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似性研究新視野MargretMagnus《詞語的意義：音義學研究》簡評.引言盡管一直存在著語言符號理據(jù)性與任意性的爭論，對音義學(phonsemantics,又常稱作語音象似性、語音象征等)的探討一直是語言學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綜合來看，音義學研究的發(fā)展主要有如下幾個方面的特點。在研究對象上，以對元音或特殊詞語如象聲詞、摹狀詞的語音研究為主；在研究方法上，早期研究主要以思辨的、以少量離散語料為對象進行的定性研究為主，Sapir(1929)的實驗使人們對語音象征的探索走上了以實驗、量化為主要特征的科學化研究之路；在研究范圍上，研究者的視角正從對某一種語言中語音象征意義的研究轉(zhuǎn)向跨語言的語音象征普遍性的探索。Magnus(2001)秉承Sapir以來的科學傳統(tǒng)，以量化手段研究英語單音節(jié)詞語中語音象征意義。該研究不僅讓讀者有機會領略普通詞語語音所蘊含的卻又常常為人所忽略的豐富多彩的意義，更重要的是她為音義學研究提供了一系列富有啟發(fā)性的方法和思路，為音義學的發(fā)展開辟了一片嶄新的天地。.內(nèi)容簡介《詞語的意義：音義學研究》(What/sinaWord:StudiesinPhonosemantics)是MargretMagnus女士2001年呈交給挪威科技大學的博士論文，讀者可以在Magnus的個人主頁http:〃/MagicalletlerPage上獲得該，論文的htm文本。論文分為六部分。論文首先是對全文內(nèi)容的摘要，扼要說明研究的目的、方法與結(jié)論。作者指出，研究的目的是要通過一系列的實驗為語言符號任意性與理據(jù)性之爭提供一種解決方案。第一章論文導言，說明研究起點、主要研究結(jié)果與論文框架。在語言學歷史上一直存在的語言任意性與理據(jù)性爭論的實質(zhì)是語言規(guī)約主義(conventionalist)與語言自然主義(naturalist)的對立。語言規(guī)約主義者認為語音和語義之間沒有必然的聯(lián)系，而自然主義者走向另一個極端，認為詞語的所有意義都能從詞語的語音中獲得。Magnus認為這兩種思想都經(jīng)不起檢驗，她認為通過語言實驗——把詞語的意義分解成語義要素——可以證明詞語的部分意義有任意性，而另外其他意義卻可以直接從語音形式上獲得。在實驗研究的基礎上，Magnus提出音義連接假設(phonosemantichypothesis),認為每個語音都有意義，語音的意義就根植于它的發(fā)音過程中。作者進而指出，作為語音-語義聯(lián)接的主要表達方式，音義聚類(clustering)和真實象似性(iconicity)具有普遍性和能產(chǎn)性(productively)。第二章文獻綜述，概述音義學發(fā)展歷史以及與語言任意觀的對立。音義理據(jù)觀與語言任意觀的對立可以追溯到柏拉圖的《對話錄》，在書中柏拉圖借助蘇格拉底及其學生之口提出了語言規(guī)約觀與語言自然觀兩種思想的對立,這種對立成為日后語言學研究的一大主題。一方面，語言規(guī)約主義者如JohnLock、deSaussure等堅持語言任意性觀點，認為語言符號與所指之間的關系是任意的，并把任意性原則看作是語言學的重要組織原則(organizingprinciple),在另一方面也不斷有學者致力于語音象征意義的研究，其中更不乏像Humboldl、Sapir、Jesperson、Jakcobson等對語言學發(fā)展有重要影響的宏猷大擘。學者們的研究確立了語音的理據(jù)性，并通過實驗的方法證明了語音一語義之間的關聯(lián)具有客觀性、心理現(xiàn)實性與普遍性。學者們指出這種理據(jù)性不僅存在于語言產(chǎn)生的過程中同時存在于語言習得、擴散的過程中，使語言形式與其表達的意義更加適當。對語音象征來源的進一步研究發(fā)現(xiàn)語音的象征意義有其生理、心理基礎，語音的象征功能來源于人們用語言表達他們所認識的自然事物特征的努力。語音的理據(jù)就存在于其發(fā)音過程中。