《新聞調查》節目組記者長江，曾用“回合”概括電視深度報道采訪中記者與采訪對象的互動：動用一切手段使你的被采訪對象配合地接受你的采訪，這是“記者”為自己順利進行采訪構筑的“第一平臺”；而調動一切智慧使你和你的被采訪對象在談話中“出彩兒”是“第二平臺”，在這個平臺上必然呈現的一種境界就是“回和感”。“回合”的境界是美妙的，但“回和”只產生在對話中，只產生在好的“提問”所誕生的好的對話機會中。中央電視臺主持人王志認為，談話最重要的內容是有“交流感”，沒有“交流感”不能稱之為采訪。而設計不一定成功，效果也不一定好。“當你面對一位采訪對象，肯定是因為你對他感興趣，在現場首先要學會用心聽，聽對方講，我喜歡站在被采訪者的對立面提問，順著人情說好話，那樣做出來的節目就會不好看。當對方講大話時，我就不愛聽，就要向他發問，與他對立，提問就會脫口而出了。”他覺得最過癮的是碰到棋逢對手的采訪對象。“這就像兩個太極高手用內功在過招，互相聽得懂對方在說什么。那個舒服，簡直可以用通體通泰來形容。”白巖松：很多年前的時候，劉翔曾經去麥克爾·約翰遜合影，但是人家沒合，還記得嗎？劉翔：記得。白巖松：但是這一夜之間一切都發生改變了。劉翔：真的，很難接受我覺得。現在老是在想我是奧運會冠軍嗎，我怎么可能是奧運會冠軍。白巖松：要不你掐我。要不我掐你，但是我不敢掐你，全國人民會打我的。劉翔：回來以后我把奧運會金牌藏枕頭底下，我一定要保守這枚金牌，我把窗、門都鎖上，特別有意思。第二天早晨起來，我大概睡了兩三個小時，我覺得腦子一直平靜不下來，早上起來，我翻開枕頭一看，還在，聞了一下，再親了一下，再咬了一下，原來是真的。白巖松：背后這張紙是田徑賽場，當時還不確定，其實真正最好的照片是別人沒拍到的，是第二天早上起來在自己的被窩里吻了一下，那會兒相信是真的。劉翔：對。[點評：在這段對話中，記者白巖松大多數時候沒有提問，而是在對話。但采訪對象、雅典奧運會100米跨欄冠軍劉翔]卻聊出了真實的感受和生動的細節，尤其獲獎當夜吻獎牌的細節十分生動。不難發現，采訪對象在以很輕松和愉快的心態回答問題，這跟記者善于輕松的互動密切相關。只有你放松了，你的采訪對象才會放松；只有你幽默了，你的采訪對象才會想起那些有意思的細節。“要不你掐我。要不我掐你，但是我不敢掐你，全國人民會打我的。”這句幽默，便是記者互動技巧的極佳體現。]4、提問的方式提問的方式有很多種，我們可以將其大體劃分成開放式和閉合式兩種。具體而言，提問方式還包括正問、反問、側面、迫問、暗問、盤問、誘問、激問等。不同的提問方式，適用于不同的采訪對象和報道主題，也會產生不同的反饋和效果。對一個深度報道記者來說，應該習慣于因時而變、因地制宜的選擇提問方式，并且懂得在提問（更準確說應該是對話）過程中交流、觀察和記錄。在中央電視臺《新聞調查》的一期《與神話較量的人》的節目中，記者王志與學者劉姝威有過一場非常精彩的問答。劉被媒體稱為“以一篇600字的短文粉碎藍田神話的人”，她在《金融內參》中發表文章，對“藍田股份”提出了質疑，建議銀行應該立即停止對藍田發放貸款，從而使自己卷入了一場始料不及的風波。其中，有段對話圍繞此事中的權力因素，兩人展開一場令人印象深刻的交鋒：劉姝威：從技術上說，現在銀行有那么多博士和碩士，他們都受過很好的訓練，他們怎么能夠看不出來呢？絕對不是由于技術上的原因，而是由于技術以外的原因。王志：你指的這個因素是什么？劉姝威：作為一個上市公司的話，瞿兆玉（中國藍田總公司總裁）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上天入地，他為什么那么迅速地就能拿到《金融內參》呢？如果這個因素你不消除地話，保證我們的信貸安全是很難的。