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侵犯名譽權的民事責任

最近，關于小說侵權的法律糾紛不斷增加。小說侵犯名譽權的情形時有發生。小說侵權與普通民事侵權并不完全相同,作者在小說侵權中的民事責任具有一定的特殊性。本文擬對此進行探討,以明確作者在小說侵權中的民事責任以及應受到的特殊法律保護。一、“法律保護”的目的在于維護個人的人格權,不得侵犯其人的名譽權侵權行為是行為人由于過錯侵害他人的財產和人身,依法應承擔民事責任的行為。它有多種表現形式,如侵犯財產權、侵犯人身權等。但不同的形式的侵權行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征即法定性,就是侵權行為是不法侵害合法民事權益的行為。根據法定性,民事主體可以享有哪些權益,或者說民事主體的哪種權益受法律保護,是由法律規定的,侵犯了這種合法權益的行為就是侵權行為。這構成了小說侵權的理論基礎。名譽權是公民、法人享有的以其名譽所受利益為內容的權利,具體表現為名譽與尊嚴。名譽是指社會對公民、法人的思想品德、信譽、才干等各方面的評價。關系到一個在社會中所處的地位和應受到的信賴和尊敬程度,名譽受損會影響到其民事權利地位和應受到的信賴和尊敬程度,名譽受損會影響到其民事權利的取得。尊嚴指個人根據社會所給予的評價對自己在社會中的地位和個人品質等方面的自我評價。尊嚴受損會導致嚴重的精神痛苦。我國法律對于名譽權是明確予以保護的。憲法第38條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人格尊嚴不受侵犯。禁止用任何方法對公民進行侮辱、誹謗和誣告陷害。”民法通則第101條規定:“公民、法人享有名譽權,公民的人格尊嚴受法律保護,禁止用侮辱、誹謗等方式損害公民、法人的名譽。”民法通則第120條規定:“公民的姓名權、肖像權、名譽權、榮譽權受到侵害的,有權要求停止侵害、恢復名譽、消除影響、賠禮道歉,并可以要求賠償損失。”可見名譽權是受法律保護的一種權益。法律保護名譽權,其目的在于維護個人的人格尊嚴,使人們免受精神痛苦,同時有利于建立正常、和諧的社會人際關系。由于名譽權是社會對個人的評價,所以侵害名譽權的行為多數表現為陳述有關他人名譽的事實。如以書面、口頭等形式誹謗、侮辱,他人等。小說能否構成侵權?結論是肯定的。第一,名譽權是法律保護的權益,因此不管以何種形式,只要貶損他人的名譽,都可能構成侵權,形式并不影響侵權的實質。第二,小說雖是現實生活的反映,但它又是一種創造性的腦力勞動,任何一部小說都不會只是對現實生活的臨摹,而同時包含了作者對生活的感受、看法和觀點。小說雖是一種書面形式,其目的在于表達作者的思想。如果作者有意損害他人的名譽,則不排除其利用小說這種書面語言的方式侮辱、誹謗他人的可能性。因此小說能夠構成對名譽權的侵犯。然而,我們必須看到,小說創作并非一般的民事活動,在認定小說侵權時,除了要考慮受害人的利益外,還必須考慮小說創作的特殊性。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第35條賦予了我國公民有言論、出版等自由;第22條規定:“國家發展為人民服務,為社會主義服務的文學藝術事業、新聞廣播電視事業、出版發行事業、圖書館、博物館、文化館和其他文化事業……”。在學術和藝術上我黨也實行“雙百”方針,堅持創作自由的政策,鼓勵作家深入生活,積極反映生活。可見創作是作家擔負的社會及歷史使命,創作自由也是法律賦予作家的合法權利。名譽權所保護的主要是民事主體的個人利益,人格和感情方面的利益;而言論表述、創作自由主要是保護國家政治和社會公共生活方面的利益。因為言論及創作自由反映了一個國家民主化的程度。這兩種權利雖有不同,但從本質上說這兩種權利和自由都是法律所保護的民事主體不可或缺的權利,故不存在根本性的沖突,并不是說堅持創作自由就必然侵犯名譽權或保護名譽權就必然限制或剝奪創作自由。存在的沖突僅僅是權利主體在行使權利的時候違反法律限制的條件,因行使不當產生的。因此,在認定小說侵權時,既要考慮到有關當事人的民事權利(個體利益);又要考慮到作家的社會責任(社會公共利益)。小說侵權肯定應承擔一定的責任,但這種責任不應構成對創作自由的障礙。如果要求作者毫無例外地承擔責任,就會縱容一些人任意對號入座,限制作家的合法創作活動,作者為了避免承擔侵權之責,不敢針貶時弊,真實反映社會生活,無法完成作家的社會使命。同時,創作自由也不能超出法律允許的范圍。任何權利和自由都是相對的,它必然受到法律的限制。如果作者以小說的形式惡意侮辱、誹謗他人,那作者就是沒有合法地行使法律賦予他的權利和自由,這既與法律和政策賦予作家創作自由的本意相違背,也侵犯了他人的合法權益。