第三章研究方法研究的最初目的是要證偽音義關聯(lián)假設、意義類聚、真實象似性等一系列語言學概括,但研究的結(jié)果卻恰恰支持了這些假設。研究的主體是Magnus針對HoughtonMifflinAmericanHeritageDictionary中所收錄的，她所認識的英語單音節(jié)詞所設計的14個實驗。對詞語的分類是實驗中至關重要的步驟，分別是按語音分類與按語義分類。Magnus按語音把她要研究的所有英語單詞按英語輔音分為24類，然后按語義把詞匯按其自然類別劃分為自然群組(NaturalSet),如Foods--類中的可以包括meats、milk與fruits等，而meats又可進一步分為ham、steak與beef等。從語音角度，以語音組合/str-/、/gl/-/等開頭的單詞可分別劃分一個自然類。如果把語音與語義因素都考慮進來，含有某一語音同時又表達特定意義(如gl-等對光線的非直接使用)也構(gòu)成一個自然語義域(naturalsemanticdomain)而其中的每個詞都被看做是一個音義素(phoneslheme)。意義關聯(lián)分類(phonosemanticclassifycation)實質(zhì)上就是對音義素的歸類。Magnus確定了音義分類的九條標準。Magnus的另一項重要任務是區(qū)分象聲詞、象似性與音義聚類。Magnus將后二者作為研究的主耍內(nèi)容，其中象似性是指詞語發(fā)音特征直接表現(xiàn)詞語所指事物的特征，即語音即是意義，而音義聚類則是語音與某特定意義聯(lián)接關系的類化推廣。第四章實驗內(nèi)容與結(jié)果試驗方法為證實英語單音節(jié)詞語音義之間的關系，Magnus共進行了14個實驗。這些實驗總體分為兩大類，第?類實驗是她對所研究英語單詞分別從語音與語義兩個角度分別分類，然后觀察某音素在不同語義域中的分布差異，這類實驗能較好地體現(xiàn)音義關聯(lián)的集中趨勢及其實質(zhì)。第二類實驗是首先一組向?qū)嶒瀰⑴c者提供某些聲音、外語詞、新造無意義詞匯、圖片等,并要求參與者根據(jù)其直覺進行反饋，然后就反饋內(nèi)容進行考察以發(fā)現(xiàn)其中語音與意義之間是否存在關聯(lián)。這類實驗可以提供真實相似性是否存在的信息。實驗共分為四種具體類型。第一類包括實驗1-4,主要是對現(xiàn)有詞匯的分析，先根據(jù)語音分類后按語義分類，分別是按語音-語義分類、按異位音素分類、對任意詞匯的自然分類、音素交換分類。第二類包括實驗5-7,先根據(jù)語義分類，后進行語音分類，包括以表示“走''的詞為例、唇音的偏好、以方位詞語為例。第三類包括實驗8—10,考察音素在音節(jié)中的位置意義，包括音素位置象似性、相近音素比較、顛倒音素順序和跨語言檢驗。第四類包括實驗11-14,主要考察新造無意義詞匯中的音義關聯(lián)，分別是給無意義的生造詞匯下定義、對生造詞在更狹小的語義范圍內(nèi)進行描述、根據(jù)定義造詞和用新造詞匯給特定圖像畫面下定義。研究結(jié)果.實驗結(jié)果支持音義關聯(lián)假設：語言中的每個音素都承載意義，該意義就存在于該音素的發(fā)音過程中，不能以發(fā)音特征直接表現(xiàn)的意義則以隱喻、轉(zhuǎn)喻等方式與之相聯(lián)系。Magnus對輔音意義的分析表明，每一個輔音都分別對應一組意義，如/b/含有“突起”、“大”、“障礙”、“空虛”等23各語義域，/d/含有“結(jié)束、死亡”、“縮小”、“混亂、黑暗”等13個語義域等；而每個含有特定語音的詞語都含有一種不含該音素詞語所不具備的語義成分，如含有/gl/音的詞語大多含有“反射間接光線”、“間接用眼”、“理解”、“輕松”等含義，而在相同位置含有/fr/音的詞語大多含有“脆弱”、“欺騙”、“框架”、“模糊”等方面的含義，即使二者之間意義接近的詞語也有實質(zhì)性的差異。.輔音在音節(jié)中的位置影響詞語意義的表達，如對所有含有/r/音的詞語，/r/在開頭的詞語含都有一種無所顧忌的意味，而當/r/處在其他位置時，詞語表達的意義就會變得更加精細，/“提供的能量會更多的受到制約。對/V…/r/音序位置顛倒(/r/…/t/)對比的實驗表明，音素相同但語音序列不同會給詞語意義帶來較大的改變。從語音序列組合的角度看，元音之前的動作構(gòu)成詞語所表達的動作發(fā)生的基礎，而元音之后的輔音表達詞語暗含動作的結(jié)果。.