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述俄狄浦斯王的藝術形象《俄狄浦斯王》是古希臘作家索福克勒斯創作的劇本，約公元前431年演出?！抖淼移炙雇酢窇騽?，取材于希臘神話傳說中關于俄狄浦斯殺父娶母的故事，展示了富有典型意義的希臘悲劇沖突——人跟命運的沖突。俄狄浦斯智慧超群，熱愛邦國，大公無私。在命運面前，他不是俯首帖耳或苦苦哀求，而是奮起抗爭，設法逃離“神示”的預言。繼而，他猜破女妖的謎語，為民除了害。最后，為了解救人民的瘟疫災難，他不顧一切地追查殺害前王的兇手，一旦真相大白，又勇于承擔責任，主動請求將他放逐。藝術特色：《俄狄浦斯王》戲劇中，“神諭”故事的“倫理敘事”，即指“神諭”故事本身包含著“殺父娶母”的倫理禁忌，無論“殺父”還是“娶母”都是違背了人類的基本倫理準則；同時，根據“神諭”故事所展開的婚姻、家庭、愛情、親情等倫理關系以及由此所引發的關于忤逆、亂倫、恐懼、痛苦、絕望、罪惡、責任、流放、自殺等倫理命題，展示著戲劇人物生命歷程中所具有的倫理意識與倫理訴求。因此，“神諭”作為一種獨特的敘述模式，體現著戲劇行動與戲劇沖突的獨特魅力。索?？死账垢鶕∏樾枰瑢⑦莩俏烈呔売傻摹吧裰I”置于戲劇里的開篇，由查找兇手的“神諭”引出老國王拋棄嬰兒的“神諭”，然后引出俄狄浦斯遠走他鄉緣由的“神諭”。三個“神諭”層層遞進，內在的邏輯關系體現著作者的敘述策略。根據古希臘神話故事，神祇制訂的最高的法律條文對于古希臘人來說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是必須遵從的。在《俄狄浦斯王》中，歌隊由忒拜城長老們組成，長老們具有很高的權力，其意志在某種程度上代表了全體族人最高的意志。在俄狄浦斯查找兇手的過程中，特瑞西阿斯、王后伊奧卡斯特及牧羊人等先后試圖阻止俄狄浦斯的追查，因為對俄狄浦斯來說，不知道真相也許會更幸福。雖然無知是天賜的幸福，這卻不能改變惡劣的現實，但是俄狄浦斯愈是否決他們，愈是暴露出了他想知情的決心。這成為戲劇的推動力?！抖淼移炙雇酢分械娜宋镌凇吧裰I”的導向和警告中，試圖通過行動以此逃避“神諭”的預設結局。但是，無論如何努力破解，“神諭”的結局依舊不可能改變，這就是神話故事在敘述上的訴求。“神諭”穿插在該戲劇的整個悲劇的始終，像一只無形的手控制悲劇的各個要素；“神諭”故事作為一種獨特的敘述方式，在《俄狄浦斯王》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與意義。(1)俄狄浦斯是城邦和人民利益的保護者。他曾用自己的智慧為忒拜人民除妖；執政后有受到人們的愛戴。人們尊稱他為“救星”。他為拯救城邦而追查殺死過往的兇手，表現出為國為民、大公無私的品質。當事實證明他自己就是兇手時，便毫不猶豫的履行諾言，懲罰自己。（2）他是一個追求高尚道德、力圖掌握自己的命運而且具有堅強意志和驚人毅力的人。命運注定他要犯下殺父娶母的大罪，她不愿做這種人。為此，他放棄了優裕的生活和王位繼承權，流落他鄉，試圖擺脫命運的束縛。劇中所寫的他追查兇手的事件，正是他的悲劇命運最后揭曉的前夕，也是她和命運搏斗的關鍵時刻。俄狄浦斯的所作所為，軍事在一最大的努力抗拒厄運，只是因為命運的不可抗拒而落到悲劇的結局。在俄狄浦斯身上體現的這種對于個人獨立意志的肯定和對于命運合理性的懷疑，真是雅典奴隸主民主制繁榮時期民主派思想的特點。啊，不幸的俄狄浦斯呀！你的命運，你的命運告誡我，不要稱任何凡人“幸福的”。——《俄狄浦斯王》據說，在埃及人那里，斯芬克斯是秘密的化身。它在忒拜現身，并且用這句話出了一道謎語：“什么東西早晨用四條腿，正午用兩條腿，傍晚時用三條腿走路？”希臘人俄狄浦斯解開了謎，把斯芬克斯從懸崖上扔了下去（斯芬克斯羞愧難當，自己跳下懸崖而死），因為俄狄浦斯說，謎底是“人”?！驗槲疫@個謎底，俄狄浦斯顯得有知識，但是，也因為他給出的這個謎底，俄狄浦斯顯得有知識，但是，也因為他給出的這個謎底，使他遭受了兩重巨大的無知：關于他自身以及關于他所做的事?！诟駹枴稓v史哲學》一、宗教信仰與啟蒙理性的沖突宗教信仰和理性啟蒙之間的沖突一直是人類社會面臨的存在困境。自從普羅米修斯把火種帶給了人類，人類逐漸擺脫了對自然的依賴，憑借知識和理性，在征服自然的道路上一路高歌猛進。人類是一個在虔敬和僭越之間來回不停搖擺的物種，是一個自認為有思想有知識同時又能夠自律的物種，但是，宗教信仰把人類選擇理性和知識而忽略對神的虔敬看作為僭越，傲慢乃至罪愆。普羅米修斯修斯和宙斯之間的沖突正是這種理性和信仰之間沖突的原型。在埃斯庫羅斯的《普羅米修斯》中，普羅米修斯因為向人類傳播了火種，把人類從蒙昧無知的狀態中解救出來，從而開啟了人類文明的新進程。由于普羅米修斯這種行為嚴重挑戰了宙斯的權威，遭到了宙斯的懲罰。但是，埃斯庫羅斯筆下的普羅米修斯與赫西俄德的明顯不同，作為提坦神的普羅米修斯已經不是只具有原始蠻力的巨神，而是能夠預知未來，擁有知識和思想的巨神。盡管宙斯最終與普羅米修斯和解，但是，人類文明的進程在理性和知識的指引下日夜不停地向前推進！這就使得在這兩位天神之間所保持的平衡終究會遇到不可避免的矛盾，一旦這種矛盾激化，就會導致社會內部分裂！在公元5世紀中后期，由于希臘在希波戰爭中取得勝利，希臘尤其是雅典逐漸成為希臘半島上的經濟文化交流中心。在此背景下，啟蒙運動的影響力在更大規模上滲透到當時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所以，簡單地考察詩人索福克勒斯所處的時代環境，對于理解他在《俄狄浦斯王》中的立場尤為重要。米利都學派作為人類智慧的開創者，一次用人自身的思想理解世界，從而是哲學和自然科學作為一種科學擺脫宗教和神話的束縛，開啟了人類全新的、理解世界的新范式，正如亞里士多德在解釋泰勒斯為什么認為水是萬物之本源時說：“他（泰勒斯得到這個觀念也許是由于看到所有事物的滋養物是潮濕的，而且熱本身是從濕氣中產生出來并依靠它得以保持活力的?！保?83b22—27《形而上學》）米利都學派的哲學家都是從自然科學的角度把世界的本原歸結為某一個具體的物質。這是一種全新的思維方式，也是一種宙斯曾經所禁止的思維方式。但是，這種思維方式無疑幫助人類在征服外在自然和自身束縛方面取得了一個有一個的勝利。在醫學方面表現得尤為明顯。在公元前5世紀的中后期，由被譽為“西方醫學之父”希波克拉底所開創的醫學學派，在生理、解剖、病理以及臨床治療和診斷等方面做出了創造性的貢獻。他不僅是一個醫學家，而且還是一位重要的啟蒙思想家，他的醫學思想和啟蒙思想是將伊奧尼亞自然哲學和醫學科學完美結合的典范，由此推翻了把導致人的疾病的原因歸結為魔力的巫術。他憑借自然哲學和科學的認識和研究方法，在豐富的醫療實踐的基礎上建立了一種科學的醫學理論。他奠定了沿用至今的西醫理論，首次從科學的角度提出了“四體液說”（膽汁質、多血質、粘液質、抑郁質），并強調了人和自然環境的和諧關系在人的健康中的重要地位。簡而言之，他的醫學理論以及科學理性思維有力地打擊了古老的信仰系統。人類不僅在對抗自然、治療疾病上取得了長足進步，而且在對人自身的理解上也同樣成績斐然。