王志：你指的這個因素是在商業游戲規則之內呢，還是之外？劉姝威：我想這不是市場經濟允許的。要是在一個健康的市場經濟當中，這些因素是不可能存在的。這些因素呢，會威脅到我們國家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健康發展。而我以前的研究，就象瞿兆玉對我的評價一樣——你太學術了，我對這些因素原來關注得太少了。王志：你指的這個因素是權力么？劉姝威：你說呢？王志：我問你。劉姝威：我問你。你聽了我的講述的話，你認為這個因素是什么？王志：你是當事人。劉姝威：這個問題我想應該讓公眾來分析。……[點評：我們在這段對話中感受到非常強烈的互動，一個窮問不舍的記者和一個個性鮮明的學者之間的交鋒：記者抓住“技術以外的原因”，三次重復著同一個問題，希望學者回答“這個因素”到底是什么；而后半段更是十分精彩，記者始終牢牢把握住自己作為提問者的角色，沒有因學者的反問而轉變角色發表自己的看法。他以“我問你”“你是當事人。”化解和回避了學者的問題，始終把回答交給采訪對象。]5、提問的追求更多如果時間允許、被采訪對象樂意以及符合報道基本要求，那么，問越多的問題越有利于你的報道和寫作。永遠不要輕易滿足你已經獲得信息，隨著信息地不斷豐富你會發現，原來要了解的東西往往還很多。所以，抓緊時間、抓住機會，多提問吧。中央電視臺《新聞調查》記者長江有一次報道四川內江城管問題時，采訪一位曾被城管打成腦震蕩的個體戶。他們之間曾有這樣一段對話：記者：那您怎么受傷的呢？朱大姐：你摸摸，現在我的頭頂還是腫的，我還在吃藥。記者：您是怎么受傷的呢？朱大姐：就是倒在地上摔的嘛。記者：您是怎么倒在地上了呢？朱大姐：就是拳頭打的嘛。[點評：這段采訪，記者為了了解情況，多次重復了同一個問題，直至得到被采訪者明確的答復。記者的提問就需要這樣足夠的耐心。為了獲取信息，不要擔心重復。]更小你的問題越具體，切入口越小，對方就越容易回答，采訪也就越容易進行。盡量舍棄那些大而空的問題，減少被采訪對象回答問題的思維障礙。當你用寬泛而難以回答的問題給采訪對象造成困難的時候，實際上也給自己的提問造成了困難。我們的采訪對象通常不是熟練的被訪者，他們未必會直接、明確地按照新聞報道的要求來說話，把問題問得盡量小、盡量具體，有利于被訪者具體地回答。此外，“更小”的提問也意味著抓住細節。細節既是報道中非常鮮活的素材，也是極富張力的內容。細節的獲取需要“小”的問題，小而精彩的問題才有細而精彩的回答。記：孫文流，你為什么想出去打工呢？孫：不是想多混兩毛錢嗎？聽人家介紹，在那里干活是累點，但是掙的錢多，我(2003年)正月初九就帶上被子褥子跟著人走了。記：能掙多少錢？孫：說是一年給六千。記：我問你啊孫文流，以前你見過6000塊那么多錢嗎？孫：(想了一下)沒有，沒見過6000塊。記：你兜里錢最多的時候，有多少錢？孫：(又想了一會)最多？2000多。記：這2000塊是怎么來的？孫：我那年從春天到秋天干了不少活，掙了2000多，這些錢過了一個冬天，買了吃的，還有給我哥哥幾百塊，就沒有了。剩不下錢。記：如果老板真的給你一年6000塊，你覺得這個價錢怎么樣？孫：不孬(不差)。一年給我6000我還不高興嗎？俺這里不少吃公家飯的一個月才拿四五百，俺一個老百姓一個月能跟他們拿的一樣，不是不孬嗎？還包吃包喝包住，比在家里強多了，我覺得要是干一年給我6000，我就很滿意了。記：你賺了這個錢打算干什么呢？孫：我打算用這6000呢，攢起來，等我以后老了，爬不動了，好留著自己吃飯。我沒老婆沒孩子，得想想自己老了怎么辦。（選自《辭工被打斷手腳農民工從河南爬回山東老家》，文/姜英爽，來源:南方都市報2004-03-22）[點評：記者在這段采訪中抓住了一個很小的細節——六千塊錢。