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批判理論與西方馬克思主義

赫伯特馬爾加斯，西方馬克思主義的重要學派，即第一階段的重要代表。他將馬克思在19世紀所闡述的一些思想運用于20世紀資本主義現狀,成為繼馬克思之后,資本主義世界中杰出的社會批判理論者。馬爾庫塞針對20世紀西方社會人們所普遍面臨的文化困境和工業(yè)社會危機等現象,認為資本主義社會本身中人的社會解放問題,隨著工業(yè)化和現代化的完成重新被提上日程。為此,他從理論和實踐層面上借助類似于馬克思主義的批判武器對發(fā)達工業(yè)社會進行抨擊和深刻反思。他認為,馬克思主義作為批判資本主義的理論并沒有過時,而且在馬克思主義的整個學說中最有價值的就是對資本主義所作的批判。為此,他高舉馬克思主義批判精神的旗幟,從經濟、政治、文學藝術、社會心理等各方面去研究和批判發(fā)達的資本主義社會,試圖通過對資本主義現實和傳統(tǒng)理論的解釋、分析和批判,找到能證明工業(yè)化和現代化并不是人的真正解放、人的解放還需人們繼續(xù)奮斗才能實現,創(chuàng)立了在西方名盛一時的“社會批判理論”。一、馬爾庫塞的“愛欲”說馬爾庫塞認為,隨著人類社會進入發(fā)達工業(yè)文明階段,資本主義社會對人們的統(tǒng)治,已經轉向一種技術理性統(tǒng)治,并達到高度合理化狀態(tài),這種合理性的實質就是作為第一生產力的科學技術直接成為統(tǒng)治階段的意識形態(tài)工具。據此,他把現代資本主義國家的極權主義看作是一種文化、意識形態(tài)的極權,而造成這種極權主義性質的主要不是恐怖與暴力,而是技術的進步。技術進步造成一種“控制的新形式”。今天,在西方工業(yè)社會,以現代科學技術為背景的大眾傳媒,已把統(tǒng)治階級的意識形態(tài)通過各種渠道滲入到人的生活方式之中,使外在的統(tǒng)治、壓迫日益內化在人的生活方式之中,直接阻止了人的真正自由發(fā)展。因而,他主張將矛頭直指西方社會的現代文化,以及技術文明所造成的文化心理結構,并由此展開了對意識形態(tài)、技術理性、大眾文化、心理結構等領域的批判。與此同時,針對日益發(fā)展的科學理性、社會文明對個人愛欲的壓抑,他還進一步強調現在要進行的革命已不再是推翻政權和改變經濟制度的革命,而是改變人的心理結構、解除人的心理壓制的“意識革命”、“文化革命”;未來的理想社會也不再是馬克思所說的建立在生產資料公有制基礎上的各盡所能、按需分配的社會,而是一種“心理健全”的、以“愛欲”為中心和以人的本性的徹底解放為根本目的的社會。他的這種思想集中體現在對單向度社會的批判之中。馬爾庫塞認為資本主義社會是一個病態(tài)的社會。這個社會并不是指社會功能的運行機制已不正常而導致的危機,而是指社會功能的正常運轉壓抑了人性及其本能需求,摧毀了人的本質,這是社會制度本身出現的全面危機。“一個社會的基本制度和關系(它的結構)所具有的特點,使得它不能使用現有的物質手段和精神手段使人的存在(人性)充分地發(fā)揮出來,這時,這個社會就是有病的。”壓抑人性的社會是病態(tài)的社會,現存的社會壓抑著人性,因此,現存的社會是有病的,不正常的。雖然現代發(fā)達工業(yè)社會使人的基本需求與欲望得以滿足,但是,這并不能使人感到幸福,也不足使人變得健全。人的實際生存狀態(tài)和應該達到更高的狀態(tài)間存在著巨大的差距,社會和個人之間必然存在著矛盾。那么,病態(tài)的社會為了特權集團的利益,必然要對社會個體進行新的壓抑,使人終日處于緊張和負擔之中,從而“使社會的需要和政治的需要必須變?yōu)閭€人的本能的需要”(P5)。因此,馬爾庫塞認為,當一個人生活在病態(tài)的生活中,反而感到舒服正常,這正說明人是一個被動的主體,是一個“有病”的人,喪失了自我意識,消散了愛欲的內在驅動性。