智者學派開啟了人類中心主義以及價值多元體系，它把價值標準的制定權從諸神手中解放出來，還給人類自己。正如普羅泰戈拉所說的：“人是萬物的尺度，是存在者存在的尺度，也是非存在者不存在的尺度?！保ā短┌⑻┑缕?，152A），這段話盡管把人的認知局限于人的感覺體驗，從而有了滑向相對主義和懷疑主義的風險，但是由于突出了是人而非神是行動和認識的主體，所以具有極強的啟蒙意義。以普羅泰戈拉為代表的智者學派在社會政治上、哲學思想上持有強烈的反傳統、反神論的激進立場。從柏拉圖批判智者學派這種立場是所說的“對我們來說應該是神是萬物的尺度，而不是人”這句話中可以看見，普羅泰戈拉的這個命題高揚了人的主體性和能動性，也就是說，人才是世界的中心，是歷史和社會的創造主體，是一切法律、習俗、社會規范的制定者。由智者學派所開創的啟蒙運動，在希臘半島中無疑在啟迪人們心智、解放人的思想方面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文德爾班高度評價了智者學派的歷史貢獻：“然而有許多跡象表明，智者學派的理論從這些基本概念出發，廣泛而深入地對現實進行批評，直至對社會政治生活進行深刻而徹底的改革。這種思想——在法律面前，所有人與人之間的差異只在于制度，而自然要求人人權利相等——在當時就已經不斷獲得人心?！保ā墩軐W史教程》文德爾班，商務印書館，第105頁。）所以，在索?？死账沟臅r代，宗教信仰在自然科學和哲學思想的沖擊下以無立錐之地，也就是說，無論是哲學家還是科學家，他們在對神的態度上面出奇的一致：他們已經不在相信這個世界是由諸神創造的，他們已經徹底地與神決裂。阿拉克薩戈拉因為不信神被放逐，蘇格拉底因為不敬神而遭到雅典公民大會的審判，最終被判處死刑。科學理性和傳統的宗教信仰、自然和習俗之間的斗爭已經滲透在希臘尤其是雅典社會的方方面面，同樣也表現在戲劇方面。歐里庇得斯深受蘇格拉底批判精神的影響，堅定地站在科學理性這一邊。他像普羅泰戈拉一樣把人作為價值標準的尺度，在他的悲劇中，已經看不到任何神明干預的情節，也看不到任何的高貴、正義的行動，只有現實生活中具體男女在沖突中表現的具體性格，這些男女在詩人的筆下是按照“他們的本來面目”而不是按照“他們應該如此”而描述的。因此，隨著伯羅奔尼撒戰爭的進展，雅典內部矛盾重重，黨派斗爭愈演愈烈，危機重重，在此背景下，歐里庇得斯把人類苦難的后果不再表現為俄狄浦斯和安提戈涅那樣的精神上的升華，而是像《特洛伊婦女》中所描述的那樣，把希臘聯軍攻陷特洛伊之后大肆奸淫擄掠、無惡不作的罪惡人性刻畫得淋漓盡致！他的現實主義杰作比索?？死账垢鼮榭陀^地揭示了雅典社會中正在上演的矛盾沖突，因此，他筆下的神已經不再像埃斯庫羅斯和索?？死账棺髌分猩袷且环N神秘莫測、主宰一切的力量，而是帶有一種玩世不恭、吵吵鬧鬧的、可有可無的角色?？梢?，歐里庇得斯對神的戲謔態度以及對宗教價值的懷疑立場顯露無疑！但是，索福克勒斯卻正好與歐里庇得斯、蘇格拉底相反，他試圖扮演宗教價值、傳統習俗的捍衛者，以此來對抗江河日下、蛻變異化的啟蒙精神，他希望在已經四分五裂的雅典社會中重建一種基于虔敬和公正的公民精神，并敦促雅典執政者不要窮兵黷武，應該按照正義的原則對待盟邦和其他城邦，要恢復伯里克利在葬禮演說所提到的雅典曾經輝煌燦爛的過去和虔敬的不成文法。在現實生活中，他不是迂腐的和平主義者，也不是民主政治的反對者，而是站在維護雅典的立場上，要求雅典當局正視并解決雅典正面臨著的內政外交的困局。而《俄狄浦斯王》完美地詮釋了詩人所持的反啟蒙主義的立場。二、理性的指引：俄狄浦斯走向忒拜俄狄浦斯自出生起似乎就決定了他的悲劇命運。因為阿波羅神諭告訴忒拜國王拉伊俄斯說：“拉布達科斯的兒子拉伊俄斯，你渴望一個兒子。好的，你將有一個兒子。但命運女神規定你將死在他的手里。這也是克洛羅斯之子宙斯的意愿，因他聽到珀羅普斯的詛咒，說你過去曾劫去他的兒子?！保ā断ＥD神話和傳說》德施瓦布楚圖南譯人民文學出版社）。但是忒拜國王拉伊俄斯和王后伊俄卡斯忒仍然生下一個兒子，為了逃脫神諭的警告，他們把這個嬰兒雙腳刺穿并用皮帶捆著，安排一個牧人送到喀泰戎的山上，讓他自生自滅。但是，善良的牧人并沒有執行這個殘酷的命令，相反，他把這個嬰兒交給了在同一山坡上為科林斯國王波呂玻斯放牧的牧人。而這一切，拉伊俄斯和伊俄卡斯忒兩人一點兒也不知情。科林斯的牧人由于不知道這個嬰兒叫什么、是從哪里來的，遂稱他為俄狄浦斯，即“腫疼的腳”。科林斯國王波呂玻斯和王后墨洛珀由于自己沒有兒子，他們把俄狄浦斯當做自己的親生兒子來撫養。俄狄浦斯本人也一直相信他是波呂玻斯的兒子以及未來的國王，但是直到他長大成年后，在一次偶然的宴會上，一個科林斯公民出于嫉妒，在醉酒的狀態下，說俄狄浦斯不是國王的親生兒子。俄狄浦斯第二天遂向國王和王后問個究竟。但是，國王和王后并沒有直接道出實情，只是對說這話的人表示憤怒而已，并用一些安撫之詞安慰俄狄浦斯。但是這個卻沒有打消俄狄浦斯的疑慮，他決定向德爾斐的阿波羅祈求神諭，以此來求證他所聽到的話不是真的。但是，阿波羅同樣沒有正面回答這位青年究竟是誰的孩子，相反，卻為他帶來了一個更為可怕的預言：他將會弒父娶母，并生下可惡的子孫留在這個世上！由于俄狄浦斯仍然相信波呂玻斯和墨洛珀是他的親生父母，加上阿波羅神諭的警告，他決定離開科林斯走向波奧提亞（忒拜城位于這個地區）的途中。在一個位于德爾斐和道利斯城之間的一個十字路口上（《俄狄浦斯王》中是三岔路口），他與對面駛來的車子上的老人發生了爭執，結果在盛怒之下失手打死了這位老人。俄狄浦斯根本沒想到這個被他打死的老人是忒拜的國王拉伊俄斯，也就是他的親生父親。就在忒拜國王拉伊俄斯被不明身份的人殺害的時候，忒拜面臨一個巨大的危機。有一個可怕的怪物斯芬克斯，她長著一對翅膀，擁有獅子的身體，有著美女的頭。斯芬克斯忒盤踞在拜城的一座懸崖上面，詢問每個過路的人各種繆斯女神教給她的謎語，如果路人不能猜中謎底，她就殘酷地將這些路人撕碎并吞食。但是，沒有一個人能猜中斯芬克斯的謎底。甚至連克瑞翁國王（前國王拉伊俄斯的妻弟）的兒子都沒能夠逃脫被斯芬克斯吞食的命運，因為他在經過時同樣未能夠猜中謎底?？植赖年幵苹\罩在忒拜的上空。為了解決這個危機，國王克瑞翁承諾：無論是誰，只要能夠猜中斯芬克斯的謎底，幫助忒拜人民擺脫她的迫害，就可以直接成為忒拜的國王并娶他的姐姐伊俄卡斯忒為妻。俄狄浦斯此時剛剛到達忒拜城。他主動爬上懸崖，自愿解答謎語。斯芬克斯用一個她自以為沒有人能夠猜中的謎語來為難俄狄浦斯：“在早晨用四只腳走路，當午兩只腳走路，晚間三只腳走路。在一切生物中這是唯一的用不同數目的腳走路的生物。腳最多的時候，正是速度和力量最小的時候。”（《希臘神話和傳說》德施瓦布楚圖南譯人民文學出版社，第175頁）俄狄浦斯微笑著答道：這是人。斯芬克斯羞愧難當，跳下懸崖自殺。國王克瑞翁也兌現了他的承諾，將王位傳給了俄狄浦斯，并將姐姐伊俄卡斯忒許配給他為妻。他們什么結婚之后生了四個孩子：先是兩個兒子，厄忒俄克勒斯和波呂尼克斯，其次是兩個女兒，大女兒是安提戈涅，小女兒是伊斯墨涅。此時，俄狄浦斯一家人其樂融融，充滿愛意，還不知道他們已經犯了亂倫罪。有關阿波羅的神諭盡管已經應驗，但是還沒有為俄狄浦斯一家所知曉，直到忒拜城面臨著一場更為恐怖的危機。