這個細節很出彩，把農民工的苦和累、酸和甜都給體現出來。記者多次問到了6000塊錢，從有沒有見過，到如果有怎么樣，再到有了打算干什么，這些都很小的問題，很容易讓采訪對象回答。最重要的是，采訪對象的真實情感和命運被著小小的問題給激發出來了。這是記者善于應變的成果，也是記者抓住小處的回報。]更深既然深度報道追求所謂的深度和廣度，那么，問題越深，往往越能拂去表相、觸及深層。你的問題越深刻，就越能夠激發采訪對象的深度思考和深刻回答。在這個層面上提問的要求顯然大大提高，不僅顯示記者的思維和認識水平，而且顯示記者對報道的精力投入。實際上，記者提問的深刻是思考的深刻，是對新聞題材深度思考和深入分析后得出的判斷。1998年5月，朱镕基總理調研糧食購銷體制改革問題時，來到素有“江南四大糧倉”美譽的安徽蕪湖南陵縣峨嶺糧站，看到滿倉堆得整整齊齊的糧食。數月后，《焦點訪談》記者接到群眾反映，稱南陵縣為應付領導檢查在糧食問題上弄虛作假。記者通過調查，發現“糧食滿倉”的原因是當地官員要面子，覺得領導來看糧，糧倉應該是滿的，于是從別處緊急調來糧食“充數”。至此，真相初露端倪，問題表象暴露。但記者并沒有淺嘗輒止，而是想到了更深的問題：難道真的僅僅是為了顧全臉面嗎？其中是否另有奧秘呢？作為一個產糧大縣，南陵縣按照上級下達的糧食收購計劃本來每年應該收糧10萬噸以上，如果該收的糧食都收上來了，一般是不會出現糧庫空倉的情況。那么，南陵縣的糧食收購工作做的怎么樣呢?……[點評：記者帶著這樣更深層的問題，通過調查發現了“面子”背后更大的真相：原定的國家收購糧只完成50％，許多糧食被數百家無照經營大米的加工廠肆無忌憚大量收購、大量加工。]安徽省南陵縣糧食局副局長楊赤峰（采訪同期聲）：這些小米廠（大米加工廠），據我們不完全統計（全縣）肯定超過500家。這500家呢又分布在全縣的各個角落，收購量呢每年幾萬噸是有的，三四萬噸糧食應該說它是能夠消耗掉的。記者（采訪同期聲）：占國家收購的糧食大概占個什么比例？楊赤峰：嗯，將近三分之一。記者：將近三分之一，就是說全縣有三分之一的糧食被個體戶收走了。個體大米加工廠收購的糧食居然占到了三分之一，國有糧站當然也就無糧可收了。糧站收不到糧食，糧倉又何以裝滿呢?糧倉裝不滿，就只有在上級領導面前弄虛作假，臨時調糧充庫了。[點評：新聞的深度來自哪里，歸根結底來自事實，來自由揭示更多事實而逼近的真相。這篇報道很好地兼顧了調查過程和揭示真相的結合，不僅報道了糧食滿倉背后某些官員“顧全臉面”的虛偽和緊急調糧的事實，也揭開當地糧食部門在糧食收購中壓級壓價、代扣代繳等違規操作的行為，和由此反映出的市場混亂、私商泛濫的真實狀況。可以說，更深的思考帶來更深的問題，更深的問題帶來更深的真相。]D、講故事—深入淺出的藝術講故事的方法——主題與角度（1）主題/立意一般來說，深度報道雖然需要比較宏觀的社會背景和比較豐富的相關，但就其報道主題來說，還是需要聚焦在一個主題上。分散的主題容易分散報道的精力，從而也分散報道的力量。一篇深度報道只有一個主題，才能把問題說深、說透。著名記者張建偉曾談他的一篇成功的深度報道《命運備忘錄》：“使日常獲得的信息，通過深度開掘——不要試圖尋找什么新聞，而要努力使新聞變得重要起來——變成‘解惑性’的深度報道。”這就是說，它要求的是觀念的深度，新聞素材是為這種深度服務的。在這里，能夠“使新聞變得重要起來”的要素，首先就在于新聞的主題或立意，即“中心思想”。深度報道的“深”從一開始就體現在主題的深刻性上。可以說，有沒有一個鮮明而深刻的主題，是報道能不能成功的基礎。而且，主題越有新意，報道便越能成功。