因此,小說構成侵權并不與創作自由相沖突。二、小說侵權的構成要件按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名譽權案件若干問題的解答》之七,對侵害名譽的構成要件作了明確規定:一是受害人確有名譽權被損害的事實;二是行為人行為違法;三是違法行為與損害后果之間有因果關系;四是行為主觀上有過錯;小說侵權屬侵權行為,故應符合此構成要件,但同時它又具有特殊性。對這種特殊性的分析和認識,既有利于保護名譽權,同時也有利于作者正確行使創作自由的權利。1、作者是否有敗名譽權故意是指明知自己的行為會產生侵權他人名譽權的危害后果,而追求這種危害結果發生。構成小說侵權的,作者應當具有明確的敗壞他人名譽的動機和目的。一般來說作者若在作品中直接表明要“展覽”某人,要揭露某人的“內心丑陋”等,其侵權的目的則十分明確。這類故意十分確定,容易認定。但也有作品的主觀創作意圖隱藏在作品之中,其侵害他人名譽的目的比較難以發現。如前所述,小說創作是作者的主觀感受對生活的能動反映,任何一部作品都有其創作的主題,即作者通過小說要表達的思想。因此,只要綜合地分析仍可發現作者是否有敗壞他人名譽的動機和目的。由于小說這種創作形式是法律所允許的,所以只能從內容上審查其描述是否足以貶損他人名譽。這里的關鍵是判斷的標準。如何判斷小說描述的內容對受害人的名譽不利呢?這應當以法律和公認的道德為準則。一是作者創作的小說中有侮辱、誹謗的違法內容。侮辱是譴責某種缺陷和使用一般性的侮辱性言詞;誹謗是指編造足以丑化人格的事實對他人進行人身攻擊。由于國家法律保護人格權,公民的人格尊嚴不受侵犯,所以具有這種違法內容的小說,肯定是侵犯了名譽權。二是借助誠信善良之人的客觀標準進行判斷。如果在相同的場合,一個誠信善良之人認為小說不利于受害人的名譽,則可認定該小說的描寫不利于受害人的名譽。這是因為名譽是一種社會評價,只有影響到社會對公民、法人在思想品德、信譽、才干等方面的評價降低,才可能構成侵犯名譽權。如果僅僅是受害人自己主張其尊嚴受損,則不構成侵害名譽權。關于小說侵權的主觀方面是否包括過失,筆者對此有不同看法。在作者創作小說的過程中,如果作者是以小說作為工具去貶損他人的名譽,那必然是具有故意的主觀心理狀態,而不可能是過失。過失是指行為人應當預見自己的行為可能發生損害他人名譽的后果,卻因疏忽大意而沒有預見;或者已經預見卻輕信能夠避免,以致于發生危害后果。在小說創作中作者以什么樣的情節描寫和使用什么樣的言詞都是為其創作主題服務的,不可能出現無意中用錯言詞或使用素材不當,造成侵權的情況。因此作者在主觀方面只能是故意。但對于編緝出版者來說,其主觀方面有可能是過失。小說侵害名譽權的行為往往是通過作品的發表來實施的,編輯出版者有可能成為共同侵權人,若編輯出版者未盡審查核實之義務予以發表,在主觀上即為有過失。2、對“特定性”的認定小說構成對他人名譽權的侵害,必須是針對特定的人,而不是泛指一種普遍性的社會現象或不特定的人。這是因為名譽權屬人身權的一種,它與特定人的人身不可分離,只能為特定的人所享有。故而侵害名譽權行為只有針對特定的人實施,才可能造成該人的名譽受損。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名譽權案件若干問題的解答》指出:“撰寫、發表文學作品,不是以生活中特定的為描寫對象,僅是作品的情節與生活中某人的情況相似,不應認定為侵害他人名譽權”。因此在認定小說構成侵權時必須排除描寫其他人的一切可能性。所謂“特定”是指讀者讀完小說后知道小說描寫的是現實生活中的某個人。如果小說是以真人真事為原型,以特定人或者特定事件為描寫對象的,這種特定性極易認定。但如果作者對素材進行過適當處理,使得作品中的人物、事件與現實生活中的某一特定的人、事件之間只是相近、相似、這種特定性則只能由法官在具體審理案件時,將小說虛構的人物與受害人相比較、對照,如果在主要方面如基本特征、職業、經歷、人際關系、生活環境等都相同或基本相似,則可認定是特定的人。同時,由于名譽是他人、社會對個人的評價,所以讀者是否公認小說中的人物就是受害人,也成為認定“特定性”的依據。現實中許多人認為描寫真人真事的小說才可能侵犯名譽權,而不是描寫真人真事的則不可能侵權。這種觀點存在一定的錯誤。首先,是否構成侵權并不是以描寫的是否為真人真事為標準的,關鍵是在于作品中所傳播的事實是否存在對特定人的侮辱、誹謗。如果存在這種情況,則構成侵權;否則就不構成對他人名譽權的侵害。這與以什么形式創作毫無關聯。其次,虛構是小說創作的主要手法,但虛擬也是以作者的生活經驗為基礎。