這場危機就是瘟疫。瘟疫就像一個催化劑一樣，把忒拜城的危機和俄狄浦斯的家庭悲劇緊密地聯系在一起。但是對于瘟疫，神諭沒有說明。根據拉伊俄斯所求得的神諭：他的兒子即俄狄浦斯僅僅是弒父，但是根據俄狄浦斯所求得的神諭，他將會弒父娶母。這兩個同樣來自德爾斐的神諭之間的差別，將會在國王俄狄浦斯在解決忒拜危機的過程中逐步顯現出來。三、命運的羅網與理性的自我抗爭劇目伊始，瘟疫籠罩在整個忒拜城中。人民不堪忍受，手捧系羊毛的橄欖枝，在宙斯祭司的帶領下，圍坐在國王宮殿門前的神壇邊，向國王俄狄浦斯祈求解決瘟疫的辦法。瘟疫給忒拜帶來的劫難，就像祭司所說的那樣：“我們的國家，像一只航船，遭遇血的狂瀾，雖拼命掙扎，但還是被一個巨浪卷進了一個深淵，再不見它露出水面?！保?2—24《俄狄浦斯王》）在由忒拜長老組成的歌隊所唱的進場歌中進一步渲染了忒拜人民所遭受的苦難。在忒拜人民的眼中，俄狄浦斯目前是唯一能夠拯救忒拜的人，祭司希望俄狄浦斯能夠像十幾年前猜中斯芬克斯的謎底幫助忒拜城擺脫女妖帶來的災殃那樣解決忒拜現在的危機：“當初正是你，來到卡德摩斯的城邦，豁免了我們獻給那殘忍歌女（斯芬克斯）的貢賦。我們或比人沒有誰向你提示過那謎語，你是受到神的援助，感悟出謎底，解救了我們國家脫離苦難，人民這么說也是這么相信的。”（35—39《俄狄浦斯王》）因為，如果瘟疫都不到控制，忒拜將會成為沒有人煙的空城，而“一座城堡一只船，若是空空的，沒人和你呆在里面，又有什么價值，又有什么意義！”（56—58《俄狄浦斯王》）俄狄浦斯作為國王事實上比忒拜人民更加焦慮不安，“你們的悲哀只有一份，只為自己，不為別人，而我的悲痛則同時既為著城邦，又為我和你?！保?3—66《俄狄浦斯王》）他想盡各種辦法，但仍然無濟于事，于是，他轉而求助于神諭：派克瑞昂（前國王）向德爾斐的阿波羅求得如何拯救城邦的神諭。事實上，俄狄浦斯在瘟疫之前完全依靠自身的政治才干統治忒拜，他把忒拜治理的井井有條，國泰民安，受到忒拜人民的愛戴和擁護。克瑞翁從德爾斐帶來了神諭：“大神福波斯（阿波羅）吩咐我們，明明白白，消除那污染忒拜土地的病害，若讓它留著，我們便無藥可救。”（96—99《俄狄浦斯王》）這個病害就是一場血債，也就是說正是有一筆血債即前國王拉伊俄斯被殺沒有被償還，所以，忒拜城的瘟疫只有找到殺害前國王的兇手才能夠解除：“放逐或者流血，清償一筆血債。城邦眼前的激烈動蕩，正是因為這筆血債不曾得到償還。”（100—103《俄狄浦斯王》）這樣一來，解決城邦危機就變成了尋找當年殺害前國王的兇手，而且神諭指出，殺人兇手正在忒拜城內。那么接下來的重點就自然聚焦在前國王拉伊俄斯是在什么時間、什么地點以及被什么人殺害的問題上了。據克瑞昂說，當年前國王一行人中只有一個人活著逃回來，而且他也只有一件事說得清楚，即前國王被一伙人所殺，而不是一個人，另外城里還流傳著另一個傳說，說是前國王是死于幾個過路人（290《俄狄浦斯王》）。至于為什么沒有在當時能夠找出殺人兇手，是因為當年的女妖斯芬克斯給忒拜帶了的災難阻礙了調查前國王被害案的進展。為了盡快拯救忒拜人們于水火，俄狄浦斯決定徹查這個陳年舊案：“好，我要從頭追查這血案，弄個水落石出。福波斯發布了神諭，你（克瑞翁）也盡了你的責任，你們都關系死者。現在輪到我，你們也會看到我盡力盡責，報復對城邦和神靈的這一罪行。須知，即使為我自己，不為一個遠親，我也要清楚這病害。因為，不論殺害前王的那人是誰，他也會攻擊我本人，用這同一罪惡的手。所以，幫助親友也是幫助自己?！保?32—140《俄狄浦斯王》）這里用同一雙罪惡的手，實際上是俄狄浦斯自己的手，后面的劇情證實了這雙手不僅間接地害死了自己的妻子和母親伊俄卡斯忒，而且把他自己本人的眼睛戳瞎了。面對全體忒拜人民，俄狄浦斯宣布嚴查兇手：“那么，我的辦法如下，你們大家必須聽著：在我統治的這個王國里，不論在什么地方，我要你們棄絕這個罪人，不論他是誰，不收容他，不和他說話，不和他一起祈禱……我詛咒這隱蔽的犯罪人……如果我知道誰是兇手，卻把他藏在我的宮殿里，我愿受到剛才兇手一樣的詛咒……不遺余力偵查出那個殺害他的兇手?！保?36—268《俄狄浦斯王》）俄狄浦斯在這里對罪犯所發出的詛咒，在最終真相大白后，無一例外地都指向自己。但是，此時歌隊長也不能指出誰是殺人兇手，他提議既然這是阿波羅的旨意，那么就請先問問最能通曉阿波羅神意的先知忒瑞西阿斯。事實上，在此之前，在克瑞翁的提議下，俄狄浦斯曾兩次派人請忒瑞西阿斯，終于請來了這位阿波羅的先知。俄狄浦斯請求這位偉大的先知告訴他如何才能夠查出殺害前國王拉伊俄斯的兇手以拯救城邦。但是，忒瑞西阿斯的回答卻讓人匪夷所思：“哎呀！在智慧對智慧者不利的地方，擁有智慧多么可怕！嗯，這道理我非常清楚，但是忘記了；不然我永遠不會回來了。”如果聯系到這位先知后面所說的話，就會知道緣由了。忒瑞西阿斯隱晦地告訴俄狄浦斯，他本人其實知道誰是真正的殺害前國王的兇手，而且還知道神諭的內容。這也就解釋為什么在俄狄浦斯執掌國王的權力到瘟疫之前這段漫長的時間，這位先知一直保持沉默的原因。但是，同樣是為了解除忒拜的危機，他不得不在俄狄浦斯兩度請求之下來到國王身邊。解除國家的危機就會把現任國王弒父娶母的真相公布于眾，對于這位先知而言，確實進退兩難。但是，忒瑞西阿斯越是不情愿地直接回答俄狄浦斯的請求，俄狄浦斯就越是刨根究底，最后，國王氣急敗壞地指控忒瑞西阿斯策劃殺害前國王的幕后元兇：“你（忒瑞西阿斯）聽著，照我看，你參與策劃了那起血案，除了親手殺人之外，你什么都參與了。如果你不是個瞎子，我要說，事情是你一個人干的?！保?37—339《俄狄浦斯王》）之后，俄狄浦斯同樣指控克瑞翁有謀反篡位的嫌疑。最終，忒瑞西阿斯不得不說出正是俄狄浦斯才是真正的兇手（350，362《俄狄浦斯王》）并指出這一切都是阿波羅的旨意，“不，命運注定不該我來扳倒你，阿波羅有足夠的力量，該由他完成這個事情。”（376—379《俄狄浦斯王》）面對忒瑞西阿斯的指控，俄狄浦斯反唇相譏，質疑先知的能力并誣陷他是克瑞翁謀權篡位的同謀：“喂，勞駕告訴我，你何曾表明過你是個高明的先知？那只用詩歌說謎底的狗（女妖斯芬克斯）在這里的時候，你為什么不說，不出來拯救同胞？那謎語本不是隨便猜得了的，這地方正需要先知的非凡技巧?？赡谴尾]有看到你顯示先見，或靠神的啟示或憑鳥的飛鳴。直到我來終止了它的危害，一個不懂占卜的俄狄浦斯，不靠飛鳥的暗示，只憑借自己的智慧。正是這個俄狄浦斯，你企圖推翻他，想成為克瑞翁的親信，分享他的權力?！保?90—400《俄狄浦斯王》）但是，忒瑞西阿斯毫不退讓，并以更加清晰的言辭道出了俄狄浦斯犯下了弒父娶母的罪行，盡管此時對于俄狄浦斯來說仍然是隱晦的：“你雖然有眼睛，但是看不見自己的不幸，看不見自己住在哪里，和誰住在一起。你知道是從哪個根上長出來的？你無意中成了自己已死的和活著的親屬的仇人。有朝一日母親的詛咒和父親的詛咒將一起緊追不舍，驅趕你離開這方土地，你現在看得清楚的雙眼那時一片漆黑。等你發覺這個家里的婚姻，原來是你一路幸運航行之后駛進的不幸港灣，而一切不幸的頂點還在于你沒料到，你其實是自己子女們一母所生的兄弟。等你明白了這一切，等到那個時候，這地方有哪一處聽不到你的哭聲！