《“五毒書記”和他的官場邏輯》（《南方周末》2002年3月21日頭版）能夠在眾多關于原湖北天門市委書記張二江的報道中獨樹一幟，主要由于該文立意上的與眾不同。實際上，記者開始采訪前，有關報道已經鋪天蓋地，如何出新、出彩？記者黃廣明琢磨出了新的主題：“以往關于貪官的報道中，包括關于張案的大多數報道中，多聚焦于當事人的犯罪事實，我們沒有必要再重復。”他選擇了“體制背景下的個人命運”這個方向，即文章不是寫張“有多壞”，而是寫他“如何壞起來的”，展現制度、官場文化對一個人的影響。這就要求記者對張不帶任何先入之見，力求接觸到對張全面而非片面的評價，闡明張的腐敗行為與體制背景間的因果關系，通過還原張的“成長”過程來揭示制度的潛規則。在這樣的主題導向下，記者忠實記錄了各方對張的評價，包括負面的和正面的，事實證明，“張二江并非一個天生的貪官，他是有工作能力的，在某些方面甚至還比較超群，這樣一個人在官場的墮落，更加發人深思，文章的主題更加得到深化。”

（2）角度深度報道的主題和角度選擇，既要考慮報道題材本身的內容，也要考慮記者所在的媒介定位，以及目標讀者的閱讀習慣和需求，同時，也需要考慮現行的新聞政策。需要在新聞、讀者、媒介、政策等多種因素中尋找到一個合理而優化的平衡點。深度報道的角度如何選擇，必須因文制宜。角度既能反映記者報道的視角和方向，又能反映記者報道的技巧和水平。有時候，精心選擇一個報道的角度，能夠清晰、生動地完成文章；而有時候，因受某些因素的限制，合理而巧妙的角度選擇可以規避風險、完成報道。比如《他們眼中的胡錦濤》（《南方周末》，文/鄧科劉建平，2002年11月16日。注：該報網絡版發布此文時將標題改成《鄉鄰、親友和同學、老師眼中的胡錦濤》）一文的角度選擇。