馬爾庫塞認為病態(tài)社會的主要表現在于這個社會成功地壓抑了人們內心中的否定性、批判性和超越性的向度,在富裕的偽裝下,人們實際上更加不自由了,社會生活中不允許對立意見和對立面的存在。人們在現實生活的逼迫下缺乏想象美好生活的能力。社會的病態(tài)性,最終導致人的單向度。馬爾庫塞以現代資本主義社會為批判對象,其目的是暴露該社會對人性的全面壓抑。他通過對社會的人性異化所做的全方位掃描,激烈地抨擊了當代西方發(fā)達工業(yè)社會非人道的現象;如實地揭示出人處于物質豐富、精神痛苦,生活優(yōu)裕、心理失常的異化狀態(tài);深刻地批判了當代資本主義制度下對自然的掠奪性利用和對生態(tài)平衡的破壞以及所有這一切在人與人的關系中所帶來的破壞性影響。馬爾庫塞對當代工業(yè)社會“病態(tài)”的批判,意義在于揭示資本主義社會不合理性。然而,由于他沒有對這個社會性質的深層結構作進一步的探討,只停留在病態(tài)的顯現,而沒有揭示出病態(tài)的內在根源。并且,由于他沒有利用馬克思關于社會經濟結構的學說,沒有看到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矛盾運動是社會發(fā)展的最終動因這一規(guī)律,無法找到衡量資本主義社會的真正標準,因而,他對“病態(tài)社會”的批判也就不可能擊中要害。這無論在理論上還是在實踐上都顯得缺乏說服力。由于馬爾庫塞背離了馬克思的唯物史觀基礎,他不是去批判西方現存的社會政治經濟制度,更不愿去具體考察現代西方社會生產方式、社會政治制度特性是如何制約和影響現代西方社會文化面貌、文化心理結構,而只是去批判西方社會的現代文化。因而,盡管他一再聲稱要發(fā)揚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的批判精神,但由于他沒有針對資產階級社會物質基礎和現實矛盾作出批判,所以,馬爾庫塞對發(fā)達工業(yè)社會的否定最終只是一種烏托邦式的幻想。二、馬克思社會實踐觀中的主客觀主義對資本主義社會進行批判是馬克思一生中的一個重要的理論主題,青年時代的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以下簡稱《手稿》)中通過異化理論所做的分析,極大地弘揚了人類理性的自我批判精神,揭露了資本主義社會對人性的摧殘。成熟時期的馬克思運用唯物辯證法和唯物史觀的科學方法,不懈地探討資本主義社會經濟的發(fā)展規(guī)律,揭示了資本主義社會的剩余價值理論,批判了資產階級對無產階級的政治壓迫和經濟剝削。馬克思認為,真正的批判只能源于現實的社會生活中。在資本主義社會,由于其總體性社會關系的內在矛盾,其本身便包含有自我批判的張力。馬克思哲學的重要功績在于,他把資本主義社會的總體性矛盾真正揭示出來了,這是馬克思超越舊哲學的地方,也是他同早期人本主義哲學的徹底決裂。馬克思通過對資本主義社會的哲學、政治經濟學等視角的研究,對以往資產階級哲學和資本主義社會制度進行了批判和改造,提出了改變現實社會的革命路線與策略,實現了從哲學領域到現實領域的轉換。與馬爾庫塞不同,馬克思的社會批判堅持從上層建筑出發(fā)來實現對經濟基礎的批判。他從紛繁復雜的社會現實中區(qū)分出現象與本質、上層建筑與基礎等,然后以人的批判性的實踐活動為基本出發(fā)點,從本質和基礎出發(fā)去對現象和上層建筑作出評判,說明后者存在的根據和自我分裂的原因,指出其被超越與揚棄的歷史必然性。馬克思的批判強調的是付諸于行動,是“改變世界”,而不僅僅是解釋世界,因此,無產階級獲得解放就必須推翻雇傭勞動制度。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社會實踐被進一步具體復歸于物質生產活動,社會的本質是人與人的社會交往關系。馬克思強調從實踐出發(fā)解釋觀念的東西,并得出兩點結論:(1)意識生產的一切形式,只有實際地推翻所有表現為觀念的實際社會關系,才能把它們消滅;(2)歷史的動力和理論的動力是革命而不是批判,即人類的物質生產實踐。