語音-意義之間的關聯(lián)程度與詞語所表示事物的具體程度呈反比，詞語表示的意義越具體，詞語所擁有的同近義詞越少，越難以對詞語的語義特征進行歸類，如daffodil只表示水仙花這一種植物，因而很難對其特征意義進行概括。.語音-意義之間的聯(lián)系具有跨語言的普遍性，如Magnus對英語、俄語、希臘語、挪威語等十二種語言中都含有/s〃t//r/語音序列的詞語意義的考察發(fā)現(xiàn)，其中十一種語言中90%以上的含/s//t//r/語音序列的詞語的意義都落在straight,strong/stress,start,struggle,stop,strange,stroll,stretch等九個語義域內(nèi)，另一種語言Lithuanian語中82%含/s//t//r/語音序列的詞語的意義落在該語義域內(nèi)。Magnus認為音義關聯(lián)跨語言的相似性證明了音義類聚(clustering)特性和音義聯(lián)系的能產(chǎn)生性(productive)。.對新造無意義詞匯音義關聯(lián)實驗證明了語音象似性是一種真實的存在。Magnus讓受試對新造詞匯所下的定義有80%落在語義上相互關聯(lián)的語義域內(nèi)，而且受試所給定義與語音相近真正存在的詞語的意義極為接近。受試感覺這些“偽”詞匯表達的“似乎就是”或“應該是”這些方面的意義。第五章是對實驗結(jié)果的討論，論述論文中到涉及各主要概念之間的關系。詞語的語義并非統(tǒng)一的整體，而是具有結(jié)構(gòu)性(structured),包括象似意義、類別意義與指示意義。象似性是指詞語的意義反映在詞語的發(fā)音過程，是連結(jié)詞語其他意義的最基本層面。音義聚類使得特定音素在語義中出現(xiàn)超常分布：音義聯(lián)接給每個語義域的特定的語音形式。音義聚類必須以語音的象似意義為基礎，不能沖破象似性所設定的范圍，但音義聚類可以音素所表現(xiàn)的概念意義更為完整周延，尤其是它能把語音和該語音發(fā)音過程中不能表現(xiàn)的意義聯(lián)系在一起。在指示意義層次，每個所指(referent)都代表其所在的自然語義類別。每個類別內(nèi)的成員越多，越容易體現(xiàn)詞相似的語義特征。具體詞語為其所代表類別的唯?成員，因沒有共同成員顯示其相似性而歸入音義類別中。詞語的意義在各個層面上都能發(fā)生：指示意義發(fā)生在詞語層面,音義聚類發(fā)生在類別層面,而象似性則是其他各層面意義的基礎。特征相近的語音表達相似的意義，語音特征差別表現(xiàn)意義差別。在不同語言中，如果兩個音素的發(fā)音完全相同，那么它們必定有相同的象似意義。音義聚類趨勢在不同語言中也有一定的普遍性，但實驗表明不同語言對特定語音與意義的連接選擇有所差異，體現(xiàn)為不同語言中音義素的構(gòu)成各有所側(cè)重。在歷時過程中，一個音素的發(fā)音如果發(fā)生了改變，那么其象似意義也會改變。對于具有音位變體(allophone)的音素來說，發(fā)音的變化可能會影響詞語的感知意義(feelingsense),但不會改變其音義聚類趨勢，但一旦?個詞語的語音發(fā)生了改變，不能再體現(xiàn)語音一意義之間的象似關系，它會逐漸被更適合體現(xiàn)音義聯(lián)系的同義詞所取代。.簡評論文的價值Magnus(2001)通過一系列精心設計的科學實驗，揭示了大量為人所忽視的語言事實，對音義學的理論和實踐具里程碑式的意義。首先，該研究開拓了音義學的研究范圍，并提示了語言中一系列為人所忽視的語言事實。如果從柏拉圖算起，音義學的研究已經(jīng)有了較為悠久的歷史，但綜合來看，此前的研究多以元音或(/gl-/、/fl-/)等特定的語音組合的語音的意義為研究對象，這容易使人誤以為只有元音和這些特定語音組合才有意義。Magnus的論文獨樹一幟，以普通詞語中的輔音的意義為研究對象，并向人們展示了這一既符合人們直覺，又長期以來一直被忽視的領域中多姿多彩的語言現(xiàn)象，發(fā)現(xiàn)了語言中的每個語音及其發(fā)音特征都有意義這樣一個事實，并用「系列的實驗證明了音義聯(lián)系中的聚類現(xiàn)象以及音義聯(lián)接的跨語言普遍性。