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6找到的人又失蹤了找到的人又失蹤了

選自《湯姆?索耶歷險記》（浙江少年兒童出版社2001年版）。

馬克?吐溫現在再回過頭來說說湯姆和貝琪參與野餐那天的經過吧。他倆當時跟隨其他同伴沿著黑暗的通道往前走著，閱讀著洞內熟識的奇妙景點。那些景點都起了一些特別夸張的名字，比如什么“客廳”“大教堂”“阿拉丁宮殿”等等。后來大家玩起了捉迷藏的嬉戲，湯姆和貝琪也興致勃勃地加入了進去，始終玩到有點厭倦為止。于是他倆高擎著蠟燭沿著那條曲曲折折的通道向下逛著，順便還讀著巖壁上歪歪扭扭蜘蛛網一般的人名、日期、通信地址和題詞之類的東西，它們都是用蠟燭熏上去的。他倆一邊說著話一邊漫不經心地向前走，誰也沒留意到他們已來到巖壁上沒有題字的地段了。他們在一塊懸垂的巖石下面用蠟燭熏上自己的名字，再接著向前走去。不久他們來到一個地方，那里有一股溪流從一個突出的巖層上面傾瀉下來。水流中夾帶著石灰石沉淀物，日積月累，便在那塊閃耀發亮、永不腐朽的巖石上形成了水紋清晰如畫的“尼亞加拉大瀑布”。湯姆縮著身子鉆到凝聚的大瀑布后面，用蠟燭照亮它，好讓貝琪看個興奮。這時他發覺瀑布后面狹窄的石壁中間有一條自然的石級通道。這時雄心勃勃的探險欲望立即折服了他。貝琪響應了湯姆的呼喚，他們先用煙熏了一個記號，作為將來返回的路標，便起先了探險。他們轉來轉去，來到了山洞深處的一個奇妙地方，又做了個記號，然后又順著一條岔道去找尋新穎 的景觀，以便回到鎮上時好對別人炫耀一番。他們發覺了一個寬敞的石洞，石洞的頂篷上垂下了多數和人腿長短粗細差不多、閃閃發亮的鐘乳石。他們在那個石洞里轉了一大圈，對這一奇觀不住地發出贊美。后來他們沿著連接石洞的多數條通道中的一條離開了那里。這條通道很快把他們帶到了一處迷人的泉水旁，泉底鑲嵌著晶瑩剔透、閃閃發光的水晶石。泉水位于一個石洞的中心，石洞巖壁被很多奇形怪狀的柱子支撐著。這些柱子是由很多世紀以來洞頂的水永不疲乏地滴注而形成的大鐘乳石和大石筍。洞頂上聚集著一大群一大群的蝙蝠，多得似乎有幾千只。燭光驚動了這些生靈，于是它們幾百只為一群地向下俯沖，尖叫著，瘋狂地撲向蠟燭。湯姆懂得它們的習性和這種行為的危急性，他一把抓住貝琪的手連忙把她拉進他們從前到過的一個通道里。貝琪剛走出石洞，一只蝙蝠就用翅膀把她的蠟燭撲滅了。這群蝙蝠追了他們好長一段距離，這兩個四處躲避的孩子碰見通道就往里鉆，最終終于擺脫了那些危急的東西。不久，湯姆又發覺了一個地下湖。它在昏暗中向遠處延長著，直到將輪廓消逝在陰影中。他想考察一下這個湖的范圍有多大，但是后來確定還是先坐下來歇一會兒再說。這時，這洞底深厚的寧靜第一次把陰冷的爪子伸了出來，緊緊地抓住了孩子們的心靈。

“哎呀，我怎么沒留意到，好長時間沒聽見其他人的聲音了。”

“你想想看，貝琪，我們鉆到他們下面來了。我不知道走了多遠，也摸不清東西南北在哪一邊。我們在這兒自然就聽不見他們的聲音了。”

貝琪心里膽怯 了起來：

“我不知道我們在這下面已經轉悠多久了，湯姆。我們最好往回走吧。”

“是的，我也這么想，或許早該回去了。”

“你能認得路嗎，湯姆？這里的一切把我給弄糊涂了，全是些曲里拐彎、一塌糊涂的通道。”