現實中有一部分小說雖對受害人的真實姓名作了一些藝術上的處理,或地點等都是虛擬的,作品中的人物、事件雖與現實中的特定人、事件不相同,但卻相似、相近。雖然不是描寫真人真事,也可能構成對特定人名譽的侵害。3、小說侵權的后果損害后果是認定任何侵權行為都必須具備的要件,侵權行為法只對已造成的損害進行法律救濟,而不對未產生任何損害后果的行為進行懲罰或要求行為人賠償。無損害即無責任的原則同樣適用于小說侵權。所以認定小說構成侵害名譽權必須是特定人的名譽受到了損害。小說侵權,其侵害的是受害人的名譽權。損害后果包括三方面,即人格損害、精神損害、附帶的財產損失。其中,對受害人社會評價的降低是小說侵權造成的主要損害后果。表現為讀者錯誤地相信小說描寫的不利于受害人名譽的虛偽事實是真實的,從而對受害人不信任、輕視、蔑視、厭惡等,在行為上冷落、孤立受害人,受害人社會評價被不當降低。這種損害后果是無形的,看不見、摸不著和難以確定的。司法實踐中通常是由受害人提供證據證明針對自己的誹謗和侮辱性內容已為自己以外的第三人所知,再由法官采取推定的方法確認損害事實的存在。同時,小說侵權除了在客觀方面導致他人對受害人的社會評價降低之外,受害人本身也會受到精神損害。輕者表現為痛苦、情緒低落、焦慮不安等;重者表現為精神失常。這些損害也是無形的,存在于受害人的精神或心理中。對其認定亦十分困難。通常采取主客觀相統一的標準。一方面看在相同條件下,一個普通的誠信善良的人是否會感受到精神損害;另一方面看受害人表現出來的各種反常的精神狀況。總之,損害必須是客觀存在的。三、消除影響、恢復名譽的應用小說侵權的民事責任是指民事主體侵害他人的名譽權,依法應當承擔的法律后果。我國民法通則第120條規定,侵害公民名譽權的,受害人有權要求停止侵害、恢復名譽、消除影響、賠禮道歉,還可以要求賠償損失。責任的方式既包括人身非財產性的,如恢復名譽、消除影響、賠禮道歉;也包括財產性的賠償。停止侵害,是指受害人可依法請求迅速及時制止侵害行為。在小說侵犯名譽權的案件中,侵害行為是一種持續的狀態,在受害人起訴的案件審理過程中,侵害的小說有可能仍在銷售。因此,有必要停止侵害。消除影響、恢復名譽是承擔小說侵權的民事責任中最適宜的一種方式。由于侵犯名譽權最直接的損害后果是對受害人的社會評價降低。如果僅靠財產責任并不能消除侵害后果。因此恢復名譽是侵權人承擔責任的主要方式,而恢復名譽通常以消除影響的方式進行。可以采用書面形式也可以是口頭形式。一般應當是公開進行的,其內容須事先經人民法院審查。范圍應與侵權行為造成不良影響的范圍相當。如侵權行為人拒不執行生效判決,不為受害人消除影響、恢復名譽的,人民法院可以采取公告、登報方式,將判決的主要內容和有關情況公諸于眾,達到消除影響、恢復名譽的目的。公告、登報的費用由加害人承擔。賠禮道歉也是一種非財產責任方式,以什么方式進行,法無明確規定。它可以與消除影響、恢復名譽合并適用。賠償損失是指加害人的行為造成他人財產損失,應支付一定數額的金錢作為賠償。賠償的數額由受害人的受害程度、損失的大小所決定。小說侵權的案件中,其侵權后果包括三種情況即社會評價降低、精神損害、附帶財產損害。對第一種后果是不能通過賠償的方式進行救濟,因為無論賠多少錢也不可能恢復社會、他人對受害人的評價,金錢不能與人格交易。因此賠償損失僅針對后兩種情況而言。四、小說侵權的救濟對小說侵權的認定,涉及個人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個人利益需要保護,社會公共利益也必須給予法律保障。因此在認定小說侵權時,有必要免除或限制作者的一些責任,保障言論自由的實現和小說創作的繁榮。作者針對受害人提出的承擔侵害名譽權責任的請求可以提出的抗辯事由,即免責和減輕責任的事由有以下幾種:(一)言詞真實的判斷作者在小說中雖然傳播不利于受害人名譽的事實,但如果傳播的事實是真實的,符合客觀實際情況的,那么行為人就不承擔侵害名譽權的民事責任。因為在侵害名譽的情況下,小說內容的不真實性是恢復名譽的請求權行使的重要要件。受害人要求恢復名譽,就必須證明作者描述的內容是不真實的,相反,作者要免除其責任,就必須證明其言詞是真實的。所謂真實是指小說描述的有關受害人的名譽的各種情況、信息與實際情況相符合。如前所述名譽是人們根據某人的觀點、行為、作用、工作表現等所形成的關于其品格、才干及其素質的社會評價。當名譽權受到不法侵害時,必然導致社會其他成員對受害人產生不良的看法,出現不利于受害人的各種議論、評論甚至攻擊等。導致這種結果的主要原因是小說的描述內容與實際情況不相吻合。通常是小說描述的情節、內容使人產生的看法低于客觀的社會評價。但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