《南方周末》記者余劉文采寫的《生者》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1998年6月18日，四川省瀘定縣得妥鄉發生了一起特大槍殺案：干警趙林在調解一宗690元欠款的民事糾紛時與欠款方發生沖突，竟然持槍連續擊斃無辜群眾10人，擊傷11人。這宗案件因為事發突然，性質極其惡劣，引起全國輿論關注。編輯部緊急指派余趕赴案發地采訪，經過一周的艱苦采訪，終于將事實全部掌握，但寫稿時突然接到通知，如果直接報道案件本身的來龍去脈，稿件就不能發表。經與編輯商量后，余向編委會提交了一個采訪方案：對犯罪嫌疑人趙林的殺人事實一筆帶過，重點采訪受害者家屬，觀察他們的家庭在受害后的現實情況及生活狀態。這個方案被通過了。

這篇報道是非常成功的，在稿件正文的前面，編輯按照時間順序十分簡潔地記錄了趙林殺人及案件的進展過程，還羅列了此次血案的死傷者名錄，將背景交待得十分清楚。全文共分五部分，前三部分“摘玉米的兄妹”、“外婆、外孫女、紙風鈴和半瓶高粱酒”、“初諳人事的女孩”以及最后一部分“在沉默中煎熬”，主要觀察敘述了“生者”的生活狀態及心理上受到的嚴重傷害。直接觸及趙林殺人事實、作案具體過程的內容重點在第四部分“為了證明死者的無辜”，信息來源則是受害人向法庭提交的一份事實材料，過程極為詳細，代表了所有受害人家屬的意見，同時也大段引述了《四川法制報》有關法院開庭審理此案時趙林本人交待的作案動機及經過，既形成了鮮明對比，又沒有任何記者有關案件本身的采訪內容及意見，在材料的處理上基本作到了平衡，而且最重要的是，并沒有違反相關規定。4、講故事的方法——報道結構一篇深度報道作品，無論是廣播，電視或者報紙、雜志的報道，就內容而言，一般都會包括敘事和論證兩方面的內容。換句話說，前者是“事”，后者是“理”，深度報道作品大多都事理交融。雖然不同的報道作品因題材、時限等因素有所不同，要么側重敘事，要么側重說理，但多數事中有理、理中有事。深度報道“講故事”的報道結構，標準不同，分類也不同。根據報道中事理部分的比例和側重的不同，可以分成三種：敘事體結構、論證式結構和敘事論證相結合的結構；根據報道的邏輯順序和主導思路的不同，可以分成兩種：問題主導型結構（以報道的主題為中心進行分層次的解構和報道），時空主導型結構（以報道事件發生的時間順序或空間跨度為思路進行報道）。（1）問題主導型結構即按照提出問題、分析問題和解決問題的大體思路，對某個新聞事件或主題進行深度報道和剖析。此類結構，問題的提出部門往往以某個場景、某個事件或某個人物的具體活動引入，然后轉入正題，通過不同角度的采訪、分析，各相關者的報道，引導讀者對問題進行全方位、多角度的深入了解、認為，最后再探詢解決的方案。當然，“解決問題”部分在許多深度報道中被省略。以中央電視臺《新聞調查》欄目的一期節目《性教育課堂》為例，來看下這種問題主導型的報道結構。整個報道分四部分，分別包括：一、系列教材的出版（以黑龍江省推出中國首部關于青春期性教育的教材為由頭）二、為什么要進行性教育？（采訪學校校長、專家、家長等，具體報道推行性教育的必要性）三、性教育如何開展？（報道性教育開展的過程）四、如何看待性教育？（采訪學生、家長、專家，反應各方對此的評價）中國人民大學的喻國明教授曾經介紹過深度報道的一種典型敘述結構方式：聚焦法。其基本思路即是問題主導形結構。詳細的操作方式如下：①導語：一個與報道主題相關的最為典型的人物或事件的“白描”。它可以是一段感人的情節，也可以是某人的獨白或引語。其任務是提供一個生動的個案或場景，激發受眾的受傳興趣。②過渡到主題。首先，設法在個人的遭遇或經歷與一個宏觀或中觀性的社會問題之間建立起某種聯系，然后，點出報道的主旨，使報道順暢地由個人問題的描述轉換到對大問題考察分析上去。③發展主題。即對大問題展開報道和分析，多層面地關照和透視主題，使主題得以全方位地展現。④有力的或意味深長的結尾。這是采用聚焦法進行報道的一個特色。聚焦法特別講求首尾的連貫性，它要求如果報道從某位人物寫起，就一定要以這個人物收尾，如果報道以一個戲劇性的場景開場，結尾也一定要回到這段場景中，使受眾在對一個具體的人物或場景的感受中，再次回味大問題。（2）時空主導型結構即主要按照時間順序或空間轉移來進行報道，尤其時間順序的結構應用地比較廣泛。對那些已經發生或正在發生的復雜事件，按照事件順序來進行細致、全面地記錄，既能夠比較清晰地報道事件發生的全過程，也比較有利于吸引讀者跟隨記者的報道了解全程。