Magnus的研究從最基本的層面上證實了語言象似性的普遍性。其次，Magnus的論文不是像以前的那樣以少量的或離散的語料進行的思辨性研究，而是以大規(guī)模語料為基礎的科學性lit化研究。她研究的語料來自于AmericanHeritageDictionary中所有的3000多個單音節(jié)單詞，Magnus對這些詞語人做了14個實驗，并把這些單詞從不同角度劃分成不同語音、語義類別進行統(tǒng)計分析對比，對比分析詳盡細致，結(jié)論充分可靠。Magnus的研究涵蓋所有語料，同時包括了那些因不符合分類條件中而被排除在外的內(nèi)容，并提出了“詞語音義之間的連接與詞語所指事物的具體程度成反比”的觀點。Magnus研究的科學性還在于實驗設計的嚴謹性。對每一個方面的假設她至少設計三至四個實驗進行驗證，例如在第一部分她就設計了先按語音分類、后按語義分類、交換音義域檢測、對任意詞語的音義分類等四個實驗來表明“每個語音都有意義”這樣一個事實。研究方法的科學性為研究結(jié)果的可靠性提供了堅實的基礎。同時，Magnus為以后的研究提供了富有借鑒意義的研究的方法與思路。第三，對音義學研究理論上的貢獻。根據(jù)NINU論文推薦委員會的看法，Magnus對音義學理論的貢獻主要在如下幾個方面：1）提出了音義連接是隱含在語中的自然規(guī)律發(fā)揮作用的結(jié)果。2）將音義素（phonesthemes）這一概念擴大到所有音素及其發(fā)音特征，指出音義素實質(zhì)上就是語音及其象征意義的結(jié)合體,語音的象征意義由發(fā)音過程體現(xiàn)。3）結(jié)合Pirce的有關理論提出語義的象似、類別與指示三級意義結(jié)構(gòu)，并且指出象似意義是詞語最基本的意義層面。此外，Magnus還就語言的任意性問題提出自己的見解，指出由于音義象似性的作用，在不同語言中發(fā)音相同的語音具有相同的象似意義以及相近的音義聚類趨勢，但受多方面因素影響不同語言在語音象似意義選擇及音義聚類趨勢上又有所差異。從歷時角度看，詞語的語音必須反映它所指詞語的意義，一旦語音發(fā)生變化失去對意義象征能力，該詞語就會被能充分體現(xiàn)音義關聯(lián)的同義詞所代替。論文中不足與繼續(xù)研究的方向Magnus的研究中還有如下幾方面的問題有待于深化。1.該文以英語為主要研究對象，對其他語言稍有涉及，因此論文雖提出了音義聯(lián)系具有普遍性，但具體音義關聯(lián)的普遍程度有多大，是什么因素決定音義關系的呈現(xiàn)特點等仍是一個問題。2.本文研究以輔音為主，沒有涉及元音以及與元音象征意義結(jié)合問題，因此在Magnus所列出的一系列音義素清單中，哪些意義是輔音所獨有的？哪些情況是輔音自身并不表達此意義，而僅僅為某種意義的表達提供可能性等問題也有待于解決。3.本文以所有英語單詞中所有輔音為研究對象，因而在關注宏觀特征的詞時，往往忽視了微觀層面的細微差異，如作者在關注了唇音整體意義的同時,沒有很好地觀察這一類音內(nèi)部的發(fā)音特征的細微差異給意義帶來的變化，尤其是Magnus沒有將/b/、/p/之間是還送氣的情況納入觀察范圍，因而導致/b/、/p/語義之間的一些細微差異的問題懸而未決。此外，語音象似性與語言演化的關系、成語語音象似性問題、以象似性為視角的語言教學、語音象似性在韻文、廣告中的應用等問題都是未來研究者大有用武之地。而對中國學者來說，音義象似性的研究還處在介紹起步階段，Maguns的研究不僅給我展示了音義學的絢麗前景,更給我們提供了一個科學的研究范式，以便我們能以漢語為語料,揭示漢語語音的本質(zhì)，進而為證明語音象似性之跨語言普遍性做出自己的貢獻。參考文獻：Firth,JohnRupert.ModesandMeaning[A].PapersinLinguistics,London：OxfordUniversityPress,1957.Fonagy,Ivan.DieMetapherninderPhonetik[M],Mouton,theHague,1963.Jesperson,O.Language:Itsnature,Developmentandorigin[MJ.London:AllenandUnwin,1922.Magnus,M.Whatisinaword?StudiesinPhonos