“我猜我能找到回去的路，但是那些蝙蝠真厭煩。要是它們把我們的蠟燭都弄滅了，那可就慘了，我們還是換條路往回走吧，省得再穿過那兒。”

“好吧。我希望我們可別迷了路，那樣就太可怕了！”一想到那種令人恐怖的可能性，貝琪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他們起先鉆進一個通道，一聲不吭地走了很長一段路，每遇到一個新道口都要瞧上一眼，看看是否有熟識的跡象，可是全是些生疏的地方。在每次查看時，貝琪總是凝視著湯姆的臉，希望能看到令人鼓舞的表情，而湯姆總是興奮地說：

“啊，沒關系，這個道口不對。我們會很快找到出口的！”

然而一次次的失敗使他漸漸失去了信念，隨后他便起先盲目地在各條岔道里亂闖亂鉆起來，渴望能找到一條回去的路。他嘴里雖然一個勁兒地說著“沒關系”，但他心里卻被沉重的恐驚壓得難過。他說話的聲音都變了，聽上去似乎在說：

“這下可完了！”

貝琪緊貼在他身旁，嚇得不知所措。她極力限制著不讓眼淚流出來，但是無濟于事，眼淚最終還是流了出來。最終她說：

“啊，湯姆，別管什么蝙蝠了，我們還是回去走原來那條路吧！看來我們真是越走越錯了。”

“聽！”他說。

一片寂靜，寧靜得連喘氣聲都能聽得清清晰楚。湯姆呼喊了起來，喊聲在空蕩蕩的通道里回響著，到了遠處又漸漸減弱了，像是一陣訕笑的余音，最終消逝得無影無蹤。

“啊，別再喊了，湯姆，太嚇人了。”貝琪說。

“是夠嚇人的，但我還得喊，貝琪。他們或許能聽見，你要知道。”說完他又喊了起來。

“或許”這兩個字甚至比那鬼哭狼嚎般的叫聲更令人毛骨悚然，這無疑是在承認他們已陷入了無望的境地。兩個孩子站在那里紋絲不動地聽著，仍舊聽不見動靜。湯姆抓緊轉身往回走，并且加快了步伐。但是沒過多久，他那遲疑不決的樣子向貝琪暴露了另一個可怕的事實：他連回去的路也找不到了！

“啊，湯姆，你沒有留下任何記號！”

“貝琪，我真是愚蠢透了，是一個大傻瓜！我從來沒有想到咱們還要往回走！壞了，我找不到路了，全給弄糊涂了。”

“湯姆啊，湯姆，我們迷路了！我們迷路了！我們恒久也不能走出這個可怕的地方了！我們為什么離開大伙兒呢！”

貝琪一屁股坐到地上，發瘋似的放聲哭了起來，嚇得湯姆以為她可能要死去，要不就是嚇瘋了。湯姆坐在她身邊，伸出胳膊摟住她。她把臉埋在湯姆的懷里，身體緊靠著他，向他傾訴著恐驚和無濟于事的懊悔，她的話語在遠處回蕩著，漸漸轉換成一陣訕笑聲。湯姆請求她重新樹立起信念，但是她說她做不到。湯姆起先責罵起自己，說是因為他貝琪才落到現在這個凄慘的境地。這一招可真管用。她說她情愿重新振作起來，只要他別再那樣責罵自己，她會站起來跟他往前走，不管他領她往哪兒走，她都會跟著他的。她還說，因為這也不能怪他一個人，她也應當受到責怪。

于是，他倆又接著向前走去，毫無目標地走，簡直是盲目地走。他們所能做的一切就是走，不停地走。有一小段時間，希望有了復蘇的跡象。事實上原本沒有任何理由使它復蘇，只是因為希望的源泉還沒有被歲月的消逝和太多的失敗所枯竭。

過了一會兒，湯姆拿過貝琪手里的蠟燭把它吹滅了。此季節約蠟燭的意義是特別清晰的，無需用語言來表達。貝琪心里也明白，她的希望又一次破滅了。她知道湯姆手里拿著一整根蠟燭，口袋里還裝著三四根，但是他們還得節約著用。