喀泰戎山有哪一處不發出你哭喊的回音！因此，盡管罵克瑞翁吧，罵我誹謗吧，反正這人世間不會有誰比你更受苦的了?！保?13—428《俄狄浦斯王》）俄狄浦斯的悲慘命運最終印證了這段話。但是此時俄狄浦斯覺得這是先知在誹謗他，因為他仍然覺得科林斯國王波呂玻斯和墨洛珀才是他的親生父母。直到當他聽說忒瑞西阿斯說出“照你看來，我是一個天生的蠢人，但在你的生身父母看來，我有智慧。”這句話時，俄狄浦斯敏感的神經受到了觸動！因為，早在他去德爾斐求證誰才是他親身父母的時候，阿波羅神諭并沒有正面回答他，相反卻告訴一個更為可怕的神諭：他將會犯下弒父娶母的罪行。而且忒瑞西阿斯本人是忒拜人，并不是科林斯人，那么很顯然，這里所指的親身父母正是前國王拉伊俄斯和王后伊俄卡斯忒（現為俄狄浦斯的妻子）。所以，俄狄浦斯打斷忒瑞西阿斯：“生身父母？等一等，世間誰是我的生身父母？”忒瑞西阿斯臨走的時候進一步說出了俄狄浦斯未來的命運：“我要等完成了任務再走，我不怕你。因為，你殺死我——這難以想象。我此來的任務是要告訴你：你追查了這么多時宣布要嚴懲的殺拉伊俄斯的兇手，這個人就在這里，人們以為他是個外來人，以后他會被發現，原來是個土生土長的忒拜人，不高興自己的好運。明眼人成了盲者，富人成了乞丐，靠一根手杖探路，遠走異國他鄉。他將會被發現是和他同住一屋的自己的子女的兄弟和父親，又是生養他的那個女人的兒子和夫君，以及自己父親的共同播種人和殺人兇手?！保?48—460《俄狄浦斯王》）忒瑞西阿斯說出了來見俄狄浦斯的原因，即告訴俄狄浦斯弒父娶母的事實。由此可見，關于如何解決忒拜的危機問題，這位先知早就知道了答案。此時的歌隊通過合唱一邊渲染要查找殺害前國王的兇手，一邊對先知忒瑞西阿斯的預言提出質疑，但是他們也沒有完全反對這位先知的話，因為他們認為俄狄浦斯是科林斯國王波呂玻斯的兒子，而且對俄狄浦斯治理忒拜的能力給予了高度評價，“在他的預言得以證明之前，我決不同意責罵俄狄浦斯。因為，當初那個長翅膀的妖女朝他走來的時候，大家看見了他的智慧，看見他經受住了考驗，挽救了城邦。因此，若問我心里的想法，我認為他永遠不會被判定有罪。”（505—511《俄狄浦斯王》）忒瑞西阿斯的可怕指控以及克瑞翁建議俄狄浦斯去請求先知，在俄狄浦斯看來是這位先知和克瑞翁聯合起來謀權篡位以取代俄狄浦斯：“沒有黨羽或朋友，卻覬覦王位，你這企圖豈不愚蠢？王位這東西是靠黨羽和金錢才能贏得的?！保?39—541《俄狄浦斯王》）、“如果不是得到你（克瑞翁）的授意，他永遠不會說拉伊俄斯是我（俄狄浦斯）殺的?！保?72—573《俄狄浦斯王》）但是，克瑞翁為自己辯護所提供的理由同樣是有力的，首先他聲稱擁有和國王一樣的權力，雖沒有國王之名，但有國王之實，不用承擔國王的職責，“如果自己當了國王，就要做很多事情違反心愿?！彼裕@得王位對他來說是得不償失的，“因此，我怎會舍棄這種好事挑選別的？明智和作惡是兩不相容的。”事實確實如此，因為，如果要奪取王位的話，根本不需要等這么長時間，克瑞翁在前國王拉伊俄斯死后，曾經短暫地做過忒拜的國王，由于女妖斯芬克斯給忒拜帶來災殃的原因，他兌現諾言把國王的權杖轉讓給俄狄浦斯并把姐姐伊俄卡斯忒嫁給他為妻。由此看出，俄狄浦斯對克瑞翁謀權篡位的指控是站不住腳的。所以，俄狄浦斯性格中的剛愎自用、敏感猜忌的缺陷此時集中地體現出來：“悄悄的陰謀加緊向我逼近的時候，我也必須迅速采取對策；如果我等著挨打，不采取主動，他（克瑞翁）陰謀就會得逞，我就會失敗?！辈⑶覔P言要處死克瑞翁。為了安慰俄狄浦斯由于先知指出他是弒父娶母的罪犯所激起的憤怒，王后伊俄卡斯忒指出這是不可能的：“從前有一天，拉伊俄斯聽到一個預言。我不認為那真實福波斯（阿波羅）的神意，我認為那是祭司捏造的。預言說，他將遭到厄運，死在一個孩子手里，這孩子且是我和他所生的兒子。可是后來拉伊俄斯，至少傳聞說是如此，是被一些外邦行人殺死的，在一個三岔路口。而我們的孩子則早在出生不滿三天時，即已被拉伊俄斯釘了兩腳的腳跟，被人扔進了荒無人煙的深山里。在這里，阿波羅沒讓這種事情發生：那孩子成為殺死父親的兇手，或者拉伊俄斯如所害怕的死于兒子手里。先知預言未來的本領不過如此，你完全不用信它。神要凡人做什么事情，宣諭一下輕而易舉，用不著先知幫忙?！保?11—725《俄狄浦斯王》）本來的安慰之詞竟進一步挑動了俄狄浦斯的神經，因為此前先知曾經隱晦地提到過生身父母，而且，他所以離開科林斯就是為了避免阿波羅神諭的預言。但是當聽到伊俄卡斯忒說道拉伊俄斯是在三岔路口被殺的時候，俄狄浦斯急著問出三岔路口的具體位置，“那地方名喚福基斯，從德爾斐來的路和道利斯來的到這里合而為一?！鼻皣醣缓Φ恼嫦嘀饾u浮出了水面，俄狄浦斯長嘆：“宙斯啊，你那是要對我做什么呀？”他接著問拉伊俄斯究竟長得什么模樣，王后伊俄卡斯忒說：“他個子高大，剛有幾根頭發，長相和你差不多。”而且，伊俄卡斯忒還說出拉伊俄斯被殺時所帶的隨行人員，唯一活著的仆人看到俄狄浦斯后來成為忒拜的國王之后便請求王后將他派往鄉間草場上放牧。種種跡象證明俄狄浦斯是殺害拉伊俄斯的兇手，但是此時伊俄卡斯忒并不理解俄狄浦斯為什么如此驚恐萬分，以及為什么要求盡快見那位去鄉間放牧的仆人。這是因為前文已述的兩則神諭的不同，俄狄浦斯接著向伊俄卡斯忒說明了他在德爾斐所求得的神諭?，F在唯一的線索就是找到那個仆人，正如歌隊長安慰說：“國王啊，雖然我們覺得這件事很是可怕，但是，在你向那目擊者完全打聽清楚之前，請不要失望?！边@對于俄狄浦斯來說也許是最后一線希望了，因為還一個疑點沒有得到澄清：即據克瑞翁、伊俄卡斯忒以及傳聞所說，前國王是死于一伙人而非一個人。如果真的是死于一伙人，說明俄狄浦斯不是殺人兇手：“據你說，那個報告，拉伊俄斯是被一伙強盜殺死的。如果他（活著回來的仆人）這次說的還是這個人數，殺人的就不是我。因為一無論如何不等于多。可是，如果他說的是一個單身旅客，那么這一罪行就準定是我的了?！保?42—847《俄狄浦斯王》）但是，劇情再次發生了逆轉。來自科林斯的使者向伊俄卡斯忒（俄狄浦斯在宮里面）告訴了一條既高興又悲傷的消息：科林斯國王波呂玻斯駕崩了。值得高興的是，科林斯的公民要立俄狄浦斯為國王。伊俄卡斯忒由于仍然相信俄狄浦斯是科林斯國王波呂玻斯的親身兒子，聽到這個消息興奮地說：“啊，眾神的語言呀，如今還有誰信你？這個人，俄狄浦斯長久以來一直躲著他，擔心會殺了他：如今他死了，是壽終正寢，不是俄狄浦斯殺的?！保?55—959《俄狄浦斯王》）但是，俄狄浦斯聽到了波呂玻斯去世的消息仍有一絲顧慮，雖然他沒有直接殺死波呂玻斯，但是“除非他是因為想念我而死，在這個意義上算我殺了他。事實上，這預言已經隨著波呂玻斯一起長眠地下，一文不值了?！保?70—973《俄狄浦斯王》）而且，他仍然害怕母親的婚床，也就是害怕娶科林斯王后墨洛珀。俄狄浦斯把自己以前求得神諭的來龍去脈向科林斯的使者說明了他為什么害怕墨洛珀的原因，也就是害怕那可怕的預言在自己身上應驗。但是，這位使者為了打消俄狄浦斯的顧慮，告訴他不是科林斯國王波呂波斯和王后墨洛珀的親身兒子。因為這位使者正是當年從忒拜國王拉伊俄斯的仆人（正是俄狄浦斯要找的人）手中救出俄狄浦斯的那個人，“是我在喀泰戎的多樹的山谷里發現你的?！