“全部問題都在于使現存世界革命化,實際地反對和改變事物的現狀。”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社會所進行的批判是“武器的批判”,是實踐批判和理論批判的統(tǒng)一。他指出:“要想站起來,僅僅在思想中站起來,而現實的,感性的,用任何觀念都不能解脫的那種枷鎖依然套在現實的、感性的頭上,那是不行的。”要實際地反對和改變事物的現狀,批判的武器必須導向武器的批判,即實踐的批判。這種批判要求人們應從實踐活動出發(fā),通過科學地再現現實實踐活動中的矛盾,深刻揭示出社會發(fā)展的客觀規(guī)律,找到“使現存世界革命化”的正確途徑。馬克思所強調的付諸于行動,就是通過真正意義上的社會革命來“改變世界”,而不僅僅“解釋世界”。三、從馬克思主義的意識形態(tài)觀點角度談現代資本主義社會的批判思想綜觀二者的批判理論,我們可以得出如下結論:第一,與馬克思不同,馬爾庫塞主要是從馬克思的早期文本中來理解馬克思的批判理論的。他認為,在馬克思那里,對資本主義有兩種不同形式的批判,一種是以早期異化理論為出發(fā)點,批判資本主義社會對人性的摧殘;另一種是從剩余價值理論出發(fā),批判資產階級對無產階級的政治壓迫和經濟剝削。由于現代資本主義社會生產力的飛速發(fā)展,生產的自動化的廣泛應用,馬克思的剩余價值理論過時了。相反,運用異化理論卻能清楚地看到資本主義社會種種“病態(tài)”現象,因而,他用馬克思《手稿》中的異化理論來取代馬克思《資本論》中的剩余價值理論并作其批判現代資本主義社會的理論依據。在他看來,隨著資本主義的發(fā)展,馬克思早期批判資本主義的方法日益顯示出生命力,相反,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所采用的批判方法已經不合時宜了,用剩余價值理論來分析現代資本主義社會,展現在人們面前的似乎是一個“矛盾消失了的世界”。他認為,對資本主義社會的批判,要回到馬克思早期的軌道上來,應從異化勞動理論出發(fā),把批判社會對人性的壓抑、摧殘作為重點。他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論來“補充”和“發(fā)展”馬克思的批判理論。他認為,雖然馬克思為如何批判資本主義社會指出了方向,但馬克思對人的本質的規(guī)定是“含混的”、“膚淺的”,忽略了對人的心理的研究,因此在批判現代資本主義社會是不是壓抑人性時,它缺乏具體的標準。于是,他接受了弗洛伊德關于文明起源于對本能的壓抑的觀點,竭力把弗洛伊德主義同《手稿》的人本主義及異化思想糅合在一起,提煉出人的本質是“愛欲”的思想,并從分析個體人的生物的、心理的和非理性的生存狀態(tài)入手,去分析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各種矛盾和關系,強調高度發(fā)達科學和物質文明對人性嚴重的壓抑乃是當代西方資本主義社會的問題癥結所在。對馬克思來說,早期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的批判只是從抽象的哲學否定層面上來說的,只有在馬克思發(fā)現了唯物史觀和剩余價值理論之后,對資本主義社會的批判才真正建立在現實和科學的基礎之上。而與之相反,馬爾庫塞恰恰否定了馬克思的唯物史觀和剩余價值這兩大理論。他的“社會批判理論”吸收的并非是馬克思理論中的本質的東西,他只是對馬克思的《手稿》中關于人的本質及其異化的理論特別重視,并力圖用這一理論來作為批判現代西方社會的武器,而忽視了馬克思理論的科學性和批判性的高度統(tǒng)一。因此他不可能揭示出造成現代資本主義社會人性異化的最終根源,也不可能找到消除現代資本主義社會壓抑人性、摧殘人性的現實道路。