采用這樣的結構，雖然總體思路較清晰，但比較容易陷入純粹的過程記錄甚至導致“流水帳”的毛病，因此，特別需要記者在記錄過程中抓重點、抓細節。展現一個生動的過程，復雜的過程，富有爭議的、沖突的、重點突出的過程，非常重要。

以中央電視臺《新聞調查》欄目的一期節目《談判15年》為例來看下這種時空主導型的報道結構。該報道主要按照時間順序設計報道結構，按照中國入世談判全過程的中方四任首席談判代表的順序，來依次展現入世談判的艱難歷程：一、錢嘉東：親手向關貿總協定秘書處遞交了復關申請/二、沈覺人：什么是“有計劃的商品經濟”，人家聽不懂（第一任首席談判代表）/三、佟志廣：承擔了“破冰”的工作——恢復談判（第二任首席談判代表）/四、谷永江：雖然沒有復關，但我們不會為了復關犧牲自己的利益（第三任首席談判代表）/五、龍永圖：回過頭來看，SoWhat，用英文來講——不過如此（第四任首席談判代表）6、講故事的方法——正文寫作

（1）標題標題是一篇報道的眼睛，一個醒目的標題就象一雙有神的眼睛，具有強大的吸引力吸引讀者閱讀報道。而由于深度報道的篇幅相對較長，文中的小標題既起到“短化”文章的作用，也有凸現“層次”的作用，起到澄清思路、明晰結構的功能。所以，無論全文的大標題，還是文中的小標題，都應該精心對待。許多有多年工作經驗的深度報道記者，習慣于為一個好標題冥思苦想。好文章不能缺少好標題，值得為此絞盡腦汁。從《新聞調查》和《南方周末》諸多報道的標題可以看出深度報道標題的兩個特點：

一是簡練。一般字數在10個字左右，以7-8字或者更少為宜。相比雜志或報紙，電視深度報道的標題應該更短些，字數多在5個左右。一般來說，深度報道的標題多為一行題，即只有主題，而且最好用實題，如有必要還可用引題或副題。多行標題的做法在報紙或雜志的深度報道中運用地比較多，這種做法地好處是將文章的重點一目了然地放在引題或副題中，方便讀者快速抓住文章主旨。

二是生動。雖然言簡意賅卻頗有吸引力，有的相對凝練、語意婉轉但意味深長，如“命運的琴旋”“失卻的光明”，有的雖開門見山也充滿力量，如“狠殺報刊攤派風”“事故的背后”等。《南方周末》2004年7月8日部分深度報道的標題：

（引題）問責一年（正題）“下課”官員今安在

（引題）從鄉村到城市，從村民官員到官員干部，地下“六合彩”北上兩年多后出現新動向，亦遭遇政府狙擊（正題）湖南力破六合彩“玄機”