倍淼移炙沟哪_踝可以證明這一切，而且（1026《俄狄浦斯王》）此時，真相終于浮出水面，而且伊俄卡斯忒比俄狄浦斯提前知道了真相，因為正是伊俄卡斯忒和拉伊俄斯決定把剛剛出生的俄狄浦斯送到喀泰戎山讓其自身自滅的。此時，知道真相的伊俄卡斯忒痛苦萬分：“看在眾神的份上，如果你還關心一點自己的生命，就別再追問這件事啦！我已經夠痛苦的了?！保?061—1062《俄狄浦斯王》）、“不幸的人啊，愿你永遠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哎呀，哎呀，不幸的人啊，那是我對你說的最后的話，以后不再有了。”這是伊俄卡斯忒的悲劇的前奏。但是，俄狄浦斯誤以為伊俄卡斯忒阻止他追查自己的身世是因為擔心伊俄卡斯忒發現他出身低賤，“我要弄清楚自己的家世，即使出身卑微。她或許是因為我的出身低賤，感覺羞恥，女人總是自尊心重的。但是我自信是幸運女神的孩子，她是慈祥的，不會讓我受到羞辱。幸運是我的母親，月份是我的親屬，決定了我的高貴低賤。我既生成這樣，不能再有改變，因此不怕查清自己的身世，家系。”（1076—1085《俄狄浦斯王》）也就是說，俄狄浦斯此時仍然對自己不是弒父的兇手仍然抱有一線希望，因為那個曾經唯一活著回來的拉伊俄斯的仆人現在還沒回來。直到那個牧人登場，俄狄浦斯終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知道了自己犯下了弒父娶母的罪行。當牧人說出：“主人呀，我可伶他。我以為這人（科林斯的牧人和使者）會把他帶去自己所來的地方。但是他救了他，闖了天大的禍。如果你就是他所說的那個孩子，我想說，你生到這世上就是為了受苦。”時，俄狄浦斯尖叫起來：“哎呀，哎呀！一切都應驗了。天光啊，現在讓我看你最后一眼！我被發現，生于不該生的父母，娶了不該娶的人，殺了不該殺的人。”知道真相的俄狄浦斯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最終促成了悲劇：伊俄卡斯忒上吊自殺，俄狄浦斯用她袍子的金別針戳瞎了自己的雙眼。他喊道：“讓你們再也看不見我遭的苦難和我造的孽！讓你們從此黑暗無光吧！既然那些永遠不該看的人你們看了那么久，卻不認識那些我渴望認識的人?！贝料闺p眼表明這雙眼睛沒有看出自己娶的是自己的親生母親，殺的正是自己的親生父親。正如之前先知所說：“你雖然有眼睛，但是看不見自己的不幸，看不見自己住在哪里，和誰住在一起。你知道是從哪個根上長出來的？你無意中成了自己已死的和活著的親屬的仇人?！边@樣一來，俄狄浦斯對殺害前國王拉伊俄斯的兇手發出詛咒一一應驗了。他終于明白他所遭受的災難是阿波羅造成的。四、政治統治中的理性與虔敬《俄狄浦斯王》英譯OedipustheTyrant此處的Tyrant并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王，而是“僭主”的意思。僭主本來的意思是通過非法的手段奪取王位，但是，根據劇本，俄狄浦斯既沒有通過非法的手段獲得王位，也沒有要求忒拜人民選取他為忒拜國王。他只是在很意外的場合幫助忒拜擺脫女妖斯芬克斯所帶來的危機，從而被推選為忒拜的國王，而且前國王克瑞翁也兌現了諾言。所以，歌隊所說的“傲慢養育暴君，傲慢如果有過多的財富，于它是有害的。當它上升到頂點時，就會墮入無底的深淵，永遠爬不上來?！保?73—879《俄狄浦斯王》）此時形容俄狄浦斯的統治似乎并不符合實際。所以，俄狄浦斯拯救忒拜，并非覬覦王位，而是他所秉承的人生信條促使他戰勝女妖：“須知，人生最高尚的目標在于盡其所有、盡其所能幫助別人！”（314—315《俄狄浦斯王》）而且，俄狄浦斯憑借自己的智慧戰勝斯芬克斯，并當上了忒拜國王。這一點使得他的僭主與其他的僭主有了本質的不同，因為，戰神斯芬克斯，靠的是理性和智慧，不是蠻力和神的啟示。在俄狄浦斯統治忒拜期間，他基于理性的統治把忒拜治理得井井有條，國泰民安，這使他受到忒拜人民的擁護和愛戴。由此看出，俄狄浦斯是一個高尚的、不計利益回報的人，同時也是一個崇尚理性的人，至少在他統治忒拜的成效中可以看出來。而在前國王拉伊俄斯執政期間，傳統和神諭的力量是如此強大，以至于拉伊俄斯和伊俄卡斯忒為了不違背神諭的警告，決定殺害新生的俄狄浦斯。俄狄浦斯的統治明顯區別于拉伊俄斯的統治，“俄狄浦斯的統治是政治啟蒙或政治理性主義的一次實驗，在此之下，宗教與政治分離，理性而非神啟才是統治者唯一的星辰與指南針?！保ā断ＥD肅劇與政治哲學》美，阿倫斯多夫，華夏出版社，第9頁）俄狄浦斯執政忒拜，憑借的不是暴力，也不是傳統和神啟，而是人的理性和智慧。也就是說，這種統治的形式擺脫了傳統和神啟的束縛，以人類理性為唯一的準繩。就俄狄浦斯統治忒拜的形式而言，他純粹是個理性主義者，他的統治形式帶有明顯的啟蒙性質。但是，詩人索?？死账共⒉皇抢硇灾现髁x者，他通過俄狄浦斯的后來的命運證明理性的局限。在他看來，知識并不是一件好的東西，盡管它能夠幫助人類解決很多難題。俄狄浦斯最終后悔他猜中了謎底，從而當上了忒拜國王。所以，當忒拜再次遭遇危機時，這種帶有啟蒙性質的理性主義卻失敗了。盡管他事實上比任何其他人都關心如何解決忒拜的危機，正如他面對聚集在宮門外的忒拜人民的乞援時所說的：“你們的痛苦遠遠比不上我的。你們的悲哀只有一份，只為自己，不為別人，而我的悲痛則同時既為著城邦，又為我和你?！保?2—66《俄狄浦斯王》）也就是說，理性的統治盡管幫助俄狄浦斯贏得了忒拜人民的愛戴和擁護，卻讓他在解決忒拜遭受新的危機時束手無策。他只得轉而委托克瑞翁去德爾斐神廟求助于阿波羅的神諭，并在克瑞翁的提議下求助于先知忒瑞西阿斯。這也就解釋為什么在俄狄浦斯統治忒拜的這么長的時間之內，他作為忒拜國王并沒有詢問過這位阿波羅先知的建議?？巳鹞趟蟮纳裰I似乎給了俄狄浦斯的一線希望，解決忒拜危機的關鍵在于找到當年殺害前國王拉伊俄斯的兇手。但是，由于年代過于久遠，而且當時忒拜正面臨斯芬克斯的危機，所以查找兇手就不了了之了。歌隊長所說：“照你的誓言對我的要求，我的王啊，我給你如下的答復：我沒有殺人，也指不出殺人兇手。既然這個謎底是福波斯（阿波羅）提出的，讓他來解答這兇手是誰吧?！保?75—279《俄狄浦斯王》）歌隊長和克瑞翁一樣，建議俄狄浦斯詢問通曉阿波羅神意的先知忒瑞西阿斯。但是忒瑞西阿斯對俄狄浦斯的請求似乎并不熱心，相反他用隱晦且不善的言辭暗示俄狄浦斯犯下了弒父娶母的罪行。事實上，關于俄狄浦斯的神諭和他的命運，在忒拜城中，只有先知忒瑞西阿斯一人知曉。俄狄浦斯雖然憑借知識和理性戰勝斯芬克斯，并且順利當上了忒拜國王，但是，他本人也像他的親生父母一樣害怕阿波羅神諭。前國王拉伊俄斯和王后伊俄卡斯忒因為相信神諭，竟然將襁褓中的俄狄浦斯放逐喀泰戎山任其自身自滅，而幸存下來的俄狄浦斯同樣由于害怕神諭，他才離開自己的養父母，以避免犯下弒父娶母的罪行。所以，理性促使他們做出違背神諭的行為，但是，殘酷的神諭卻一步一步地將他們投進了命運的羅網。俄狄浦斯自以為憑借理性選擇可以逃避神諭的懲罰，這一點可以從他在統治忒拜的這段時間中從未召見先知這一點中可以看出來。所以，俄狄浦斯自然就認為，神諭和先知的話往往并不可信，神諭要么不合邏輯，要么殘暴無情，統治忒拜完全可以憑借人類理性。