第二,與馬克思不同,馬爾庫塞對現代資本主義社會的批判是一種意識形態(tài)批判,主張進行文化、心理上的革命,這顯然夸大了意識形態(tài)的功能。馬克思的唯物史觀認為:“意識的一切形式和產物不是可以用精神的批判來消滅的..只有實際地推翻這一切唯心主義謬論所由產生的現實的社會關系,才能把它們消滅”。(P43)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社會所進行的批判是實踐批判。他說:“要想站起來,僅僅在思想中站起來,而現實的、感性的、用任何觀念都不能解脫的那種枷鎖依然套在現實的、感性的頭上,那是不行的。”要實際地反對和改變事物的現狀,批判的武器必須導向武器的批判,即實踐的批判。馬克思強調的是付諸于行動,即通過真正意義上的社會革命來“改變世界”,而不僅僅滿足于“解釋世界”。第三,與馬克思不同,馬爾庫塞對資本主義的批判是一種人本主義的批判,而馬克思的社會批判理論是建立在科學的實踐唯物主義與唯物史觀基礎上。他對資本主義進行的是唯物主義的批判。列寧說:“……只有這種批判才是科學的批判,這種批判就是把政治、法律、社會和習俗等等方面的事實拿來同經濟、生產關系體系,以及在一切對抗性社會關系基礎上所必須形成的各個階級的利益加以對照”離開社會的經濟關系、生產關系體系和社會的階級利益,去揭露現代資本主義社會的矛盾和病癥,這種批判無疑是非科學的。由于馬爾庫塞在揭露和批判發(fā)達資本主義社會的壓抑和異化中離開了馬克思的辯證法和歷史唯物論,由對人們之間現實的社會關系的具體分析轉向抽象的人本主義和精神分析,用人的生理的和心理的動因來代替社會發(fā)展的根本的經濟動因,用抽象的“社會與人性的對立”來取代資本主義主義的基本矛盾和主要矛盾,因此他不可能真正揭示出當代資本主義所產生弊病的根本原因。最后,盡管馬爾庫塞對現代資本主義社會的批判是一種人本主義批判、意識形態(tài)批判,但他畢竟是西方馬克思主義者中一名著名的批判家,他對現代資本主義社會的所作的批判卻是相當深刻的,他使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西方資本主義社會并不是太平盛世,而是充滿著奴役、迷惘和專制等現象,在資本主義社會高度的物質文明背后掩蓋著精神上極度空虛和痛苦。馬爾庫塞使我們可以正確理解西方馬克思主義對資本主義社會的批判及他的“社會批判理論”的合理性。他的社會批判理論的某些觀點,對于我們重新認識資本主義社會,促進我們當今社會的健康良性發(fā)展提供了很好的借鑒作用。馬爾庫塞在對發(fā)達工業(yè)社會分析過程中,看到了工業(yè)社會物質財富發(fā)達,卻帶來了人性的摧殘;工業(yè)革命雖然帶來了生產力的巨大發(fā)展,但人卻為異己力量所奴役。他對人的主體性地位的強調,對我們今天再一次認識人的主體地位,從以一切為了人的生存和發(fā)展為中心出發(fā),實現社會的可持續(xù)性發(fā)展,具有很強的現實意義。四、“批判意識”的樹立就當今社會而言,20世紀開始的新技術革命在世界范圍內的迅速擴展,使社會生產力空前提高,為人類物質財富的積累和豐富創(chuàng)造了條件,它使人類基本擺脫了貧困和饑餓狀態(tài)。然而當人們追求理性與自由、擺脫自然奴役的同時,卻發(fā)覺已處于一個異化的境地,被理性的創(chuàng)造物所統(tǒng)治。今日人類面臨的一切困境,如技術異化、環(huán)境污染、人性異化、文化的日益商品化等,無一不是人類在片面過分追求物質財富時所帶來的消極后果。因而,現在人們不得不為自己的行為后果和行為本身進行批判性的檢討和反思。特別是在當今物欲橫流的時代,我們尤其需要一種批判性的眼光,需要一只“第三只眼”來審視我們的社會,這樣就會祛除其中的某些阻礙社會進步的瑕疵,使我們國家更好更快地向前發(fā)展。對我們來說,目前我國正處在現代化快速轉型之中,面臨著文明轉型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