沒過多時，疲憊起先向孩子們襲來。他們盡量不去理睬它，因為時間如此寶貴，要是坐下來歇歇，那簡直是太可怕了。只有走下去，不管朝這個方向還是那個方向，至少還在前進，前進就有可能得到收獲，但是假如坐下來休息，其結果只能是死亡和等待死神的駕臨 。

最終貝琪嬌嫩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了，她坐了下來。湯姆也坐下來陪她一起休息。他們談論起了家、家里的親人以及家中舒適的床鋪，最重要的還是燈光！貝琪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湯姆努力想方法去勸慰她，但是他全部那些激勵的話用來用去都變得乏味了，聽上去似乎是諷刺挖苦人一樣。疲乏沉重地壓在了貝琪身上，熬煎得她模模糊糊地昏睡了過去。湯姆心里感到舒坦了一些。他坐在那里細致看著貝琪那張愁眉不展的臉，還望見在美夢中的她的面容漸漸地變得伸展自然起來，還露出了一絲微笑，永不消逝的微笑。這張神態安詳的臉使湯姆的心靈多少感到了一些安慰與平和，把他的思緒帶回到了從前的時間和夢幻般的回憶之中。正值他沉醉在深思遐想之中的時候，貝琪突然輕聲地笑了起來，但這笑聲一到了嘴邊就給封死了，隨后變成了一陣呻吟聲。

“啊，我怎么會睡著呢？但愿我恒久、恒久不要醒來！不，不！我不是真的這么想，湯姆！不要這樣看著我！我再也不這樣說了。”

“你睡著了我真興奮，貝琪。現在你確定覺得舒適多了，我們去找出去的路吧。”

“我們可以試試，湯姆。在夢中我看到了一個特別漂亮的地方。我猜我們快要到達那兒了。”

“不行能，不行能。振作起來，貝琪，我們去試試。”

他們站了起來，手挽著手，懷著無望的心情向前摸索著走去。他們苦苦地計算了一下待在洞里的時間，覺得似乎是待了幾天或是幾個禮拜，但是又明顯不對頭，因為他們的蠟燭還沒用完。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們也說不出原委多長時間，湯姆說，他們必需走路輕一些，這樣好聽見什么地方有滴水的聲音，而他們必需找一處泉水。過了一會兒，他們果真找到了，湯姆說該是他們再休息休息的時候了。兩個人都特別疲乏，但貝琪卻說她想她還能再走上一小段路。當聽到湯姆不同意的回答后，她感到很驚訝，也不明白是什么緣由。他倆坐下，湯姆用黏土將蠟燭固定在他們前面的石壁上。兩人緘默無語，思緒萬千，然后貝琪打破了緘默：

“湯姆，我餓極了！”

湯姆從口袋里掏出一塊東西。

“你還記得這個嗎？”他問道。

貝琪幾乎笑了起來：

“是我們的結婚蛋糕嗎，湯姆？”

“對，要是有一只桶那么大該多好啊，我們只剩下這點食物了。”

“這是我從野餐中省下來的，好讓我們留個紀念。湯姆，大人們不也是用結婚蛋糕來紀念他們的美妙時刻嗎？但是這蛋糕卻變成了我們……”

她的話沒有說完就停止了。湯姆把蛋糕一掰兩半，貝琪便大口地吃了起來，而湯姆卻一點一點地咬著吃。他們身旁還有大量的泉水為這頓豐富的宴席做好了準備。過了一會兒，貝琪提議接著往前走，湯姆當時沒有吭聲。又待了一會兒，他才說：

“貝琪，要是我告知你一件事，你能受得了嗎？”

貝琪的臉刷地一下變白了，但她認為她能承受得了。

“那么好吧，貝琪，我們必需待在這兒，這個地方有水喝。這是我們最終的一小截蠟燭了！”

“湯姆！”

“怎么了，貝琪？”

“他們會發覺我們不見了，會來找我們的！”

“對，他們會來的，他們確定會來的！”

“或許他們現在就在到處找我們，湯姆。”

“嗯，我猜他們或許正在找，我希望他們正在找。”

“他們什么時候才發覺我們不見了，湯姆？”

“當他們回到船上時，我猜。”

“湯姆，當時可能天黑了，他們會留意到我們沒上船嗎？”

“我不知道。但不管怎樣，他們一回到家，你媽媽就會發覺你丟了。”