而且俄狄浦斯完全有理由質疑神諭，因為關乎同一個家庭的神諭，竟有三個不同的版本，前國王和王后求得的神諭表明俄狄浦斯僅僅是犯了弒父的罪，但是俄狄浦斯所求得的神諭卻是他犯了弒父娶母的罪，而克瑞翁所求得的神諭卻是拉伊俄斯被一伙人殺死的，而非一個人。由此可見，整部劇情中，只有阿波羅才是俄狄浦斯命運背后的真正推動者，而先知正是宣告俄狄浦斯命運的人。俄狄浦斯最終的悲慘結局正印證了神諭的強大和不可抗拒：人類的理性在神諭面前顯得多么的無力和無助。通過《俄狄浦斯王》可以看出，理性可以幫助人們暫時獲得美好的幸福生活，但是同時也能夠在轉瞬之間讓人墮入命運的谷底。所以，歌隊的立場和勸誡正反映了詩人索?？死账沟纳钜猓骸鞍⊙?！凡人的子孫啊！你們的生命，我看什么也算不上。有誰，有誰的幸福不只是一個影子，眼前一晃消失了？”那么，俄狄浦斯的悲劇命運是不是全是神諭造成的？或者完全是由自己造成的？五、理性的有限和性格中缺陷俄狄浦斯憑借智慧和理性戰勝女妖斯芬克斯，解決忒拜的危機，當上了忒拜國王。在他執政的期間，種種跡象表明，無論是城邦事務，還是家庭事務，俄狄浦斯都處理地無懈可擊。在城邦治理方面，他比前國王拉伊俄斯和克瑞翁更熱心城邦事務，更關心城邦的安危。在家庭生活方面，他和王后伊俄卡斯忒婚姻幸福，家庭美滿，雖然他們在結婚之前并沒有認識，但是，從他們家庭成員的關系來看，這個家庭充滿著濃濃的愛意。簡而言之，俄狄浦斯正處于人生幸福的頂點。但是，隨著瘟疫的到來，這一切美好的生活便戛然而止了。在預言的指引下，俄狄浦斯和家人一步步滑向了絕望的、致命的淵藪！那么，俄狄浦斯要不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或者就像在《俄狄浦斯在科洛諾斯》中，俄狄浦斯用自愛、自我保存的原則為自己辯護的那樣，他是無辜的，他是在無意中犯下了弒父娶母的罪行？盡管詩人本人并沒有在本劇中明確表明他是不是有罪的，但是我們可以通過俄狄浦斯的言行可以判斷他的悲慘命運究竟跟他的個人性格有多大關系。俄狄浦斯是什么樣的人？首先，他是一個富有責任心且高貴的人，他愛城邦勝過愛他自己，他的人生信條：“須知，人生最高尚的目標在于盡其所有、盡其所能幫助別人！”（314—315《俄狄浦斯王》）足以證明這一點，甚至在忒瑞西阿斯的明確指明他戰勝斯芬克斯的好運害了自己（如果不能戰神女妖，他就不能當時忒拜國王，也就不會娶伊俄卡斯忒為妻，但是他還是犯下了弒父的罪行），他說：“我自己無所謂，只要能救了城邦?！保?42《俄狄浦斯王》）俄狄浦斯執掌王權是建議在能夠為忒拜人民帶來福祉的前提之上的，一旦他無法解決瘟疫，那么，他的統治合法性就會收到強烈的質疑，同時，他的人生信條也無從體現，就像忒拜祈求他盡快救忒拜于水火之中時所說的：“現在，俄狄浦斯，能力無比的王，我們全體乞援者求你了，設法救救我們，或靠天神指點，或借凡人的智力：我看到，經驗豐富的人，總能拿出最好的主意。你，凡間最善的人啊，救救城邦；也保住你自己的智慧美名！為了你早先的熱心，這地方至今還稱你為它的救星；永遠別讓我們的后代將來這樣追述你的統治時期：‘他把我們扶了起來，后來又讓我們倒下了。’”（40—50《俄狄浦斯王》）換句話說，俄狄浦斯如果不能像以前那樣解決危機，那么他的統治合法性就會受到忒拜人民的質疑，他的熱心和高貴就會瞬間化為烏有。為了維持自己的統治合法性，盡快找到殺害前國王拉伊俄斯的以幫助忒拜擺脫瘟疫，俄狄浦斯甚至在全體忒拜人民面前發出詛咒。此時的俄狄浦斯是高貴的國王。但是，在先知忒瑞西阿斯告訴俄狄浦斯他本人才是殺害國王的兇手并且娶了自己親生母親時候，俄狄浦斯逐漸放棄了拯救忒拜的愿望，轉而求證自己是不是殺害拉伊俄斯的兇手。由此可見，俄狄浦斯雖然在事實上表現出熱愛忒拜，但是一旦瘟疫牽涉到自身的時候，他就不得不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了，“作為統治者高貴的俄狄浦斯，有兩個明顯的特征，即政治理性主義和服務忒拜高貴愿望，但隨戲劇的發展，俄狄浦斯把兩者都拋棄了?！保ā断ＥD肅劇與政治哲學》美，阿倫斯多夫，華夏出版社，第19頁）而且隨著劇情的發展，俄狄浦斯已經不再熱心城邦危機，轉而極力查明自己是不是反了弒父娶母的罪，此時的忒拜被拋在腦后，個人利益已經占據了他的心。簡而言之，自我保存、自愛的原則占了上風，后面的劇情也證實了這一點，他極力尋找當年的幸存者時，并不是為了解決城邦危機，而是為了求證自己是不是兇手，“夫人啊，對你說吧：如果他的話和你一致，我的災禍就沒了?！保?39—840《俄狄浦斯王》）由此可見，從原初的人生信條“須知，人生最高尚的目標在于盡其所有、盡其所能幫助別人！”轉變為“我的災禍就沒了”，俄狄浦斯已經不是熱心高貴的人，而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卑劣小人。劇情的發展逐步顯現出俄狄浦斯性格中的缺陷。這種缺陷從他離開父母中就有跡可循，因為他在求得神諭之后并沒有當面向他的養父母求證他是不是他們的親生兒子，而且，他在戰勝斯芬克斯，成為忒拜國王之后，被自己的運氣迷惑了自己的心智，以至于他認為完全可以憑借理性統治忒拜。所以，當忒瑞西阿斯告訴俄狄浦斯正是他犯了弒父娶母的罪才導致了忒拜的瘟疫時，他惱羞成怒，反而污蔑先知是殺人兇手，并質疑先知的預言術，狂妄地認為正是自己的智慧拯救了忒拜，而非靠先知的先見，并質問先知當年并沒有猜中斯芬克斯的謎底。此外，在與克瑞翁的對話中，俄狄浦斯認為正是克瑞翁攛掇先知說拉伊俄斯是俄狄浦斯所殺，指控克瑞翁暗地里竄通先知覬覦王位。此時的俄狄浦斯已經陷入迫害妄想中，“悄悄的陰謀者加緊向我逼近的時候，我也必須迅速采取對策；如果我等著挨打，不采取主動，他陰謀就會得逞，我就會失敗?！彼跊]有證據的情況下，企圖先發制人，處死克瑞翁。此番言辭說明俄狄浦斯性格中有著專制暴虐和敏感多疑的一面，這與劇目開始時的熱心解決城邦危機的俄狄浦斯簡直判若兩人。不僅如此，除了以上缺陷之外，俄狄浦斯性格中還有膽小懦弱、自私自卑的一面。比如，當他聽到科林斯使者說科林斯國王波呂玻斯去世時，第一反映并不是對養父（此時他仍然認為波呂玻斯是他的親生父親）的去世表現出應有的悲痛，也沒有表現出對將來對成為科林斯國王的喜悅，而是幾乎是激動的叫喊出來，因為這足以證明他不是殺害拉伊俄斯的兇手：“啊呀，富人，我們為什么要重視皮提亞神壇（阿波羅）發布的預言，或頭飛鳥的叫鳴？它們都曾指出我注定要殺死自己的父親。但如今他死了，命歸黃泉，我人在這里，沒有拔過刀劍。除非他是因為想念我而死，在這個意義上算我殺了他。事實上，這預言已經隨著波呂玻斯一起長眠地下，一文不值了?！北M管波呂玻斯的死對于此時的俄狄浦斯而言是一件大喜事，但是他仍然害怕母親的婚床。由此可見，養父的死沒有喚醒俄狄浦斯回憶起養父母對他的養育之恩，而是排除了他的殺父嫌疑。同時，科林斯使者的報告也折射出了俄狄浦斯根本沒有把神諭和先知的話放在心里。當科林斯使者告訴俄狄浦斯的身世的時候，伊俄卡斯忒知道了俄狄浦斯是她的親生兒子，但是俄狄浦斯還沒有確定自己是不是殺害拉伊俄斯的兇手，他指責伊俄卡斯忒阻止他進一步查找自己的身世，但是，俄狄浦斯把伊俄卡斯忒的勸告僅僅看作為對自己的身世的貶低和侮辱，“你盡管放心；即使我被發現母親三代為奴，自己由三重身份，你也不會變的出身低賤。”