（正題）公民呂海翔的“不尋常”死亡（副題）“尸體搶奪戰”終告尾聲案情真相仍待澄清

（正題）誰制造了福安標會的噩夢

（正題）反禁摩大會偃旗息鼓摩托車行業艱難生存

（正題）“凱恩斯攻防戰”中央電視臺《新聞調查》欄目的部分節目的標題：摘不掉的“紅帽子”/西安體彩風波/命運的琴弦/白血病兒童/失卻的光明/遲來的正義/中國醫生在非洲/張潤栓的年關/地下危情/枉法追溯/天災人禍/無罪的代價/艾滋孤兒的家/起搏器的糾紛/狠殺報刊攤派風/事故的背后/村官的價格/選舉現場槍殺案/廉政工程/選舉現場槍殺案/乙肝歧視/地方病氟中毒調查/繁峙礦難/農民連續自殺調查/深圳“二線”改革（2）開頭美國《華爾街日報》流傳著一句寫作箴言：“一千萬人的死亡只是一項統計數字，而一個人的死亡卻是一場悲劇。”良好的開端是成功的一半，深度報道作品開頭寫得好壞，直接決定著能否吸引讀者閱讀全文。打個比方說，如果說整篇深度報道是一次生動的森林探險之旅，那么，開頭就是能否吸引讀者走進森林的那條小道。普利策獎獲得者、美聯社的索爾·皮特在一篇關于特寫寫作的文章中寫道：“精心開頭，巧妙結尾”。所有深度報道的記者的確應該認真考慮文章的開頭，如果時間允許的話，再怎么精心也不為過。[點評：下面這篇文章的開頭，記者選擇了一個非常“慘烈”的場景切入，不僅具有強烈的震撼力，而且自然地引出正題。這個令人揪心的一幕，一開始便讓讀者情緒激動，進入對珍惜植物被毀的關注狀態。同時，在整個采訪過程中，這一幕也是記者曾民最受震動的時刻。他相信，能打動自己的細節一定會打動記者。本來，按照采訪計劃，他不準備去大理云龍縣采訪，但在路上聽說那里有棵紅豆杉王被剝了皮，便下意識決定要見到這棵樹。于是，“用3天的時間，尋找一棵讓我流淚的樹”。正是這棵讓人流淚的樹成就了此文的精彩開篇。]這不是真的，這棵千年古樹并沒有被剝皮！”

9月28日，一次次在雨霧彌漫的陡峭山坡上滑倒又爬起來時，記者在內心不斷祈禱。

15時5分，經過7小時的艱難爬行，當這棵歷盡滄桑的大樹出現在記者的眼前，雨水和淚水模糊了記者的視線——她的皮已經被剝得光光的，從根到樹梢，體無完膚。枝葉扔了一地，剝不到的樹枝也被砍下來。她它艱難地挺立在懸崖邊上，龐大的身軀上不停地滲出樹液，像是血，又像是淚。翻閱大理州云龍縣的一份資料，這是中國有據可查的最大的一棵云南紅豆杉，它的胸徑達２.６米，六七個人才能合抱。一位對植物很了解的當地人說，紅豆杉長這么大，至少要四五千年！然而，她還是被無情地毀了。只為了她它身上的四五百斤皮。只因為它的樹皮能提取世界上最昂貴的抗癌物質——紫杉醇。當地農民劉文平在今年７月份花了４天時間才把它剝完，獲利四五百元。在這棵紅豆杉王的附近，還有五六棵樹齡上百年的紅豆杉，它們也沒能逃脫毀滅的命運，皮被剝光，樹被連根砍倒，裸露的樹干鮮紅鮮紅的，像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在泣血。（節選自《被剝皮的紅豆杉在流淚》，2001年10月18日，《南方周末》，文/曾民、張林）一個因油而生的城市，現在又要因油而痛。玉門市離漢代玉門關有上百公里，離清代玉門縣舊址約70公里，它高高地蹲伏在祁連山綿延重疊的余脈上，依靠著白雪皚皚的雪峰。這里是誕生中國第一口油井的地方，這里是誕生中國第一個油田的地方，這里是誕生中國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