貝琪臉上露出的恐驚的神色一下子使湯姆醒悟了過來，他意識到自己的一時魯莽鑄成了大錯。貝琪那天晚上本不準備回家過夜的！兩個孩子又靜默無語地深思起來。過了一會兒，貝琪突然又表現出了新的擔憂，這使湯姆明白他所擔憂的事也正在熬煎著貝琪──當撒切爾太太發覺貝琪沒在哈珀太太家過夜時，禮拜天上午唯恐已經過去一半了。

兩個孩子的眼睛緊盯著石壁上的那截蠟燭，看著它一滴一滴地流淚，毫不留情地熔化著。他們看著最終剩下的半英寸長的燭芯孤零零地立在那里，還望見那微弱的火苗上下跳動著，順著一縷細細的青煙往上攀升，然后在上面閃耀了片刻，接著──陰森恐怖的一團漆黑駕臨 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貝琪才漸漸復原了知覺，她發覺自己還始終在湯姆懷里哭著呢。似乎又過了一段無比漫長的時間，他倆才從可怕的昏睡狀態中醒來，又一次面對凄慘的現實。湯姆說現在或許是禮拜天，或許是禮拜一。他想逗貝琪開口講話，但是她憂心忡忡不能自拔，一切希望都化為泡影。湯姆說人們確定早就發覺他倆丟失了，毫無疑問，他們正在找尋。他真想大聲呼喊，或許有人聽見就會找來了。他試了試，但遠處的回聲在黑暗中聽起來特別陰森可怕，他再也不敢試了。

時間白白地耗費過去了，饑餓又回來熬煎這兩個小囚徒。湯姆的那份蛋糕還留著，兩個孩子把它又分開吃了，可是他們感覺似乎比以前更餓了。那點可憐的食物反而刺激起了他們的食欲。

過了一會兒，湯姆說：

“噓！你聽見那邊有響聲嗎？”

兩個人屏住呼吸細致聽著。遠處傳來極其微弱的喊叫聲。湯姆立即回應了一聲，并且牽著貝琪的手在通道里朝著這個方向摸索著走去。停了一會兒他再細致聽，又聽到了那個喊叫聲，并且明顯離他更近了一點。

“是他們！”湯姆說，“他們可來了，跟我走，貝琪。我們現在有救了！”

兩個小囚徒欣喜若狂。但是他們不敢走快，因為腳底下凹凸不平，不得不當心提防著。不多時他們就碰上了一個坑，于是不得不停了下來。坑深或許有三英尺，或許有一百英尺──可是不管多深，他們無法越過去。湯姆趴下身子，用手盡量往下摸，根本摸不著底。他們必需待在那里，等搜尋的人過來救他們。兩個孩子細致聽著，卻發覺遠處的喊叫聲明顯越來越遠了。不多時就一點也聽不見了。他們的心立即墜到了苦痛的深淵！湯姆舍命地呼喊著，把嗓子都喊啞了，仍舊無濟于事。他又滿懷希望地勸慰著貝琪，一起著急地等待了好長時間，但再也沒聽到有聲音傳來。

兩個孩子又摸索著回到了原來的泉水旁。令人疲乏的時間漸漸地向前磨蹭著，他們又睡了過去，醒來時感到更饑餓和苦痛了。湯姆斷定這時候確定是禮拜二了。

此時此刻，他突然想起了一個辦法。在旁邊有一些岔道，到這些岔道里探究一下或許比待在這里消磨這沉重的時間強。他從口袋里摸出一根風箏線，把它拴到了一塊突出的巖石上，然后就和貝琪起先往前走。湯姆在前，他一面對前摸索著走一面放開風箏線。當走到二十步遠的地方，通道便在一個凹陷處停止了。湯姆跪下，伸手向下摸著。然后他盡量伸長手臂向那個角落的四周摸去，突然，在不到二十碼遠的地方，出現了一只手，手里拿著一支蠟燭，從一塊巖石后面露了出來！湯姆興奮得喊了起來。接著在那只手的后面又露出了一個人的身子──是印江?喬！湯姆當時就嚇壞了，一點也動彈不得了。隨后他望見那個“西班牙人”拔腿就跑，一會兒就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