（1060—1061《俄狄浦斯王》）如果說以上的缺點還不能夠說明俄狄浦斯的缺點，因為這些缺點并沒有對其他人造成實質性的傷害，那么伊俄卡斯忒的死充分暴露了俄狄浦斯性格中的巨大缺陷。在真相大白后，在伊俄卡斯忒痛苦萬分，精神幾近失常，“她發瘋似的沖過門廊，直奔自己的婚床，兩手抓住頭發。她一進臥房，便砰的把門關上……和兒子生了一些不幸的孩子?！睍r，俄狄浦斯完全可以安撫伊俄卡斯忒，勇敢地面對真相，但是他卻沒有這么做，相反，他失去理智，要了一把刀，企圖殺死伊俄卡斯忒。事實證明伊俄卡斯忒在嫁給自己的親生兒子這一方面，她并不知情，因為根據她和前國王拉伊俄斯所求得的神諭表明，他們未來的兒子僅僅是弒父，而沒有提及娶母以及伊俄卡斯忒的最終死亡。從這點來看，伊俄卡斯忒確實是無辜的。我們只需要看看俄狄浦斯對他母親的反應就知道，這種完全可以避免的悲劇由于俄狄浦斯的錯誤行為卻導致了他母親的上吊自殺，“他向那雙扇的門沖去，掰彎了門杠，使它脫出了承孔，于是他沖進了臥房。接著我們看見伊俄卡斯忒吊死在里邊，脖子套在繩圈里，繩子還在擺動著”（1261—840《俄狄浦斯王》）可見，由于俄狄浦斯失去理智，企圖殺死他母親，最終導致了伊俄卡斯忒的死亡。而他刺瞎自己的雙眼不僅僅企圖逃避慘烈的現實，而且居然是害怕進入冥國面對自己的親生父母。慘劇發生后，俄狄浦斯恢復了理智，向克瑞翁為自己以前的誣陷行為道歉，請求他能夠看在眾神的份上放逐自己并收養自己的子女。他擔憂自己女兒未來的命運，作為父親，他在本劇中唯一一次表現出的那種對女兒的柔情與愛意，“孩子們，如果你們已長大懂事，我本有很多話要吩咐，但如今只吩咐你們：祈求能找到一個長住下來的地方，祈求命運安排你們的生活能比我的快樂?！保?511—1514《俄狄浦斯王》）這種柔情和愛意，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觀眾對他所犯弒父亂倫的憤怒。但是，由于他刺瞎自己的雙眼，在此后的余生中還需要他人照顧，這樣一來，他就剝奪了女兒自身獲得幸福的權利。在《俄狄浦斯在科洛諾斯》中，俄狄浦斯被逐出忒拜，和女兒安提戈涅四處漂泊流浪，風餐露宿，在與自己兒子的對話中，他不僅沒有幫助波呂涅克斯，甚至詛咒他的兩個兒子死于自相殘殺。所以，俄狄浦斯性格中的致命缺陷導致了他的家庭遭受了滅頂之災，而關于他的兩個兒子的死神諭并沒有提及。簡而言之，俄狄浦斯既是一個高貴的人，他有著超過常人的智慧和能力，但是他同時與常人一樣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六、權力欲望：知情人伊俄卡斯忒伊俄卡斯忒作為前王后與前國王拉伊俄斯一樣對于神諭驚恐萬分，為了避免神諭發生，她與拉伊俄斯合謀，把還處于襁褓中的俄狄浦斯放逐到喀泰戎山處死。試圖害死自己兒子的伊俄卡斯忒在劇中似乎并不是處于中心地位，但是仔細考察便發現，整個劇目中，伊俄卡斯忒是最容易被忽略、但又不能被忽略的人。那么伊俄卡斯忒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第一，她是一個心腸很硬的女人，因為她親手下令處死自己的親生兒子。整個劇情并沒有提及她有任何懺悔的想法，她只是在臨死前哀嘆自己的婚床，與自己的丈夫和兒子生下了兩代人。而且，她的丈夫拉伊俄斯被殺以后，同樣沒有看到她表現出任何的悲傷情緒，反而很快便和俄狄浦斯成婚?？梢姡炼砜ㄋ惯]有表現出對于一個正常女人來說最殘酷的喪夫失子之痛，相反她對之極其冷漠淡然。第二，她是一個富有心機的女人。俄狄浦斯本來的意思是“腳腫的意思”，這是一個明顯的印記，但是伊俄卡斯忒與俄狄浦斯共同生活15年，從未對此懷疑過。不僅如此，為了安撫俄狄浦斯并證明先知和神諭不可信，她向俄狄浦斯陳述了拉伊俄斯具體的死亡經過，當她提到拉伊俄斯是在三岔路口被一伙人殺死的時候，俄狄浦斯驟然緊張起來，問拉伊俄斯長得什么模樣。伊俄卡斯忒說前國王長得和他差不多。換句話說，在與俄狄浦斯結婚的這段很長時間之內，伊俄卡斯忒應該懷疑或者主動去查清俄狄浦斯的來歷，但是她并沒有這么做。第三，她是一個權力欲望極其強烈的女人。對于伊俄卡斯忒來說，權力比親情更重要。為了保住自己的王后權力，她與拉伊俄斯企圖合謀害死自己的親生兒子。克瑞翁向俄狄浦斯辯解自己沒有謀權餐位的企圖時所說的一番話同樣證明了伊俄卡斯忒擁有和國王俄狄浦斯一樣的權力，“你和她不是共同統治著同一塊土地，有著同等的權力嗎？”（579）另外，當年執行她害死俄狄浦斯的牧人看到俄狄浦斯當上忒拜國王之后，伊俄卡斯忒并沒有詢問這位唯一的、拉伊俄斯被殺的目擊證人，而是很爽快地準許了牧人到忒拜城外放牧的請求。試想，國王在獻祭的路上被不明人員殺害，絕對是頭等大事，如果徹查，當時就能查的水落石出。但是，對于拉伊俄斯之死，傳聞都是語焉不詳，只有先知忒瑞西阿斯直接說出了真相。而王后伊俄卡斯忒根本沒有主動要求徹查此案，也就是說，她只關心自己是不是掌有王后的權力。當一切真相大白以后，伊俄卡斯忒已經知道一切都晚了，她絕望地阻止俄狄浦斯不要繼續查下去，“看在眾神的份上，如果你還關心一點自己的生命，就別在追問這事啦！我已經夠痛苦的了?！保?060—1061）種種跡象表明，伊俄卡斯忒也許一開始并不知道俄狄浦斯是他的兒子，但是自從他們結婚這么長時間，她一定知道或者懷疑過俄狄浦斯是他的兒子。但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權力欲望，她在很長一段時間選擇了沉默，她完全可以在與俄狄浦斯結婚的這段時間調查拉伊俄斯之死的。由此可見，王后權力對于伊俄卡斯忒來說比家庭親情更重要。整個劇情中，伊俄卡斯忒并沒有表現出像俄狄浦斯對自己的女兒那樣對于家人的濃濃愛意！而且，她在臨終前所說的一番話中，她只是表達出與丈夫和兒子生出兩代人的悔意，卻對自己和俄狄浦斯所生的四個子女閉口不談。也就是說，她最終選擇自殺（俄狄浦斯促成的）最主要的原因是她覺得喪失了這種權力！七、神的殘酷：命運的必然性和偶然俄狄浦斯的悲慘結局是由巧合還是必然，是神的旨意還是理性的局限所導致的？根據劇情，俄狄浦斯的命運處處伴隨著偶然和必然、理性和神諭。從他出生之日起，他的父母害怕神諭，故意將他送到喀泰戎山讓其自生自滅，但是牧人處于好心放交給了科林斯的牧人。科林斯國王和王后由于沒有自己的孩子把他當做親生兒子和未來的國王來養育，俄狄浦斯對于科林斯國王和王后是自己的親生父母這一點深信不疑。但在一次偶然的場合上，一個醉酒的人告訴說他是國王和王后的養子。俄狄浦斯向國王和王后糾正，但是他們并沒有告訴他實情。俄狄浦斯為了求證自己的身世，向阿波羅求得神諭。但是，神諭也并沒有告訴他的真實身世，反而告訴他一個更加可怕的神諭：他將會弒父娶母！為了避免弒父娶母，他在沒有向科林斯國王和王后求證下，就擅自離開自己的養父母。在通往忒拜的三岔路口上無疑中失手打死了忒拜國王拉伊俄斯，也就是他的親生父親。來到忒拜，正好趕上忒拜遭遇女妖斯芬克斯帶來的危機，俄狄浦斯憑借理性猜中了謎底，成為了忒拜的新國王并娶王后為妻。而這一切都是在俄狄浦斯理性的指引下進行的。也就是說，俄狄浦斯向他的親生父母一樣，越是逃避神諭的懲罰，越是一步一步陷入到神諭的羅網中不能自拔。從拉伊俄斯和伊俄卡斯忒求得的神諭，到俄狄浦斯所求得的神諭，從猜中斯芬克斯的謎底到忒拜的瘟疫，從前國王的仆人看到俄狄浦斯當上忒拜國王之后，主動向王后伊俄卡斯忒請求到忒拜郊外放牧，等等，這些巧合和偶然是真的不可避免嗎？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這種安排真的可以完全歸結為神的殘酷嗎？詩人通過這部作品到底意圖向觀眾傳達什么？詩人的用意非常明確：無論在處理國家事務，還是處理家庭事務，一個城邦的統治者除了具備理性之外，還必須具備審慎、虔敬的品格。而審慎和虔敬，正是俄狄浦斯所缺的。在俄狄浦斯的一切行動和選擇中，他一直依仗自己的理性來治理忒拜，表面上看，這種治理方式在短時間之內似乎是有效的，但是從長遠來看，一定會給城邦和家庭帶來不可挽回的災難和危機。正如前文所述，俄狄浦斯的悲慘結局有很大一部分是由自身性格中的缺陷所造成的。所以，在整個劇情中，詩人通過歌隊的立場表達了作者自己的意圖?；蛘呖梢哉f，歌隊的立場正是代表了詩人的看法。在多種場合中，歌隊的態度是審慎的，虔敬的，這一點可以從他們規勸俄狄浦斯的過程中看出來。在俄狄浦斯與先知、克瑞翁和伊俄卡斯忒的沖突中，歌隊就像一個調解人時時糾正俄狄浦斯的剛愎自用、猜忌多疑，敦促他在處理國家事務時應該審慎、明智，“吾主啊，倉促的判斷容易失誤。”、“務必不要憑一句未經證實的謊言，指控、侮辱一位立了誓的朋友?！备桕犓倪M場歌和合唱曲完美詮釋了詩人向雅典觀眾傳達的意圖。在希臘悲劇中，歌隊是整個劇情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進場歌和合唱曲不僅起到渲染氣氛，還能夠起到鋪墊、傳達詩人的意圖作用。換句話說，歌隊雖然不是劇情的主干，卻是劇情的有機組成部分。歌隊在不同的場合所提出的看法，呼應著劇情的跌宕起伏。在《俄狄浦斯王》中，詩人正是通過歌隊的歌唱表達出自己的立場。首先，在進場歌中，歌隊虔敬地向諸神祈禱，求助諸神能夠幫助忒拜解除危機，“喜人的宙斯神諭啊，你從多金的皮提亞給光榮的忒拜城帶來什么信息？我痛苦，我害怕，膽戰心驚。得洛斯島的醫神?。ò⒉_），發發慈悲吧！你要我怎樣給你獻祭，用新的祭禮，還是復活湮沒已久的古老儀式？啊，金色的希望之子啊，請開圣口對我說明。我首先呼吁你，宙斯的女兒，神圣的雅典娜；在呼吁你的姐妹，阿爾忒彌斯，我們這地方的守護神，高坐再我們圓形廣場里她著名寶座上的；還呼吁遠射之神啊，請你們對我顯靈！既然從前在我們城邦瀕臨毀滅之際，你們曾經把肆虐的瘟疫趕出我們的國境，如今也請你們降臨呀，救救城邦，救救我們！”并生動地描繪出忒拜人們遭受瘟疫的慘狀以喚醒諸神和觀眾的憐憫：“城邦在數不清的死亡中毀滅。年輕人倒在地上，播散疫情，沒有人哀悼沒有人憐憫；年輕的妻子帶著白發的老母在各處神壇的臺階上放聲痛哭，乞求神靈幫助解除她們難忍的苦痛?！边@既是在求助諸神，也是在敦促俄狄浦斯能夠盡快解除忒拜的危機。在第一場戲中，先知隱晦地告訴俄狄浦斯正是他本人是殺害前國王的兇手，在這場先知和俄狄浦斯之間的沖突發生后，在第一合唱曲中，歌隊適時地指出那個隱藏的兇手是逃不出宙斯旨意的，“但他擺脫不了它，它一直盤旋在他頭頂上，”而且，同時歌隊對于先知和俄狄浦斯各執一端的言辭表現出審慎的姿態，“這智慧的預言家著實使我非常的煩惱，他的話我既不能同意也不能否認，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好?！辈⒃诙淼移炙购拖戎g，歌隊此時選擇站在俄狄浦斯一邊，因為“我決不同意責罵俄狄浦斯。因為當初那個長翅膀的妖女朝他走來的時候，大家看見了他的智慧，看見他經受住了考驗，挽救了城邦。因此，若問我心理的想法，我認為他永遠不會判定有罪?！备桕犜谶@里適時地質疑先知合法性，同時也體現詩人在這里的用意：他在這里通過策劃一個戲劇性的事件來拯救業已受到啟蒙理性沖擊的先知體系。也就是說，通過在第一場中對先知的質疑，引導出俄狄浦斯理性主義的傲慢，進而迫使他承認自己理性的局限。所以，在第四合唱曲中以及最后的退場歌中，盡管歌隊再次提起俄狄浦斯戰勝斯芬克斯，“宙斯啊，他比誰都射得準，贏得了最高的幸福獎勵；他殺死了那個唱謎底長勾爪的女妖，站出來作了我們地方抵御死亡的堡壘。打那以后，俄狄浦斯啊，你被呼為我們的王，受到最高的崇敬，統治著這強大的忒拜城?！钡菫碾y已經降臨到了他的身上，俄狄浦斯用以戰勝斯芬克斯的偉大理性不僅變得毫無價值，而且已經成為他犯罪的工具。在第二合唱曲中，歌隊卻對此時俄狄浦斯在與克瑞翁和伊俄卡斯忒的對話中明顯表現出的剛愎自用、猜忌多疑的缺陷持批判的立場。歌隊首先認為法律是正義、永恒的，體現宙斯的旨意，“天神為了規范人類的言語行為，制定了許多最高的法律條文。它們的父親是宙斯，不是凡人，是神在天上的奧林波斯訂出的，人類誰也不能忘記它們，或者置之不理。天神正是因為它們才得以偉大，得以永恒的。啊，命運之神啊呀，愿你依舊看出，我的一切言行遵守神律保持清白?！痹谶@里，歌隊提出宙斯的旨意是任何凡人都不可以違背的，同時，還適時地指出俄狄浦斯行為中的傲慢以及對神的不敬會“墮入無底的深淵?！边@就為俄狄浦斯接下來的悲慘命運提供了很好的鋪墊。但是，歌隊同時也質疑神的合法性，“如果神的預言不能讓大家看到它的靈驗，我就不會再會敬畏地去到大地中央不可侵犯的神殿，也不會去阿拜的廟宇或奧林匹亞的圣地?！备桕犨@番話咋一看讓人捉摸不透，但是聯系到整個劇情便會發現，這番話表現出存在于雅典人民中兩種不相容勢力之間的激烈沖突。當時的雅典，一方面由于啟蒙運動的持續推進，雅典一部分人民對于神的敬仰已經逐漸消退，但是同時與之相對立的是，雅典還有另一股更強的對宗教狂熱的勢力。第二場合唱曲反映出了雅典社會中傳統的宗教價值如何受到啟蒙運動的沖擊，以及人們對諸神的信仰是如何慢慢消退的。詩人在這里為了維護德爾斐神殿岌岌可危的聲望敦促歌隊捍衛宗教價值以抵制啟蒙主義。所以，在第三場合唱曲中，歌隊卻用歡快的節奏預祝忒拜國王俄狄浦斯查出自己的身世，同時見證了神諭的真實性。這與后面情節大的發展形成巨大的反差：“如果我是先知，由先見的智慧，喀泰戎山啊，我敢當著奧林波斯的神預言，帶到明晚月圓時，你會聽到俄狄浦斯尊你為他的故鄉，他的保姆，他的母親，你會看到我們載歌載舞贊美你，為了你對我們國王的恩惠。啊福波斯啊，愿你這些話你能聽了歡喜！”因為，科林斯使者為了打消而俄狄浦斯害怕娶母而不愿意去科林斯繼承國王的顧慮，告訴他不是科林斯國王和王后的親生兒子，此時，伊俄卡斯忒已經知道了真相，但是俄狄浦斯仍然執意要查出自己的身世。第三合唱曲中所提到的“喀泰戎山”起著強烈的畫龍點睛、一語雙關的作用，因為喀泰戎山既是俄狄浦斯能夠活著的轉折點，也是幫助俄狄浦斯找到自己身世的重要線索，并最終導致他的悲慘結局。當一切真相大白后，在第四合唱曲中，歌隊對俄狄浦斯的遭遇持有一種復雜矛盾的情緒。歌隊首先哀嘆人世間的命運無常，回顧了俄狄浦斯對忒拜的貢獻，對俄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